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眼下有些失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朝堂上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 他虽不知周家究竟要用周青云做什么,但至少眼下周家也是愿意抬举他的。 就算那位新知府有心打压,只要这两家合力,“周青云”出现在奏章上,不是难事。 “我这就去,要是没有大的,就要两头小的,实在不行,牵几头羊。” 周青云笑道:“没有大肥猪,那有什么称什么,倒也不必太丰盛。” 周松早已拿定主意,即刻去办。 林拾一押罪犯先回去。剩下几人,周青云亲自教授怎么检验,赌坊有记账的本子,顺手带上,在上边画出验格,就地完工。 四个死人,能卖苦力的活人也只有四个,临时征用几个看热闹的闲汉帮忙抬尸首。半路碰上魂不守舍的乔仵作,要不是刘力叫一声,他连这么大一群人都瞧不见。 乔富听得叫唤,回神后,连忙跪下请罪。 周青云讥讽一句:“怎敢劳动尊驾?哼。” 王福今日学了不少,意气奋发,跟上一句:“验状都写好了,下回您要赶早。” 乔富脸色刷白,急道:“这……这不合规矩,大人,不是随便翻看几下就能作数的。” “笑话!真当自己天下无双,没你就不行了?真要说起来,先前那些验状,没有复验,个个不合规矩,那么多宗人命官司,如此潦草,若有冤假错案,你这个仵作,那是要担干系的。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是你该做的,什么是你不该做的。我们走!” 乔富垂头丧气留在原地,回衙门的队伍越走越快。 搬尸的几人原是不情不愿,谁知办完了事,知县老爷亲自给工钱,叫他们欣喜又为难。 这钱,能拿吗? 周青云笑道:“事办得不错,到门子那报个名字住址,下回再有这样的活,指定还找你们。不要急着走,吃了饭再回去。” 他将银珠子挨个抛向他们,随即高声道:“罗八,领这几位兄弟去歇一歇,半个时辰后,把锣鼓敲起来,过堂结案。” “这么快?老爷,那妇人背上有刺伤,血一路往下,衣衫全染上了。医婆给她缝了针,敷了黑膏子,小牛送来一套换洗。她留在川堂,一直哭,问不出话来。丁三儿和高石一直在门外守着,对了,还有郑保那个癫子。” “都是同僚,不要这样叫他。他险些丧命,吓破了胆子,在情理之中,也可怜。” “小的知错,往后再也不了。” “干活去吧。等下,老杨又抓老鼠了?” “只抓了一只。” 周青云笑着点头,往刑房去。 林拾一立在门内,隔着门槛看他,等周青云靠近,他又自觉退开了,小声问:“你明知那妇人是帮凶,做了假供,兴许换鞋也是她所为,为何要帮她遮掩?” “她要是真帮凶,门上就不会留脚印,她也不会被刺伤。她连一句谎话都说不圆,背上有伤也不敢说,想想她的处境,就不忍心为难。” “你……” “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这男人精明,不会轻易认罪。” “用不着他。有凶器在,还有抢来的脏银,我们是人证,亲眼见他狗急跳墙,掳杀人质杨老倌。人证物证确凿,用不着他张嘴。” 林拾一怔住,周青云笑道:“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不逗你了,我去见见那妇人,就算她不愿意指证,好歹打听下甲先生姓名籍贯,不用做无名野鬼。你仔细想想,见没见过乙丙,不行就只能出布告。能早些知会家属把人领回去,好过留在验房发臭。” 那妇人遭此变故,缓了一个时辰,还如惊弓之鸟,他推门这一声吱呀,惊得她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我就在这门口,不过来!小牛,今日又要煮大饭,你去三堂把人叫齐了,回饭堂先把面和好,那肉这就送来了。” “是。” 陪伴她的小牛一走,妇人更是惶恐不安,抓着案上的旧砚台,护在身前。 周青云竖起手掌,心平气和道:“不用再撒谎。他人已经被抓了,鞋能换,脚不能换,他想拿杨老倌做替罪羊的主意,不靠谱。尸首会发臭,总有被发现的时候。” 她神色大变,咬着嘴,举起了砚台。 “不要胡来。既然他不怕被发现,说明你们是外边来的,干完一票就走。我知道你扯谎实属无奈,也不打算计较。我只想问一句:换鞋的那位,你认不认识?” 她双眼含泪,猛摇头。 “你是被他拐去的,还是正经嫁了他?” 妇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都忘了眨。 “你是受人胁迫,我不会为难你,看你可怜,再给你一次机会:有什么想说的,照实说出来。能帮你的,我尽力帮一把。此时不说,过后被遣送出去,可就难办了。” 妇人刚要说话,门外的丁三儿高声道:“大老爷,二老爷找您。” “叫他去户房等着!” “是。”丁三儿应完声,麻溜地小跑向千渺,缠住他。 妇人的胆又被吓了回去,周青云转身背对她,柔声问:“你娘家还有人吗?” 一声痛哭给了他答案。 周青云转回来,叹道:“扶你的人是老杨,不惑之年,看着风霜而已。前年丧妻,你要是愿意,我替你说个媒。成不成的,我不打包票,但要是不成,我也能替你安个家。” 妇人放下砚台,跪地垂头,一面哭一面说:“我本名彭巧儿,烟前县人,我不知他……他底线,只知道常在军户佟科家出没,都叫他盘子。我父亲出门,突发急病,来不及救治……就这么去了,是他和邻里帮忙送回来的,发丧也来帮忙。我很感激,以为他是好心人,谁知他半夜翻墙进来,将我掳走,强行……大人,我回不去了,外人只会以为我生性放荡,早和他勾搭上了,刚守孝就按捺不住和他私奔。” “起来吧,家乡还有没有亲人?” 她摇头,周青云接着说:“本地人口少,地方穷,你不在意?” 她再摇头,小声道:“那位大哥生得像我舅舅,我这才……我不是那样的人。” 周青云尴尬一笑,忙说:“那好,户籍一事你不用愁,这事将你牵扯在内,不好立刻放走。你先去牢里待几日,过后再办。还有没有要说的?本官办事不喜欢拖,这就要过堂了。” 这一声“本官”,惊得她一哆嗦,她结结巴巴招认:“先前在别的县,还偷过一些钱。” 她生怕被误会,接连摇手,焦急地说:“不在我这,他将银子埋在城门外那处林子里,说这是退路,每回都如此。” 周青云点头,缓了口气,小声问:“很好,那我问你,他怎么知道这修脚铺里有人赌钱?” 彭巧儿从袖中摸出几团碎纸,双手奉上。 “他撕碎了叫我丢灶膛里,我偷偷留下了。” “很好。先委屈你几日,去吧。” 彭巧儿乖顺地点头,跟着高石走了。
第61章 周青云出来,远远地瞧见丁三儿半步不离地紧跟千渺,千渺烦不胜烦,不停摆手,可惜打发不走。 周青云笑了,大步迎上去,朗声道:“二老爷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一件难办的事要找你搭把手。” 千渺不自觉地皱眉,垂眸道:“堂尊有何吩咐?” 周青云把案情大致说了,末了为难道:“我去过堂,你将这事和前边几案一起写上,我叫人快马加鞭往省里送,早点交给府台大人过目。” 千渺冷声道:“这案子还没结,怎么好写?方才只提了这男犯如何定罪,大人还没说这同伙如何裁定。” 丁三儿插一句:“二老爷有所不知,她被扎了一血窟窿,不是同伙,也是受害人。” “你懂什么?那不过是苦肉计。她来报案,说的是有人杀她丈夫,还要杀她,说她丈夫中了一刀,这些全是谎话。这样的人,自然……” 周青云神色不变,耐心替他解惑:“你要是去过命案现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第一具尸首趴在凳子上脸朝下,脚上套着彭巧儿亲手做的鞋,第一眼自然会认错。一屋三尸,血流一地,那样的场面,我们这些大男人见了都心慌,何况她一个妇道人家。大悲大痛兼惊慌失措,没有看清且不敢翻看才是常理。有人在背后偷袭,哪里敢回头看凶手,虎口逃生,语无伦次,也在常理之中。要是藏了奸心,何必往这跑,跟凶手一起逃走,不是更好?” “那是为了……” 特意把这江洋大盗弄来,为的就是弄出一个错案好叫周青云出丑,谁知他一点不上当,不到半日的工夫就料理完了。 难道真是天赋异禀? 可恶! “万里想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 多说容易出错。千渺垂眸道:“卑职想岔了,大人断案如神,这妇人属实冤枉。” 周青云笑笑,从袖袋中摸出那团纸,叹道:“这是贼人同伙传的信,那人闻到风声,势必要逃。当务之急,是赶紧告知万府台,好叫其他县早做准备。” 千渺咬着牙应:“是!” 千渺一走开,丁三儿小声道:“大人,我看他不来。” 周青云笑笑,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小心些,别得罪他。” “小的明白。” “你跑腿快,替我去杨家铺子催一声,就说先前订下的棉花棉布,这几日再不送来,那我可就不要了。” “小的这就去!” 人证主要是自己人,问得干脆,答得干脆,画押特别快。 犯人全程狡辩,不要紧,大人发签跟下饺子似的。 “丧尽天良,打!” “信口雌黄,打!” “死性不改,打!” …… 打到奄奄一息了,到了画押这,早已无力反抗。 修脚铺隔壁和对面的人说了案发时的动静,那几个看热闹的闲汉也帮忙做了证。案件经过清清楚楚,虽说没有先前的案子那样反转精彩,但是板子打得痛快,一样值得喝彩。 先前耽误太久,这顿饭,到未正二刻才吃上。百姓看县太爷和差爷跟他们一块抢饭吃,这顿肉,特别有滋味。 千渺借上交公文的机会提醒:“这样有失体统!” 周青云笑问:“与民同乐作何解?” 千渺扭开脸,正色道:“出言有尺,嬉笑有度,执法如山,惩恶扬善。公堂之上,应该庄严肃穆,办案用猪肉讨好下民,从古至今,都没有过这样的荒唐事。” “荒唐?这穷乡僻壤,物产不丰,百姓过得不好。本官自愿掏腰包,给百姓开开荤,又没有以公谋私,有哪里不对?” 千渺刚要开口,周青云脚尖不断起落,为自己打好“锣鼓”,当即就唱了起来:“都道是为官要清正,可古往今来闻得几人名。高悬的明镜,照不出半分善恶,那鸣冤的鼓,敲不出一丝良心。头戴乌纱心肝也黑,断不清我的冤,解不了我的仇,那就要受我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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