敬亭颐揿紧筷著,浮云卿不动筷,他也没兴致动。 “怎么不吃呢?”他问。 浮云卿叹了声气,回:“不想喝汤。之前喝过几次,涩涩的,干干的,像是在喝面粉兑的水一般。” 敬亭颐却只是笑笑,“原汤化原食。吃角子喝角子汤,好消化。” 他声音坚定,劝道:“臣做的角子汤,可与旁人做的不一样。您尝尝,保准不会失望。” 说话间,卓旸又盛来一碗。他吃得正香,心想不吃这不吃那,都是饿得轻! 敬亭颐惯着浮云卿,他可不惯! 遂搭腔说:“您可得想好。下晌爬山,消耗大。眼下不多喝几口汤,爬山时就得口干舌燥。您当然可以带一壶水去,但爬山时喝水,荒郊野岭的,哪里有解手的地方?您要是不想随地解决,眼下就把角子汤喝完。” 话糙理不糙。 然而比起卓旸直接的话,她更偏爱敬亭颐温和的劝话。 敬亭颐劝人时,时常说几句俗语。这些俗语,原本是年纪长些的婆子才知道。可他一个年青男郎居然像老妈子般地劝她。 浮云卿捧着碗,舀一勺角子汤,果真没品出生味。 她笑弯了眼,给敬亭颐比一个大拇指。她没有问敬亭颐,是怎么把普通的食料烹饪得美味无穷,只是不断靠近他,恨不能两人共坐一条杌子。 卓旸看俩人腻腻歪歪,没好气地啧了声,“吃饱了么,吃饱就准备上路。” * 山景怡人,依水傍林。 卓旸说,这座山有个通俗又好听的名字:青云。 她翻起裤脚,踩在奔涌的溪流里,冰冰凉凉的溪水霎时吸走了身上的燥热。 卓旸把衣袍下摆窝成团,一股脑地扎到蹀躞带里,拿起鱼叉,眼疾手快地朝溪中刺去。 再拔出鱼叉,挑起一条肥硕的鲫鱼。 “看清楚了么,快准狠,一鼓作气插里面。” 卓旸捋起那条鱼,在空中扔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砰”一声,精准落入浮云卿腰间别着的鱼篮。 那鱼尚存着几口气,在篮子里来回扑通翻滚,掀了浮云卿一手腥臭的水。 她连连哎唷几声,手忙脚乱地朝卓旸求助,却遭他无情嘲笑。 “哼,你等着,回去后,我就向敬先生告你的状!告你欺负我。” 尽管骂着卓旸,可她还握着鱼叉,认真地盯着溪里。 快,准,狠,找准时机,猛地一刺。 落空。 深吸口气,再猛地一刺。 落空。 重复几次,仍旧落空。 卓旸观她笨拙的动作,畏畏缩缩,不像是捉鱼的,倒像是被鱼追着要债的。呆头呆脑,配上格外认真的表情,显得有些可爱。 卓旸安慰她,道:“要是捉不到,就先上岸歇歇。坐在石墩上,看看我的动作。可不能光学其相,要学其骨,知道吗?” 浮云卿不甘心地跺跺脚,上岸穿好鞋。起初乖巧地坐在石墩上,可看来看去,并没悟出动作要领。 坐得脊背疼,索性起身,趁卓旸不注意,往深山处走。 山里无非是花鸟树木,景色大多一致。 走着走着,就迷了方向。 再回过来神时,周遭死一般地岑寂。烈日照不到这处,可怖的阴凉昏暗。 树影婆娑,浮云卿兀突突地往回走,不想越走越错,停脚时,已不知走到了什么鬼地方。 身前亘着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脚下一踩,咯吱作响。 浮云卿慢慢挪开脚,那咯吱作响的,竟是几根白花花的手骨! 再一转身,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光秃秃的坟头,坟前坐着一具白骨,像是鬼魂守灵一般。 “啊!” 浮云卿眼前一黑,身子不自主地歪斜过去。 作者有话说: 敬先生:不好好学习,要罚你。 小浮云:什么,你要奖励我! 哈哈哈月底啦,大家手里还有营养液的,快灌快灌,不然要过期啦。
第43章 四十三:青云鱼(二) ◎小浮云,快快开窍。◎ 本已做好与坑坑洼洼的地面来个亲切热吻的准备, 可料想中的磕碰并没有来临。她的身子并没有扭成一条麻花,反而是被一双肌肉虬结的手臂稳稳托着。 “呼——” 卓旸朝怀里雌懦的人吹了口气,“有这么害怕吗?” 言讫, 伸手拨了拨她颤动的眼睫。她怕得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袖,眼睫颤得比蝉翼还快, 卓旸实在捱不住逗弄她的心思。 “怕什么呢。我不是守着你么?” “我……谁说我怕了?我这是惊讶,懂么。看到一具白骨,还不能惊讶一声么?” 浮云卿猛地推开他。经他一番逗弄,再看看四周, 竟发觉也没那般可怖! 似是为了证明说出口的话, 浮云卿勾起鞋面,把脚下堆叠的落叶踢开。又深吐口气, 将胸腔里的浊气都呼出来,旋着脚面,将那几根手骨踢飞。 “呦, 这一吓, 胆子变得那么大囖。”卓旸抄手调侃道。 浮云卿捶着他的手臂,叵奈这厮一身腱子肉,反而把她的手震得生疼。 眼睫仿佛被他的指腹暖热,浮云卿满眼不解,因问:“你摸我作甚?” 却见卓旸变戏法般,捏着一根微小的羽毛,笑道:“你眼睫上落了根小羽毛,我帮你摘下来。嗳, 你这没良心的, 不感激我就算了, 居然恩将仇报来打我?” 浮云卿没好气地哼他一声, 说回正事,“这山上有座没墓碑的坟头,坟头前还坐着一具白骨,地下还有几根手骨。你不是说,这青云山是个偏僻静谧的好地方么,那这阴森场面又是怎么回事?” 卓旸熟稔地从地上薅起一把狗尾巴草,编着蝈蝈,一面回:“我哪知道?上次来这,约莫是在十六年前。那时这山里还没出现坟头呢。想是哪个雅士墨客逝世后,埋在了山上。这并不稀奇。至于这白骨嚜,想是哪个雅士的追随者,在此守灵罢。再说这手骨,噢,走到山里饿死,被鹫鹰吃了。” 浮云卿不信,斥他瞎说,又叹一句老天呐,“十六年前,我还在姐姐肚里呢!十六年前,那时你是几岁?” 卓旸专心编着蝈蝈,抬了抬眼,回道:“十六年前,我八岁。” 心知浮云卿意不在此,遂补了句,“那时敬亭颐也八岁。不过我比他小两个月。那日秋高气爽,我俩撒欢的野小子,一路争着抢着,比谁先跑到山头。先跑到的,可以指使后来的,在那一日里,给他做任何能做到的事。” 浮云卿噢了声,“那谁赢了?” 卓旸却说记不清了,“谁赢谁输,并不重要。小孩的心劲是最强盛的,说赢,就拼了命地要去赢。少年不知愁滋味,大抵如此。” “说的话倒挺文绉。”浮云卿踱到卓旸身后,往前扒扒头,正巧睐见卓旸编好了个蝈蝈。 六条细细的腿扎得紧实,两根长长的触角刺向长空,形象生动,小巧精致。 “喏,给你扎的。”卓旸提着蝈蝈,稳稳放到浮云卿手里。 “我得仔细看看这座坟头,你拿着蝈蝈玩罢,省得觉着无聊。扎得结实,摔它打它都不会散。要是散了,我给你再编个。反正漫山遍野的狗尾巴草,薅几棵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哄小孩呢。” “你不是小孩么?”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随即都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浮云卿小心翼翼地揿起草蝈蝈,放进腰间别着的香袋里。旋即踅到卓旸身边,与他一同觑着诡异的坟头。 人死得其所,大多都会请旁人给自己竖块墓碑,刻几句墓志铭。穷人家买不起石碑,就削块平整的木板,立在坟头前面。 生前籍籍无名,死后投胎转世,这平庸的一辈子就过去了。立一块碑,兴许还会被人看到,被人记住。 可这座坟头前只坐着一具白骨,只有杂草与落叶。 浮云卿大胆地绕着坟头走来走去,那头卓旸却盯着坟前的白骨出神。 白骨盘腿而坐,两手放在腿上。脊柱与头骨之间,用一根杉木抵着。头骨保存完整,没有撞击的痕迹,倒真像是辟谷逝世的。 “怎么样,找出有用的信息了么?”浮云卿问道。 卓旸摇摇头,说没有,心底却默默记着这处的景观。 一面将浮云卿拉到自己身边,“走罢,别看了。看人的骨头人的坟,当心睡觉做噩梦。” 浮云卿嘁了声,乖巧地跟在卓旸身旁,找路折回。 倘若瞧见的是只死鸡死鸟,她并不会感到害怕。大抵同类间讲求避讳,乍然与尸骨坟墓相遇,多少还是有些后怕。 这一怕,路上便心不在焉。只顾低着头走,也不知脚下的路稳不稳,不知是上坡还是下坡。 倏地脚一滑,人就顺着矮坡滚了下去。 “啊!” 摔得这一跤实在措不及防,卓旸甚至没反应过来。他站在坡上俯视一眼,见浮云卿滚在了泥盘盘的地里。幸而那泥地里没什么尖锐的物件,没有坚硬的石子,只是淤泥多,把她干净的赭罗褙子,染成了黑不溜秋的脏色。 卓旸哭笑不得,忙下坡扶起她。 “跟在我身后,我没摔,你倒是摔了。”卓旸数落道。 浮云卿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偏偏手足无措时,眼里飞进一个小飞虫。她伸出沾泥的手,本能地要揉眼,却被卓旸及时按住。 卓旸扒着她的眼,使出这辈子最轻的力道,轻揉慢按,朝那泛起红丝的眼里吹气。 飞虫扎眼实在难受,何况被卓旸无情地掀起眼皮,两人离得这么近,怎么都觉着别扭。 “你说说你,摔成这样,要我怎么向敬亭颐交差?” 卓旸拍落她身上几处大块淤泥,剩下的泥点子擦也擦不净,只能等回去浣洗。 瞧她白净的脸蛋此刻脏得跟花猫一般,卓旸从蹀躞带上取下囊袋,掏出袋里的帕,沾水打湿半面,仔细地给浮云卿擦脸。 浮云卿抬眸望着他。从她这个角度看,能清晰地看出卓旸下颌处浅淡的胡茬印,想是今早刚刮下来的。 破天荒的,她竟然觉得卓旸这张脸,越看越顺眼。 她出声调侃道:“你一个大男人,出门还带着手帕呢。” 卓旸难得露出个羞涩的笑。不一会儿擦好了,又卸下蹀躞带上垂着的一个圆盘状物件。 他将那片圆盘展开,原来是个小镜! “照照镜,看看我擦拭的手艺怎么样,给你擦干净没有。” 下一刻,镜片里便冒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正好奇地朝镜片张望。 小娘子家爱美,出门在外,要是被人指出脸上有脏东西,不得羞赧地哭出声来。 想及是自己坚持要把浮云卿带出去爬山,惹哭她,还得自己屁颠屁颠地去哄。 卓旸将那精致的圆镜塞到浮云卿手里,“走罢,剩下的路都是平地,稍稍注意点就行。总不能平地摔个底朝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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