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留在皇宫,他就是皇长子,可你若是带着舒舒离开,他将会是你一生的累赘。他没了父亲,你未婚先孕也将会因为他,一生遭受指指点点,受尽指责。” “你扪心自问,你若带着他到民间里做个平凡人,他会拥有怎样的人生?” 姜沐璃颤着湿润的眼睫,瞳仁微震。 白氏心里也十分难受,可还是忍着说狠心的话刺伤她,“舒舒是天潢贵胄,生来就是皇帝的长子,若是跟着你,不仅会拖累你,还会导致让他平庸一生。” “或许姨母说的是很难听,又狠心了一些,我自己也有儿子,我知道一个孩子对母亲而言意味着什么,孩子也缺少不了母亲,可皇室不同,比起母爱比起家庭的温暖,他将来会拥有取之不尽的权势,舒舒他生来注定不是平凡人。” “可是阿璃,姨母是你阿娘最亲近的姐姐,没有人比我清楚你阿娘当年经历了什么,姨母不愿你走阿嫣的路。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跟你阿娘一样拥有全新的人生啊!” “你才十八岁,阿璃,你的将来还有诸多的可能,想想你娘,她即使被先帝困于后宫,可是她没有丧失过活下去的希望,她等到了你爹爹,你爹爹就是她的新生活,阿璃,你也可以。” “为了你好,为了孩子好。 快跑吧,不要带上那个孩子。 阿璃快跑吧,你会开始新的生活。” 听完这席话,姜沐璃神魂俱颠,霎时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氏心痛得不行,伸臂将纤弱的她揽入怀中低声安抚。 姜沐璃无声流泪不止。 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温林松立在门外,面色焦急道:“母亲,我们该走了,皇帝的人马从悬崖底下一路快搜了过来!” 白氏惊愕:“这么快?” 现在也才深夜,大雨未停,加之皇帝因重伤晕倒,他们本以为即使要去悬崖底下找“尸体”,怎么说也要等到明日才对。 为何皇帝的行动如此之快? ** 窗外雨声哗啦,室内烛光昏暗。 仁明殿幽深寂静,以吴毓为首的一众太监及宫女们皆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 谢缚辞脸色苍白,形容孱弱到呼吸不稳,待邹卓回禀完搜寻的成果后,他黑眸一眯,用力一把推开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张太医。 “你说没找到?”他嗓音嘶哑,透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邹卓吓得一抖,“卑职带了几支精兵禁军在悬崖底下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些马车的零碎残片和……和……四皇子的尸体及其断肢之外,并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嘭地一声,谢缚辞从榻上起身,一脚踹开面前的鎏金香炉,他脚步沉沉迈近:“朕不信,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办事不力的废物!” “马鞭拿来,朕亲自去找!” 张太医连忙制止:“陛下不可啊,陛下受了重伤又淋了雨,如今伤口因溃烂而起了高烧,若是再这样劳累下去,极有可能会再度引起昏迷啊!” 届时再给他几条命,他都救不活陛下了! 崔太后匆匆入殿,见到谢缚辞这浑身带伤,脸色惨白到仿佛要没了气息的模样,顿时心痛难忍。 “陛下龙体为重啊!如今夜半,雨势过大,陛下要去哪里找人?” 谢缚辞赤红了双眼,大步停至在崔继后身前:“太后老实告诉朕,为何她会出现在太后的寝宫。” 崔继后被他的眼神怵到下意识后退几步,又思及是因为她的原因,害得那丫头被趁乱抓走,若是那丫头就这样死了,她良心也过意不去。 崔继后没忍住湿润了眼眶,颤着声道:“是哀家的错,哀家……哀家也没想害她,哀家只是想将她好好的送出皇宫罢了,哀家也没料到会突发这样的意外啊……” 谢缚辞此刻脑子里疼得厉害,只觉得面前的所有人都尤其可恨,冷声打断:“太后无需跟朕说这些废话——” “来人!” 邹卓跪着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即刻加派人手,除了悬崖底下,万锦路口方圆几百里都要速速搜查,挨家挨户给朕搜,一户人家一草一木一寸土地都不准给朕放过!” 邹卓震惊:“陛下?娘娘是跌落至悬崖……”言下之意是如今恐怕尸骨都分散了悬崖各地,搜附近的村落又有何用? 谢缚辞阴冷的视线扫射过来:“你在教朕做事?话说回来,偌大的行宫,竟然能让十名暗卫混进来,朕要你们皇家禁卫军又有何用?干脆都提头来见好了!” 邹卓脸色大变,忙磕头求饶:“陛下恕罪啊!今日是小皇子的满月宴,宾客众多,卑职便只能将人手都安排到福熙大殿,卑职也没料到会有暗卫潜入啊!” 谢缚辞身躯一晃,脚步不稳后退几步,张太医颤着身去扶,“废话少说,速速派人去搜!” 邹卓大声应下,旋即起身带着一众禁军连夜出宫。 “陛下,您真的要躺下歇息了,伤口恶化的太严重了!”张太医紧张道。 谢缚辞一把推开他,踉跄几步坐下,整张煞白的脸色难看至极,崔太后见他这副憔悴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瑾澜,你若怨姨母,姨母也不会说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啊!” 谢缚辞漆黑冷静的眸,一直死死地看着地面,一句话亦没有回复。 他始终不愿相信。 昨晚还在他怀里依偎而卧的人,怎么现在却不见踪影了? 兴许缘缘是被好心人救了,幸运逃生? 无论如何,他生要见人,死,亦要见尸! ** 因皇帝的人手一路从悬崖底下搜了过来,白氏等人本就在附近找了个村落等姜沐璃苏醒,如今不得不连夜逃离。 幽暗的夜,一整晚大雨都没有停下的苗头。 温家马车从万锦路口附近的村庄连夜行驶,一路疾行,大雨冲洗了满地的淤泥。 马车连夜已行出了崇山,往长安的反方向离去。 姜沐璃坐在马车内,哭了一整夜的泪水已导致她杏眼高高肿起。 白氏抱着安慰她,“阿璃,你先随姨母出长安,阿臻那边,姨母和你姨父会想办法将他带出来的。” 姜沐璃点了点头,最终熬不过浑身的疲惫,昏睡了去。 白氏抱着身形纤弱的姜沐璃,心如刀割,侧首问温林松:“如何,打听到行宫那边的消息了吗?” 温林松才从手下人口中得知,道:“陛下还是没放弃搜查,似乎不愿相信阿璃“已死”。” 白氏气愤道:“这个狗皇帝,不愧是先帝的儿子,跟他爹一样不到黄河心不死!当初阿嫣从皇宫逃离,先帝就派了人手四处搜寻,活活找了一年才放弃。” 温林松也怜惜阿璃母女的遭遇,无奈摇头。 白氏怎么都不放心,害怕谢缚辞会因为找不到尸体而扩大范围,在整个大晋四处搜查。 她想了想,道:“不行,按照狗皇帝那性子,若是没见到阿璃的“尸体”恐怕不会死心。” 温林松诧异。 ** 翌日,雨过天晴,阳光明媚投入了仁明殿。 谢缚辞整整一夜没有阖眼,此时回宫禀告的禁军来了一批又一批,但皆是没有找到姜沐璃的消息。 偌大的殿内,所有宫人都战战兢兢,恨不得将自己缩小到不碍着陛下的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殃及。 张太医一人已无法处理谢缚辞身上恶化的伤口,只能又请了几个太医时时刻刻在仁明殿待命。 实则比起胸膛的箭伤,现在陛下的内伤更为紧要。 昨晚淋了许久的暴雨,本就高烧不退,加上又急火攻心大吐鲜血,一夜没睡,如今能撑到现在还未昏迷,这得有多强的意志力啊! 天色明亮,万里晴空,雨夜过后空气尤其清净宜人。 谢缚辞大马金刀坐在榻边,脸色沉得吓人。 临近午时,邹卓匆忙入殿,跪地高喊:“陛下,找到娘娘了——” 谢缚辞猛地回神,黑眸微颤,哑着声问:“人呢,还不快带娘娘入殿!” 邹卓为自己找到的结果而害怕到背脊汗流不止,他点了点头,就命身后的侍卫抬进一个以白布覆盖的担架。 蓦然一抹白色映入眼帘。 谢缚辞身躯微晃,沉着脸上前,冷声问:“这是什么。” 邹卓鬓发汗湿:“陛下,这是卑职今早在悬崖底下找到的女子尸身,虽说脸部被……被砸得已看不清面容了,但这个尸身的发饰以及裙装,都与娘娘昨日穿的一模一样。” 谢缚辞阴毒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张白布,旋即一把挥开,后随意扫了一眼。 尸身的脸部已血肉模糊到看不清五官,除了服饰,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姜沐璃。 他曾与她是那样亲密无间,又怎会认错? 凝了须臾,他冷嗤一声:“你糊弄朕?” “一具看不清脸的尸体,你就认定是她?朕还没那么愚蠢!” 邹卓双膝跪地,冒死道:“回陛下,悬崖底下只有这具女子的尸身,且身形服饰都与娘娘的相同,不会有假的。” 谢缚辞冷笑几声,旋即寒眸四处一扫,随手抽过架子上的宝剑,剑光一闪,刺了邹卓一眼。 不多时,邹卓眼睁睁看着陛下冷脸朝担架走来。 陛下要做什么?邹卓脸色大变。 谢缚辞手持长剑,迅捷地挥了一剑在担架的尸身上,顷刻间,那具看不清脸的尸体便分成了两半。 鲜血流了满地。 人的身体被一刀斩了两半,其惊悚的画面着实令人心惊胆战,殿内众人皆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吴毓潘胜等人更是惊惧不已。 陛下是疯了吗?娘娘的尸身本就血肉模糊了,他竟直接劈成了两半,这是想要娘娘死了也不得安息? 谢缚辞持剑垂落,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身滴滴答答往下落,淡声道:“现在尸体没了,再去给朕找。” “朕要见到活生生的人。” 邹卓早已被陛下这神志不清的态度吓得浑身发毛,这具尸体怎么看都是娘娘的,可是陛下拒不承认,这叫他从哪里再去找个活生生的人回来? 谢缚辞见他趴着不动,厉声道:“还不快去?” 邹卓冷汗涔涔,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听到一阵孩童的尖声哭喊传入殿内。 雅彤面色慌乱抱着舒舒入殿,哭着道:“陛下,您看看小皇子吧,小皇子昨夜哭了一整晚,白天醒来又哭个不停,想必是想要见娘娘啊!”佚䅿 谢缚辞冷着脸凝视那哭得满脸通红的舒舒。 骤然,眼眸寒光微露。 想要见她?他更想见。 舒舒的哭声撕心裂肺,雅彤怎么哄,他都停不下来。才满月大的婴孩,还不会开口说话,张着嘴巴哭喊,只会咿咿呀呀的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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