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金娘兀地觉得眼前这人陌生得很,明明他们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明明订下婚约的那一刻,他分明是高兴的。 哪知,那么多年的守候抵不过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子。 原来,那么多年的笑话,竟然是她自己! 于金娘放声大笑,近乎癫狂:“啊哈哈哈,柳意明,原来,哈哈哈哈,是我痴心错付了!是我的错!那你为她报仇啊!柳意明!” “疯子。”柳意明嘴角下垂,冷怒一声离开。 仿佛看见于金娘,他就看到了曾经那个不堪的自己。 柳家一无所有时,他没有出半点力。 柳家温饱时,他也没有出半点力,宁可将打猎所得给了胡用那个废物,也不将一根兔子毛发赠给自己的结发妻子。 此时,胡用打了个喷嚏,差点将喷嚏星子喷到了桌子上的烤鸭之上。 “我说,老爷,您那么欺瞒小姐真的好吗?” “不好?看看采颐长那么大,能吃苦耐劳,不像是那个……罢了,不说那么多了,总之,我是为她好!对了,把那酱给我沾点,每次打猎前都给我多准备一些肉。” “我看您是苦了小姐也不能苦了自己。” “你懂什么。” 胡用正大快朵颐吃了起来,奉叔也跟着吃了起来。 “那老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县城?” 胡用含糊不清地说着:“等她嫁了人,哎哎哎,酱给我留着点。” 奉叔觉得胡采颐肯定是胡用上辈子的仇人,不然也不能这般待自己的女儿。 不管了,这烤鸭真香,还好小姐不在。 日头盎然,胡采颐回来后便端坐在院子里,拿着绣花鞋比对了一下。 郑婆婆所用的绣花针长短不一,且有一定的磨损程度,看样子用了十几年了。 “这郑婆婆还真是一个专情的人,若是我早就将这绣花针熔了。” 胡采颐轻轻地将绣花针放下,门外有一自梳女唤道:“胡采颐,你的姐姐来找你了。” 姐姐? 她可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姐姐。 “知道了!” 胡采颐赶紧从郑婆婆的院子里出来。 她家里一穷二白,莫说是姐姐了,就是能有个亲近的人就不错了。 胡采颐疑心道:莫不成是春意? 定然是春意来找她了。 此时的胡采颐并不知道春意也在自梳山庄之中。 胡采颐出门一看,只见来人忸怩地背对着她。 “你们好好叙叙旧,我先去忙了。” “好咧,谢谢姐姐,姐姐慢走!”胡采颐甜甜地说道。 女子总是喜欢被叫得年轻一点。 胡采颐仔细端详了这一位“姐姐”,只见“她”一身藕粉,裙边还缀着珍珠,正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从背面看,还真像是一个美人。 不知道正面如何。 胡采颐走到“她”的正面,还没有看清楚,来人便将脸给转了过去。 “嘿,怎么还害羞了?” 胡采颐开始上手扒拉他的头发,他被迫后仰脑袋。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胡采颐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转而是震惊。 冯御年拍打掉她的手,难为情道:“女女授受不亲。” 女装的冯大人,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只是这宽肩壮腰的,好像和女子有点不符。 胡采颐将冯御年拉到一边,嘴角的笑意慢慢蔓延脸上。 想不到冯大人竟然还有这样的嗜好。 不行,她得忍住,这可是她的顶头上司! “要笑便笑。”冯御年语气微微不善。 为了当好一个父母官,他连面子都顾不上了。 “不,不,我是被冯大……姑娘的美貌给惊住了。” 冯御年摆出一副克己复礼的模样,反倒是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若不是你许久未曾有消息,本官何至于如此轻贱自己。” 胡采颐的笑意眨眼之间便消失了。 “大人何故觉得女装是在轻贱自己?大人以身为民,民女当称颂,可是大人,女子同男子之间并没有轻贱之分,大人放得下身段,黎民百姓也会称颂,大人又为什么觉得这是轻贱之举?” 冯御年被她一番话给堵住了,弱冠学识在这一刻隐隐动摇。 是了,他也是父母所生,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若有轻贱,古往今来又何必歌颂孝子仁母? “倒是我想不到位了。” 冯御年哑然失笑,随后拱手作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胡采颐有些受宠若惊,但一想到这是冯御年哎,是父母官哎,她理所应当收下了这一份殊荣。 这一幕不巧落在了絮絮眼中。 絮絮挽着篮子冲上来,可算是逮住了胡采颐的把柄了。 不知为何,她总想打胡采颐一顿,方解磨蹭之仇。 “好啊你,胡采颐,你竟然偷懒,我这就回去告诉郑婆婆,你还把外人……” 絮絮的话蓦地而止,随即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指着冯御年,结结巴巴说着:“他,他是……” 胡采颐联想到絮絮曾经说过有个表姐过来,加上昨晚……胡采颐立刻反应了过来。 絮絮一定是知道了冯御年是男子了! 胡采颐冲上前抓住了絮絮的食指,笑道:“絮絮姐,你屋头里的表姐也和他一样呢。” 絮絮吓得脸色煞白,没想到她的秘密竟然被胡采颐给知道了。 “胡采颐,你敢……” “我自然是不敢的,可是你要想一想,你是自梳女,我只是郑婆婆的徒儿,还不是自梳女呢,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你屋头的那位,你想想,谁能保得住你?” 絮絮心中明白自己的处境,也不好再次开口。 “絮絮姐,今日的事,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养男人这事真不好说出去,人活着,脸面还是要点的。 自梳女养男人,那她们自梳山庄的名声就毁了。 絮絮一想到自己要被关进后山的小黑洞里,她忍不住毛骨悚然。 冯御年刻意压低了声音:“胡……” 他一出声就知道自己不像是女子的声音。 罢了,当个哑巴也挺好。 “好,好妹妹,你不说,我也不ᴶˢᴳ说。”絮絮语气也软了下来,以为胡采颐也跟她一样,想养男子。 “自然。”胡采颐皮笑肉不笑。 “那,他……”絮絮甚至不敢抬头看冯御年,一抹红晕浮现在脸上。 “他呀,是个哑巴。”胡采颐扯谎,张口就来。 冯御年的声音分明清磁,却一开口,无论是用什么声线,总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子,这就有点奇妙了。 听见是哑巴,絮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除了死人不会说话,就只有哑巴了。 絮絮慌忙逃离了现场,想不到胡采颐原来也是一个生猛的女子。 胡采颐双手叉腰,她倒是见过不知廉耻的女子,想不到除了春水楼外,在自梳山庄竟然还能见到。 冯御年习惯性拢起袖子,意外露出了里面的手臂,不说光滑细腻,就是和女子也是有的一比。 “大人,真是……”秀色可餐啊! 后面的话,胡采颐不敢冒犯。 “真是什么?” “英明神武!光是站在大人的身边,我就觉得清气满乾坤了!”胡采颐不慌不忙拍起了马屁。 “别贫嘴,可有收获?” 胡采颐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冯御年听后,眉头紧蹙,想不到这自梳山庄还能干如此阳奉阴违的事情。 “大人,里头凶险,您作为父母官不能以身涉险,有情况我会用鸟儿告诉你们,鸟儿在后院啄食三下就是动手之时,啄两下说明有变动。” 冯御年只听见“不能以身涉险”,一种异样的情愫悄然种下。 她果然是对他情根深种,连他的安危都考虑了进去。 看来他也不能拂了她的心意才是。 “准了。” 冯御年莫名其妙一句话把胡采颐弄得一头雾水。 什么东西准了? 应该是冯大人听懂了她的意思。 “那请大人速速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冯御年男扮女装实在是有些拙劣,一些年纪尚小的自梳女倒是可以瞒得过,可是瞒不过郑婆婆那个人精啊。 冯御年摆正身子,四平八稳地走着路,眼角似有若无吊着一抹笑意。 一个手势,让暗处的雷二楞也赶紧撤离了原地。 “走走走,大人让我们撤退。” 第十六章河畔绣鞋篇(七) 夏日炎炎里,也有春深的悸动,可惜故人不知,可惜故人不念,亏了那经年埋藏的一坛桂花酒,未饮先醉。 于金娘回了自己闺房,从房梁上取下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一朵花,像是牡丹又像是芍药,做工拙劣,一针一线中又藏着未见天光的心意。 一双沧桑的手细细拂拭绣花鞋上的尘埃,恍惚间听见了少年那一声呼唤。 “师妹,你要成亲了,我手笨,人也不会说话,就给你买了一双绣花鞋,保准比外面的人做得好看。”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一双绣花鞋是他自己做的。 也因为她的一句话:“这鞋好像有点不好看。” 从此他放下了绣花针,那一场大火中他失去了自己的容貌,也失去了自己的武功。 他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而她连面对他的资格也没有。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她一意孤行的报应。 “师兄,阿金错了,真的错了……”于金娘抱着绣花鞋泣不成声,她知道再也无人唤她“师妹”了。 那年仰头看桂色的少年,如今消弭在光景之中。 不多时,官府的人找上了于金娘。 师爷捻了捻自己的胡子,故作大气说道:“柳夫人,还请去官府一趟。” 于金娘什么话也没说,默不作声跟着师爷回了官府。 日头稍弱,余荫生凉。 鞋匠的鞋柜里收藏了不少绣花鞋,全都是红色。 冯御年推测鞋匠生前应该有一位深爱的女子,这位是他爱而不得。 于是,几个人在鞋匠家内的墙壁找到了书信和一幅画。 画上女子眉目含情,英姿飒爽。 隆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春意的娘,却迟迟没有告诉冯御年春意失踪的消息。 就这样,于金娘被传唤到了县衙。 “于金娘,你可认识死者?” 担架上的尸体已经发出了臭味。 于金娘气定神闲道:“认识,他是我师兄明长风,同属华阳一派。” 华阳派?那可是一个大宗门啊!从华阳派出来的人在江湖上,多少都会有点名头。 背靠如此强大的宗门,为何鞋匠四十年来却过得如此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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