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弹坐起,将纸包又拿回来,回屋又写了一张。 他这一换,周松好奇,展开看了,脱口问道:“这不是你的吗?等下,这……时辰不对,我在方正手里看到过你的八字,不是这样的。” 周青云笑道:“姜家人要算计别人,别人自然也要算计他们。” “那是假的?” “快去吧。你只说这人得罪了你,你打不过,心里又不服,就想看看他几时倒大霉。装得傻一点,他惦记你的钱,铁定会半句半句地说,下个钩子,招得你心痒痒,自然要追着问。你要抠搜些,说两句质疑的话,激得他掏空本事好叫你信服。等你回来了,我再同你细说为何。” “明白。” 周松一走,冯康来了,凑上来就问:“大人,您找出什么来了,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方才想起了一个人,庞起,我刚来时他在,三班混杂,班头不好点数,因此我从没过问。他在你手里捡过南瓜吗?” 冯康想起来了,摸着额头答:“他是最后一个认南瓜的,石锁拎过了,但南瓜没认对,嘶,看着不像个傻的呀。我叫他去壮班,他没吱声。后来……好似见过一两回,最近是一次也没有了。” 周青云见他摇头,又问:“户籍,身长?” “差不多五尺六,大概是前年来的,他的册子,在我那死鬼兄弟手里,我不清楚。” “行,我知道了,你同我去周家走一趟。” “大人这时候过去,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嗯,投诚去。” “啊?” 周青云确实是去告密的,找到周老夫人,把庵里的事捡要紧的说了,而后为难道:“抓回来不少人,千县丞着急查出被杨文贪污的税银,叫徐典史严加审讯。有人熬不住胡言乱语,说这事和贵府有些牵扯。我是不信的,只是二老爷毕竟是府台大人亲点的命官,我七品他八品,我没功名,他有,因此不好公开和他打擂台。两家是亲戚,老夫人对我关爱有加,周某也该知恩图报。我和三老爷商量过,想着无论如何,也得上门来知会一声。” 周守备摸着腰间的马鞭,扬眉,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 周青云是为难,冯康是躲闪。 周青云咳了两声,冯康将头垂了下去——消息是我带给你的,抓人搜庵是二老爷要求的,审讯是四老爷干的,你是撇了个一干二净啊!
第73章 周守备冷声道:“不劳你费心,清者自清,你来这一趟,反倒要招惹是非,往后切记三思而后行。” 周老太太朝儿子使眼色,周守备想起过往那些不平事,心里难受,撇头看向堂下。 周青云一点都不恼,站起来,摇头道:“守备放心,外边的人都知道周某前来,是为公事。” 周老太太忙问:“为的什么事?正好你伯父此刻在家,你只管说。” “上边怕今年又有冻死饿死的百姓,命我早些安排救济一事。这阵子衙门将贫户统出了数,这就要给他们发过冬的粮,可惜人手不够,事办得太慢。且押粮出城走山道,得提防劫道的,衙门里这些人,身板不可靠,比不上民军。上午出城那会,守城的人说,他们是听府上调派的。我一听就高兴了,这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周家出来的兵,个个骁勇善战,要是能请到他们帮忙,别说押送粮食,就是押送银子也不怕了。这个……周某厚颜来问问:能不能借几个人回去使使?” 周守备脸色愈发难看——这民军原就是衙门的人,在衙门领禄米,不过这些全是由他部下训出来的人,办事先看周家脸。他要是说前句,就没法解释上午拦人的事。 周老太太也想到了这些,不过本就是要往那边安插人,好摸清他到底是什么资质,好不好拿捏,因此忙不迭应道:“一家子骨肉,说借就见外了。祎哥儿,你给他拿个牌子,方便他随时用人。他新近出来做官,我们这些做亲戚的,就该搭把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大人,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方才那事,我知道你是心疼我这个老人家,怕坏了家里的名声。我也疼你,不是说丢的税银不多嘛,横竖是公家的账,就拿先前那借条填这个数,就算是我们周家为本地的百姓做点事,尽一份心。” “母亲,这……” 周青云呵呵笑,点头道谢。 周老太太再使个眼色,周守备拗不过她,命候在帘子外的属下摘了令牌给周青云。周青云不接,拱手道:“何须如此?请守备直接点人过去吧。衙门里撂着这样的活,不好耽误,周某先告辞了。” 冯康稀里糊涂跟出来,正要问,周青云抢着说:“去看看狮子。” 看完狮子,冯康更不解了。 周青云听他叹气,笑道:“欠你的糖栗子,马上还。” 鼓楼西街就有卖炒栗子的,周青云买了一纸包给他,另买了一布兜。 “你不要吃醋,我那院里,还有几个姑娘家,这是给她们的。” “大人好福气!” 周青云压声道:“快别说,叫她听见,我就惨咯。” 冯康垂头憋笑,跟着他往东走,只当是要回去了,谁知他七拐八拐的,居然抄近道上了房家。 这里他熟,但必须装不熟,垂头跟紧了。 管事的听说是来过问首饰失窃案,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恭恭敬敬把他俩往西槐院领。 “女眷的住处,不好擅闯,去找几个人来陪同吧。李富贵……” 管事扬眉,笑道:“大人是否记错了,宅子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冯康呵呵笑,帮腔:“到处都有什么李富李贵的,大老爷就记岔了。方才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回老爷的话,小的洪安。” “你这名字,比李富好。” 洪安笑道:“谢老爷抬爱。” “快去叫人吧,总不好找回失物却丢了别的。” 洪安恭恭敬敬行礼,贴边站好,束手道:“传了信,大少爷即刻就到,请老爷们稍等。” 房盛脸色不好,笑得吃力。周青云免了俗礼,以兄弟相称,和他以及两个有些年纪的婆子一块进了院子。 周青云在院子中央停了步,环顾一周后,指着石山说:“屋里都翻遍了吧,这里孔洞多,找过吗?” 张璠玙站在廊下,笑道:“不曾。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装扮清新淡雅,款款行礼,燕语莺声,实在动人。 周青云眯起眼,指着石山某处水流道:“水流虽不止,但这里与旁边这孔洞齐平,洞大的反而水细,有些不寻常。” 房盛看向身边人,婆子快步过去,撸起袖子往里去掏,果然摸出来一个布包。 她挤干了布包上边的水,展开,捧着送到房盛跟前。 “拿给周大人过目。” 周青云摇头道:“物归原主就好,至于要怎么处置,房公子自己做主,不要忘了去衙门销案。告辞。” 张璠玙已走到房盛旁侧,笑盈盈道:“多谢大人,只是……还未请教该如何盘查。” 周青云眯着眼,笑道:“这点子小事,周某就不掺和了。” 他往外走,房盛突然提醒道:“周兄,说是过冬的粮够了,那年猪也要早些订下才好。” 他拱拱手,说完就打手势,叫洪安上前,吩咐他:“厨房有新做的火炙猪,叫他们装好了,趁热帮大人送去。” 周青云拱手致谢,走了。 “大人断案实在是快,卑职佩服。” “呵呵,还得谢那位藏东西的人手下留情,难了他们怕我找不出来。” “啊?究竟是谁藏的,怎么不抓人呢?” “我问你:方才院子里有多少人?” “二十来个。” “除去房盛带来的人,还有十余个伺候的下人。他们家规矩大,下人不能坐下来歇,只能或站或走。那石山在院中,要往那里藏东西,就要站到那台子上,院子各处都能看到她。这人是谁,我不知道,但他们肯定知道。” “都报到官衙来了,就由着他们私下处置吗?” “这局是为我设的,那人不过是听命行事,何必为难?火炙猪是什么,香不香?” “香!” 找件这样的事兜圈子,总不至于就为了请他吃口肉。 周青云反复琢磨房盛说过的话,光听字面意思,像是怕他借完粮又要去借钱买肉吃,但他眼里的房盛,不是那等舍不得钱财的。他那副身板,像饱受煎熬快要撑不下去了。 他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 刚来铜狮县,房盛就敢找吴峦传信给他,托他洗清殷若的罪名,如今却是讳莫如深,想是处境越发艰难。 唉! 两人回到衙门,那四具尸骨已不在,林密过来回话:“已照大人吩咐,收敛后送去宅子里做法事。” 冯康顺嘴问一句:“什么宅子?” 周青云随口胡说:“哦,死者为大,丧事还得有安排。我借了点钱,买了处宅子,专门拿来办这样的事。” 冯康急着立功,马上提醒:“大人,这样不妥。” “我知道,不能在任上买房买地。我是说我借给师爷一笔钱,他买了一处宅子,记在殷捕快名下。” 绕这么大一圈,好似没毛病了。 “怪卑职多嘴,请……” 周青云摆手道:“人给你借到手了,你去找二老爷商量,抓紧安排放粮的事。有周家这些冷脸在,能省许多废话,好叫那些人知道,这粮不是地上捡来的,不珍惜,那就做饿死鬼去吧。我可不想见那‘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故。” 林密扬眉,冯康变脸,连声应是,转身干活去了。 留下的这位读书多,为人过于方正,周青云叹道:“我曾在杂书上见识过这样的事,说是某地遭了灾,官衙四处筹措,好不容易凑到一批粮,立马放出来赈灾。这本是好事,谁知竟惯出一些无赖来,从此什么也不干,天天堵着衙门干嚎讨饭吃。” 林密点头,压声说:“大人,我想问的是为何断案、检验要喊上所有人,各司其职不是更好吗?” “你猜我能在这待多久?” 林密答不了。 周青云笑:“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官。我一个人厉害,那只是一时的,就算一切平安,了不得在这坐上几年就迁去别处。而里头这些人,还有外头的百姓,他们是长长久久留在这的。要是人人识字又懂法,衙门里会查案会检验的人多,就算之后来个糊涂官,黑了心肝想办糊涂事,也能叫他处处桎梏,轻易动弹不得。” 林密怔住。 周青云叹道:“我是这么想的,能不能做到,还得靠你们辅佐。我有些事,看起来不体面,实则出自不得已,你听了闲言,先不要动怒。你要找人,我也要找人,这点是绝对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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