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想到方老娘,接道:“因为她最讨厌的人,留在了家里。” 林密说:“她扶持的房繁没了。” 冯康也说:“另两位修道,她不修,常年不出门,不设宴,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她的事,是不是身子不好?久病不愈,容易心烦气躁。” 殷若没做猜想,只接着说:“房家这位大老爷娶的夫人呢?就是那房公子的娘,上回没见着,册子上没登,也不见下人提起。” 众人一齐看向冯康,冯康停下筷子,干巴巴地答:“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早就死了,明旭十七年来销了户,病死的。”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假设事实真如他们猜想的那样,房老爷是方老娘生的,他被房家带回去,养在祖母膝下,是因为嫡母容不下。这位老太太膝下无子,不甘心便宜了外室的血脉,先是安排侄女嫁进来,侄女这一步棋走不好了,又走过继房繁这条路。总之,这位一直没放弃跟婆婆抗争,一直讨厌方老娘这个外室。房家内部矛盾,恐怕就在她这。
第57章 众人默默地夹菜吃饭,周青云望着院中撇头看墙的殷茵,突然问:“殷捕快,殷茵是否知道了父母的事?” 殷若点头,又摇头,再解释:“她恨着他们,从没去看过,不是受他们挑唆。大人,对不起,她年纪小,性情易变,有些不讲理。您该罚就罚,不必为难。” 周青云笑道:“有些事,你还照先前那样,向他们透漏一点,不要紧,迟早的事。” 殷若咬着嘴没答应。 从前她眼里的师兄,亲和友善,温文尔雅。她对他十分信赖,将他视作能同生共死的伙伴。她从没想过,这样的人,会在背地里说出那样的话:只要能办成大事,死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她只瞒了和大哥的交情没说,别的都交了底,他们呢,什么都瞒着她。还有人怪她不该从牢里出来做捕快,坏了原定计划。他们叫千山来盯梢,说是给她做帮手,这是把她当作了傻子。他当面说出“若有机会,顺道杀了房盛”这句话时,她就拿定了主意。 周青云笑笑,接着劝:“今日这事,他们必定要打听的,告诉了也无妨。我将他支出去,是怕打乱了计划。他见多识广,不好糊弄。” 他们还利用了这位,说出来多少有些不体面。 他想到这,接着说:“一会你去传信,我去牢里会会那几位。有些事,得抓紧办了。” 殷若一听这话,马上点头。 殷若不需要亲自去外宅找千渺,她到二堂屏房下,挑几案并审要紧的经过,告诉了千山。 “今夜我轮值,走不开。” 千山拿不准这事跟上头要办的大事有没有干系,见她肯背着人将周青云瞒他们的事和盘托出,心里生出几分满意,点头道:“我去传信,大门外还有一个兄弟在,是大师伯门下的千里。若有急事,你去找他帮手。” “好!” 千山一走开,周青云就往狱房钻,先去东侧间,见见魂不附体的郑保。 郑保一见他就跪地讨饶:“大人,小的知错,再也不想进箱子了。这屋子……这屋子也不对。大人,大人救我。” 在箱子里黑天黑地关了一阵,听得到外边动静,又不能出去看。不时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头顶像是悬着一把大钢刀,把他吓出毛病来了:时常以为自己被人封在棺材里活埋了。 “还有什么没说的,抓紧说。” 郑保咬着嘴,头左右来回转,一刻也不安定。他见高石进屋,马上说:“我给高兄做小弟,能不能一直跟着他?” “你老实,我就将你指派给他。你若不老实,我把你丢出去自生自灭。有话快说,我还有事要办呢。” “不是我不肯说,大人,我娘还在他们手里,孔平安的儿子,还有林捕头的……亲戚。”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凭你们几个能做什么,难道甘心一辈子被人要挟,给他们当刀子使,专干一些丧尽天良的事?等下,张四海落了什么把柄?” “他?我不知道,他独来独往,时常见不到人,只有林捕头能叫上他。” “你娘是被谁带走的,你几时见过,或是谁来下指令?你知道什么说什么,快点。” “我这里,一切都听冯广的。方才那些,是林捕头主动找上了我,他先说了自己被要挟的事,再问我是不是也这样,我这才知道。他也问过我这些话,大人,别的我都说完了,唯有和尚的事还有医官,不是我不肯说,我是怕大人不信,要是弄出什么动静来,会害死我娘。” “无尽寺?” 郑保点头。 “细说说。” “这里死的人多,丢的人更多,上边派了巡按来翻案卷。来过几任,有人被钱财收买,还有两个刚正,不愿意住县衙,找的客栈,都是去的城南客栈,都去过无尽寺。再后来,这两人跟那些收了钱的人一样,不再咄咄逼人,简单翻过案卷,胡乱了结,匆匆离开。” 庙里的和尚会念经,还会办事。殷若说她曾在寺里见到衣衫不整的女人哭泣。 周青云心知那两位是中了仙人跳,被人拿住了把柄。他点头道:“你上边只有一个冯广,是坏事也是好事。你想保住你娘,就装疯,跟紧了高石,做方才那模样就成。别人问话,你东拉西扯,记住,就算是我当面来问话,也要如此。” 郑保点头,双目又不受控地左右乱瞥。 周青云看向高石,高石点头,拎着郑保后背的衣襟,骂骂咧咧丢出去,嘴里全是嫌话,郑保又讨好又求饶,隔一会又哭嚎。 周青云从屋里出来,径直往牢房走去。 张四海以为他是来问话的,傲气地撇头对着墙。天黑才被带进来的唐升有话要说,扶着墙想起来。可惜没他开口的机会,别的犯人七嘴八舌抢着上报。 “大人,我都听见了,老头叫他们不要乱说话。” “对,还叫他们多想想家里人。” “那两个小道士哭,老道士骂得难听。这也是畜生,欺负小孩呢。” “姓张的嘴巴被捆了,还想骂人,不老实。” …… 周青云耐心听完,点头,笑眯眯道:“不错,你们仍旧替我盯着。唐老头嫌这里吵,那带他出去清静清静。冯丁,刘力,送他去水牢享受享受。” 唐升跌坐,冯丁开了锁,和刘力一左一右拽了他胳膊往外拖。 唐升嚎两句“冤枉”就没了声,刘力特意问:“大人,要是冻死了怎么办?” “丢出去喂野狗,这一身肉松松软软,吃得两顿饱。” “好嘞。” 唐升急了,高喊:“大人,大人,我有话要说。” 警告同伙不要乱说话的人,怎么会轻易招认? 周青云不搭理他,只摆手,冯丁刘力拖得更快了。 张四海被捆了手脚,身子还能动弹,嘴里呜呜。 周青云好整以暇道:“你心疼什么,难道他是你爹,或是你爷爷?就算是你太爷爷,那我也顾不得了,罪恶滔天,他就该死。” 张四海想放几句狠话。周青云早已转身,走到那个至今不知道姓名的人跟前,笑笑,在他的牢房前,来回走动,细细打量。 斜对面那间的男犯抓紧说:“大人,他是同志县人。” 周青云见无名氏抬了眼,笑道:“邱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人记得我名字?” “嗯,你与人斗殴,被对方言语所激,失手砍断对方的手筋,禁六年,赔不起钱,又加四年。” 邱关垂头道:“我外祖母是同志县人,说话总爱在最后加一个喃。我听他夜里说梦话,口音就是那样的,最后也有一个喃。” “好。刑房有人,暂且轮不上审讯他们,你们先替我盯着。有功我会记账,等事办完了,一人一升粮。白日里也要好好做活,到时候能回去了,挑上一担粮食带回去,又有手艺在身,体体面面和家人相见。” “大人,我们做的活计,当真有工钱拿?” “叶三,不要再偷懒,邱关攒了七升粮,你才两升。” “大人,我呢?” “还有我,我有多少了?大人,我是李土根。” 周青云抬手,高声道:“往后每日下工时,都去牢头那查一下数,规规矩矩的,不要闹事。闹一次扣一半,改改脾气,别辛苦到头全白费了。” 原以为那话是哄人的,但大人说有鸡汤就有鸡汤,说吃干饭就吃干饭,连他们的名字都记得清楚,这下全信了。生活有了盼头,众人欢天喜地,齐声应:“明白明白!” 周青云往外走,小道士巴着牢门问:“大人,我们也能干活吗?” 周青云失笑,指着邱关说:“明儿一早,跟着他,好好学,早点出师,就能记工钱。” “多谢大人。” “小……” 老道士刚张嘴,就被隔壁牢房的李土根指着骂:“你要不要脸?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过来点,看我不揍你个肚肠开花。” 他想起了方才的叮嘱,忙解释道:“大人,我这是打抱不平。” 周青云点头,笑着走了。 他一出来,周松立刻凑上前说:“姜家那个刘才叫我去,问起今日这些事,我说了个囫囵。他们疑心你要把这些旧案往房家身上扯,我没辩解,含糊应了。” 周青云点头,小声道:“还记不记得六子上交的账片子,我仿一张,你带在身上,要是有什么急事,先拿它应付交差,稳住他们,保全你娘。” “那个有用吗?” “六子是从梅娘身上偷来的,梅娘和房家千打交道,说不定就是从他那得来的。管它是不是,反正谁也看不懂,留给他们头痛去。” 周松忍着笑点头。 两人一块往后边走,从屏房经过时,周松想仰头看,周青云及时掐住他胳膊。 “昏昏暗暗,指不定有鬼怪,我心里发慌,你扶着我点。” 周松了然,任他抓着袖子继续向前。 二堂空空荡荡,两人仍旧绕道,走承发房这边的偏门往后院去。 殷若在小花园里等着,三人一块走,林密待在后院东厢房,听见动静就起身出来。 雀儿也听见了动静,从西厢提着铫子往正屋来,麻利地冲热茶。 “下去歇着,夜里不必伺候。” “是。” 雀儿退下去,殷若将正厅的灯都点上,自己退到门槛上坐着,边听边留意外边。 周松倒了一碗热茶送过去,殷若托着茶碗,小声道谢。 周青云看向独板平架几案下边的柜子,周松回头一见,弯腰拉开柜门,拿出一包南瓜糕,给殷若送过去。 周青云安心了,坐下说:“方才又有收获,我们抓来的那个无名鬼,是同志县人。林大使,你描一幅人像,陪同殷捕快去那边,就说这人牵扯好几条人命,请他们务必全力协助查案。这个由头更好,方便查阅各样文书。明早二老爷一到,我就叫他拟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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