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那颜哈出一口白气,她顾及着易鸣鸢的薄脸皮,及时扭过头去看风景,心里颇有些感慨,仿佛自己十来二十岁的经历也近在眼前,那可真是一段肆意挥洒的好时光啊。 她已经开始衰老了,岁月带来的损伤不可逆转,服休多病多伤的身子骨也经不起多次的征战,为了全匈奴长治久安的生活,此战后必须要做出改变了。 农耕是第一步,也将是决定性的一步,这两天她听易鸣鸢讲很多年前的边关互市,对她形容出的繁盛场景心驰神往,若是再开互市,一定对族人们的生活大有裨益。 “阿鸢,你说南境的那六个关口如何?”在程枭的感染下,扎那颜也开始称呼易鸣鸢为“阿鸢”了,只不过相较于程枭的缱绻柔情,她的声音总是显得慈爱亲切。 易鸣鸢听到她叫自己,忙推走硬邦邦的坏男人,抬眼望向南面,包括庸山关和襄永关在内的六道关隘从西南绵延至西南,是百年来庇护邺国坚不可摧的屏障,其北草场辽阔,其南楼阁林立。 她知道扎那颜是看上了它们偏南的位置,想要抢过来耕田种地,但这事儿远没有这么容易,她如实说道:“各关口良田皆有千亩,但即使最西边的庸山关,驻防也有数万,硬碰硬遭殃的只有百姓。” 自从出了所谓“通敌叛国”一事后,驻扎庸山关的将士就已经削减了三分之一,但即便如此,剩下的战力仍旧不容小觑,匈奴勇士再骁勇善战,在绝对的数量面前恐怕也难免落于下风。 程枭随手捡起几根地上的枯枝折断,把断枝叠在一起放到易鸣鸢手上,“阿鸢你来。” “别闹了,”易鸣鸢以为他是在打岔,但这一下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于是蹙着秀气的眉头用力一掰树枝,她力气小,树枝又多又硬,结果自然是没有拗断,“好难,我不行。” 扎那颜提示她:“一根草叶拴不住小虫,上万跟草叶子却能拉动勒勒车,折惕失求服休把你接回来的时候,也借用了西羌的力量。” 在揭孩子老底这件事上,扎那颜从不吝啬,三两句就把程枭当初下的苦功夫抖落出来了。 “你们是说……”易鸣鸢恍然大悟,草原不止有匈奴,往西南有羌族,往东北有安克人,往南边有南疆,往大海的另一头甚至还有东瀛,这世上从无绝对的敌人,只有绝对的利益。 硬碰硬他们处于劣势,可若有两个或者多个部族一起,绝对有一战之力。 这也正是优犁和厄蒙脱正在向他们所实施的。 程枭听到扎那颜提起早几个月的事情,心中顿时警钟大作,上一次易鸣鸢知道自己在她面前做戏的时候可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两个人足有四五日没说上一句话。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在云直道上一见之前很久就开始计划,为此再冷着他不说话,那这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出来有一个多时辰,这些天易鸣鸢出门的时间都控制在三个时辰以内,防止她在外面忽然昏睡过去,他见天色不早,干脆向扎那颜告辞,直接抓着易鸣鸢一起回寝殿了。 易鸣鸢的脸被白毛风吹得红一块白一块的,在背风处的时候不显,等回去的路上风力一加大,北境狂风的威力才全部显现了出来,她用手捂着自己的兔毛帽子,一个劲儿往程枭身前钻。 又一阵狂风袭来,卷起地上的碎雪和沙尘,眼前立马变得混乱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今晨没什么风,天还难得的放晴了,谁知道会突然狂风大作,力道大得能把人吹跑,她脚步凌乱,硬生生被吹得转了好几圈。 程枭及时把转懵了的人护到怀里,眯起眼睛辨路,靠着风沙兴起前看到的路线摸索着往回去的方向走。 “等等,扎那颜怎么办?我们快往回走。”易鸣鸢一张嘴就吃进了好多沙子,她呸呸两下,说完赶紧闭上了嘴巴,这么恶劣的天气下,扎那颜一个人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自己得回去帮她。 程枭手臂稍一松开,她就掰开他往后行了两步,接着咕噜噜滚到了地上,连面纱都被吹飞了,“呜啊!” 程枭快步将她拦住抱起来,倒不觉得扎那颜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毕竟在整个草原上,风一吹就跑的,也就他的阿鸢一个人,“旁边也有帐子,没事的。” 在猎猎风声的影响下,他的声音显得渺远而难辨,易鸣鸢晕晕乎乎的,鼻子嘴巴全都贴在男人肩膀上,像一条失去活力的鱼一样彻底不动了,没了自己亦步亦趋扒着程枭,他兴许还能走得快一点。 “累了还是困了?”程枭看她透着衣裳艰难呼吸的样子,单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布给她遮脸,“用这个。” 易鸣鸢接过一看,这还是当初她亲手织的那块,上面的花在同色绣线的弥补下一点也看不出来织坏的痕迹,“你还留着呢。” 自己临走前想给程枭缝个布兜子用,还没来得及做完就逃了,所以它现在还保持着一个未做完的形态,乍一看像一块汗巾子。 “嗯。” 易鸣鸢把布捂在鼻子前,由于这层阻隔,她的声音显得闷闷的,“方才扎那颜说你求过服休单于,想要把我从中原接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程枭只服休单于争取到了一个“抢走”自己的机会,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究竟做了多少? “那我们先说好,阿鸢这次不能生气,”这个姿势有些许别扭,程枭把人放下,半蹲在易鸣鸢身前,“上来。” 易鸣鸢趴到他背上去,汗巾子刚好够两个人同时把口鼻捂上,她一只手护在男人脸前,纳闷道:“我为什么会生气?” 程枭将上一回冷战时抓心挠肝的事儿一说,再次不确定地向她讨要保证,“不许生气,不许不理我,也不许分房睡。” 他性子向来骄傲,也唯有在易鸣鸢面前,才会展露出无处安放的紧张情绪,这略显卑微的话要是被逐旭讷知道了,怕是要被他笑掉大牙。 “我怎么会生你气呢,”易鸣鸢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语气变得淡淡的,一字一顿地说:“我分明是讨厌死你了。” 程枭霎时站定不动,不敢回头看身后人的脸色,只笨拙地解释道:“那时候我听说你过得不好,所以才求涂轱在和谈的文书上加一个和亲公主,这个人选不会是别人,因为我让约略台在市井里反复提你的名字,我这不是做戏算计你,我……” 易鸣鸢憋着笑,没多久就破了功,同时心尖像是被猛地戳了一下似的,在此刻变得又甜又酸,她松开攥着的布料,伸手牢牢抱住程枭的脖子,任凭多少沙子吹进鼻腔都没有关系,“我骗你的。” “真的?”男人僵硬的肌肉明显放松下来,这才敢扭头。 易鸣鸢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那个时候不理你是因为我想逃回庸山关,但是对你有点,嗯……舍不得,不是真的生气,我生气才不是那样的呢,至少要十天半个月不理人才行。你这是为了我好,我心里都明白。” 说着说着,她嘴里呛了口风,咳得眼尾都红成了一片,她拿开程枭想要帮自己顺气的手,想要一口气把话说完,“要不是你把我接来,我现在应该还在萧索的宅子里潸然泪下,我……咳咳!” 沙子在喉管里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忍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有讲完煽情的一段话,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程枭在北境住得久,早就适应了这里的风沙,嗓子眼丝毫不受影响,他把布直接盖到她脸上,加紧了脚步提速,凭着自己的想象将她未说完的话补齐,语气潇洒畅快,“你喜欢我,爱我,感谢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你接回来。” 易鸣鸢被他的厚脸皮怔了一瞬,但仔细一想自己想说的跟这些话八|九不离十,便也没否认,几个月相处下来,两个人的感情早已今非昔比,彼时她为程枭的过界和随意羞愤不止,现在却能够随意打趣了。 她揪了下男人的耳朵笑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如何‘费尽千辛万苦’快快从实招来。”
第6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不知不觉走到了寝殿门口, 程枭把易鸣鸢从背上放下来。 他垂眸斟酌片刻,单手解开脏了的皮袄,迎着易鸣鸢的目光坐在胡凳上, 双手一捞让她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 二人距离骤然拉近, 先接了顿酣畅淋漓的吻。 这次厮磨的时间尤为漫长, 像是要把心里话都化作接触传递到另一个人心里,易鸣鸢嘴中的每一块软肉都受到了很强烈的刺激, 但程枭仍旧不满足于这般轻浅的亲昵, 她背后的手还在逐渐用力, 企图吻得更深一点。 由于坐姿缘故,她的大腿不断摩挲着程枭腿侧,很容易便感受到了他身下的变化,相处多月她终于得了些逃离掌控的门道, 腰身一扭从他腿上下来, 微愠道:“说着话呢亲什么亲!” 程枭看着她泛红的脸色, 喉结忍不住滚了一下, 半阖的眸子里带着还未餍足的小小幽怨, 袒着领口诱惑道:“阿鸢坐过来, 我一点点说给你听。” 考虑到易鸣鸢每日昏睡的时间和自己的忙碌程度, 他们近些天都只是浅尝辄止的亲近,好久没有共赴巫山了,他这心里燥得慌。 “谁稀罕听似的,”易鸣鸢抬脚欲走,果不其然还是被拦下来, 恢复到先前的坐姿,她被程枭的眼神从头到尾刮了一遍, 汗毛都立起来了,“要说就快点,少耍流氓。” 这回男人坦白得很快,他从接到庸山关出事的消息讲起,那个时候他尚在漠北,短期内赶不及去往中原,程枭靠在椅背上,“我也知道我贸然出现说要把你带走,你定然是不肯的。” 他不止让约略台关心易府的状况,还让他买通几个乞丐在易鸣鸢未婚夫婿府外盯梢,约略台亲眼看到一顶红轿子入门后,他才缓缓起了其他计划,说到这里程枭轻嗤了一声,尚有空拉踩她曾经的未婚夫婿,“那家伙真不是个东西。” 易鸣鸢听后皱眉,默了半晌后赞同道:“你说得对。” 她们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他拿着信物来退婚,自己必然答应,说不定还会赞一句行事磊落,但他不声不响地转头就娶了左家姑娘,行动之迅速为人所不耻,完全当得了一声骂。 接着程枭说到了正题上,原先服休单于是不愿意以和亲的名义接一个女人回来的,比起为平息战事而被自己的故国推出来挡灾的弱女子,他更想要换来一些真正能作用于族人的东西,比如缯絮酒面,粟米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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