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被他再次压在身下,倒在榻上。 自骊山那一日过去已经一年多,他从未像今天这般热烈。 迷糊间已经天明,脚上忽强忽弱的清凉令我转醒。我望着那清风朗月的人在我足间摆弄,心里全是甜,全是暖。 他见我醒了,只轻轻瞥了我一眼,淡淡说道:“原来平日的沉稳乖顺,都是装出来的。” 昨日我去勾引他,一点都不觉得害臊,今天被他这么一说,我却忽然不敢看他了,急忙用双手捂住脸,忍不住暗自偷笑。 “究竟该说你深藏不露呢,还是色厉内荏?”他轻笑着,俯身把我的双手从脸上取下。 我又赶紧闭上眼睛,不敢跟他对视。 “你脚上有伤,先把凝雨送到从敏那儿养着吧。”微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痒痒的极是难受,我往旁边躲了躲,闭着眼点了点头。 谁知他得寸进尺,又附在我耳边轻声道:“昨晚高兴么?” 这个人平日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如今却这般没羞没臊的。我赶忙把被子拉到头顶,理也不理他。 半晌过去,身边突然没了他的气息。我心里一慌,急忙把被子掀开,看到了正往外走的背影。 “你去哪儿?”我脱口而出。 他回头看我,脸上是了然的笑,“今日单日,要上朝的。” 豫王刚走未多久,从敏便急匆匆跑来,一面要看我的伤,一面又火急火燎地问我昨日的状况,倒是我劝了她好久,她方安静下来。 “唐昌王年纪小,平日里冲冲撞撞是难免。如今陛下膝下也有四个子女了,皇后怀着身孕,又不比从前当太子妃时清闲,怎么还要亲自抚养呢?” 重福故意撞我的事,我未瞒着豫王,但是不愿告诉从敏,她若能少知道一些也是好的。 我耸耸肩强笑着答她:“许是阿姊喜欢孩子。” “成器生得比重福还早,如今却只有成义一个弟弟,咱们府里也太清冷了些。”从敏在旁念叨着。 “还不是怪你自己不当心”,我说道,“你身子如今也养好了,把三郎快补上。” 她抬手便要挠我,我轻轻一侧便躲开了。她扑了个空,噘着嘴又要闹我。 “娘子们好兴致。”上官婉儿的声音飘落耳畔。 我们闹得过了些,竟未注意她携着诏令已至房中。 “上官才人怎么不派人通传,真是失礼了。”从敏在旁不好意思道。 “未通传就闯进来,确是我失礼了”,上官婉儿在旁戏谑着,转而对我说,“太后的旨意,封你为孺人。” 心中的困惑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便被婉儿打断了,“是太后的旨意,不是圣人的。” 我心下明白了几分,接过诏书,行过了礼,而后又对着婉儿郑重行礼。 “举手之劳罢了”,她笑得婉丽,“况且也是豫王的功劳,若不是他趁着贤首国师进宫,携着你抄的《华严经》到太后宫中,使得国师为你美言,我也是没法子的。” “上官娘子是冰雪聪明之人,如此大恩,自不必听我言谢了。” 她弯下身子凑在我耳边,“豫王以永平王年幼无伴为由,将唐昌王接到你们府里住几日。”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心中大喜过望。 他夜里那样明白地告诉我这些事的原委,让我不要再触陛下和阿姊的霉头,我原以为只能坐以待毙,静等太后惩处。没料想,他不过只言片语,就轻而易举地化险为夷。 我看向上官婉儿,笑意被她尽收眼底。 她回我一笑,轻轻握着我的手说道:“快更衣上妆吧,贤首国师来考问你,可是耽搁不得的。” “是。”我回握了她的手。 及至上官婉儿离开,从敏方愤愤不平道:“你怎么和她那样亲密?” 我愣了一瞬,想起她大概一直因为贬妻为妾的事怨着太后,也连带着对太后身边的婉儿恨屋及乌了。纵然她平日不说,也与刘妃相处甚好,可总归也有个心结。 “她帮过我的。”我冲她挑挑眉毛。 “是豫王帮的。”她仍是小声嘟囔着。 我噗嗤一笑,从敏的孩子气也不知哪一日才会褪去。 我日日在榻上养着伤,极为清闲。不过按着贤首大师的嘱咐静心读《法华玄义》,收到五兄的家书时回上一封。 那时我在胡玉楼倚窗看见的娘子是吴郡陆氏,如今已由陛下赐婚,待开春之后再行礼完婚。 刘妃携着王孺人来探望过我,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小芳媚在长安学骑马的事,想知道平简是否一切安好。 王孺人只叹自己的妹妹太过贪玩,诸事皆不上心。我想起那日在豫王府撞见她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氏姐妹的性子相差极大,阿姊寡言,妹妹却这样活泼顽皮。 腿伤养了不足一月,我下地已经无碍了。 阿姊虽仍不见我,却也叫身边的侍女来看我,三两日就来一次。只是我不知如何面对阿姊,腿伤反倒让我有了好借口。 辰时刚过,豫王便踏雪归来。 我回头笑看了看眉眼温润的他,又低头摆弄着半热的酪浆,“酪浆煎着本就味酸,这次放了冬柰更是难以下咽,连从敏那么嗜酸的人都吃不下了。” 身旁的他低下身子,声音微微颤抖,“可加了糖霜?” “加了反倒既酸涩又甜腻”,我说着便夹了一块糖霜放进碗里,转身递给他,“喏”。 他就着我的手尝了一口,眼中神情难辨,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还夹着屋外飞雪的冷意,覆在我的手上微微发颤,“贤首国师明日便回长安了,我已问过国师,你可以跟着一同回去,在府里好生养伤。你若觉得无趣,便让从敏陪着你一起。” 他这一席话听得我甚是费解,我忍不住问道:“众人都在洛阳,我回长安做什么?况且我的伤已差不多全好了。” 他低头轻声叹了口气,眉间的剑纹蹙得厉害了些,“长安的府里有良药,你若不早些回去,怕是要一辈子落下疤了。” 我心中掂量几分,仍是不解,“派人去取,不行么?” “团儿”,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眼眸里竟有几分恳求,“回长安吧,就当是为父亲祈福。” 我心里一沉,反手拽住他,“出什么事了?是我阿姊,还是圣人?” 他苦笑着看向我,眼里噙着一壶秋水,“团儿,我什么也做不了。但我……我也许可以护你周全。陛下今日下诏,要升你父亲韦玄贞为门下侍中,裴相与众臣力谏,圣人扬言欲以天下相赠。” “太后她……”我急忙问道。 “母亲那里还未有消息,但我怕……不会太久了。”
第十五章 废帝 我回想起一个月前在阿姊那里发生的一切,满是自责,“如果我不曾阻拦圣人削爵唐昌郡王、加封我侧妃之位,是不是就不会逼得他非要封阿耶为相?” 他苦笑了一瞬,摇了摇头,“以圣人的性子,这是迟早的事。朝中无人可用,皆是太后亲信,他只能想到用韦家的人了。只不过,这一天来得确实比我想的要早。” 我心中极是忐忑,想起废太子的事,拽着他的衣袖,“依你来看,太后会怎么处置圣人和阿姊还有阿耶?总不会……圈禁皇帝吧?” “我不知道”,他嘴角微微颤抖,轻轻摇着头,“母亲要做到哪一步,我不敢想,我也毫无办法。我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先送你回长安,让你远离这些朝堂纷争。” 我抬头正对着他的眼眸,不觉咬住了嘴唇,坚定地摇头。 “你留下什么也做不了!”他猛然间握紧了我的手,疼痛从指间袭来,他眉间的剑纹隐隐颤抖,“你若留下,只会任人宰割。保全自己才能以图将来,明白吗?” “我明白,我怎么能不明白?”我含着眼泪问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调露二年废太子之时,凡与他有瓜葛的,谁又能逃脱?我是皇后的妹妹,若是阿姊有事,太后又怎允许我在长安逍遥?这时候最是艰难,我理应陪着阿姊一起受着。我是韦家的女儿,纵然阿耶不疼我,可我多年衣食无忧,也全因这韦家的身份,此刻抛却父兄姊妹,纵是人心凉薄也不至此!” 说罢便起身向外奔去。 我没有回头,任他的呼喊被风雪吹得七零八落。 屋外细密的雪花迎着冷风,吹打在我的脸上,又沿着衣袖钻进臂弯。洛阳的风不似长安的凛冽,此时却也如刀似剑。双臂和脸颊刚开始只是疼痛,慢慢地变成了如虫蚁啃噬般的酥麻。 但是我顾不得了,阿姊未卜的命运连结着我与她的罅隙,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尽力一试,让阿姊放下心结。 清宁宫外的内侍拦住了我的去路,我着单衣跪在殿外,大声呼喊:“豫王孺人韦氏,求见皇后殿下!” 一遍,两遍,十遍。没有人回应我。 膝盖渐渐发冷、发痛,一袭暖意自身后裹挟,我回头看到神情焦急的玉娘。 “娘子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腿伤刚好,又要落下风寒。” 我冲她勉力一笑,伏下身子,“团儿求见阿姊!” 话未落音,一个身影已到我的面前,我抬眼看到了深蓝色的翘头靴。 陛下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扶起,“就这么跑过来,若是着凉,又让你阿姊挂心!” “阿姊可会见我?”我急忙问道。 “进去吧。”陛下无奈地轻叹,把玉娘给我裹上的披衣紧了紧。 殿内飘散着茶汤的香气,我倚在阿姊肩上,在这一刻忘却了所有的争吵,仿佛她未曾出嫁,我们还在普州。 蜀地尚饮茶,她却不喜味道过重,所以每次我烹茶时都会为阿姊独烹一盅,茱萸胡椒这般香料一概不用,连盐也只放零星。 我起身看向杯中的茶汤,轻声问道:“他们怎么这般不用心,这茶汤里分明多放了许多胡椒。” “是我叫他们放的”,阿姊懒懒答道,临近产期,她的身子越发笨重,“也不知怎的,我竟越来越喜欢茱萸胡椒的香气了。” 我一怔,自陛下即位,我确实未关心过阿姊的衣食起居了。不觉柔肠百转,双手握住阿姊的手,“我从未对阿姊有过二心,与上官婉儿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阿姊轻声一笑,抚了抚我额间的碎发,眼里满是了然,“我知道,你迟早要来认错的。” 我愣了片刻,阿姊如今的想法,我又如何才能劝得住呢? 伏在她的膝上,耳朵贴着她的肚子,偶尔听得到似有似无的动静。我的眼前略过了豫王的模样,又接连想到了太后和阿耶,狠了狠心,起身正视阿姊的眼睛。 “阿姊可否劝得住陛下,请他收回成命,不让阿耶拜相?” 阿姊的脸色大变,用力甩开我的双手,想要起身却趔趄了一下。我急忙伸手要扶,却又一次被她狠狠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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