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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他，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赵圆珠倒是好，嫁给我本来要指婚的男人，一步到位。而我呢？你们有的入宫当皇妃，有的嫁进贵胄之家，只有我一直在浣衣局。你怎么不去看看赵玉珠？她一天要接待多少金人？她可是你的亲姐姐。”赵添香振振有词，抚摸着额头说，“我磕了多少头，换得今日富贵。” 赵串珠已是无言以对，赵玉珠、赵珠珠都还在浣衣局中，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想。赵楷用尽力气把赵吉从泥土里挖出来，他抚摸着赵吉的手，这双手握住过幼年时期他的手，一笔一画地写字。赵楷模仿赵吉的字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他一直是父亲最宠爱的皇子。 赵串珠看着赵楷把赵吉从土里挖出来，双手颤抖的赵楷把赵吉拖着走，坐在高台上的完颜洪还在喝酒。赵檀香理了理衣裳，努力用镇定下来的口吻说，“我看他一个人是搬不动的，不如早早搬走以免坏了皇上的兴致。”完颜洪接着喝酒，“苏家军要北上了。到时候可以迎接违命侯回去。”赵檀香纹丝不动，赵楷拖累了坐在泥地上，赵檀香记得赵楷风度翩翩的模样，文采飞扬地站在朝堂上，现在的赵楷老了，模样老得比赵吉显得更老，满脸的胡子，走起路来也驼着背。 赵楷再一次停下，抱着赵吉的尸身，仰头看天，他想起他每一次朝父皇奔跑而去，赵吉都在笑着看他。赵吉把年幼的赵楷放在膝盖上，教他写字，他疼爱赵楷，赵楷的文才出众，恰恰如此，他不愿意用皇位束缚住赵楷。赵吉愿赵楷一生自由，南下逃难的过程中，赵吉屡次三番要求赵楷不必跟着他，隐姓埋名做一个自在的普通人。 耶单石跪在完颜洪面前，“皇帝陛下，请允许臣把昏德公送走。”唐扩容也跟着跪下，“臣请陛下怜悯，赵女多有许配到各大世家，求陛下给昏德公的体面。”完颜洪不置可否，他把杯中酒饮尽。 独醉仙让完颜洪本性暴露无遗，完颜洪取出佩刀都在唐扩容面前，“杀了我，你们做主。”佩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赵檀香窥见唐扩容的脸色沉重，耶单石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唐扩容、耶单石皆是完颜洪亲自提拔的将领，现在为了昏德公，两人竟然跪下来恳请完颜洪。 完颜洪起身，走到唐扩容面前，“拿起刀！”唐扩容战战兢兢把完颜洪的佩刀从地上捡起，高高举过头顶，完颜洪接过佩刀，放在唐扩容的肩膀上，“体面？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唐扩容跪得笔直，丝毫没有显露出惧怕的神色。 完颜明从看台上起身，走向竞技场，跪在赵吉身侧，示意赵楷把赵吉的尸体放到自己背上，赵楷照办了，完颜明背着赵吉的尸体走出了竞技场。 完颜洪站在高台上看，“朕的弟弟到底是混了赵国的血脉，于心不忍啊。” 完颜明把赵吉的尸体放到马车上，跪在完颜洪面前，完颜洪拍了拍完颜明的脸，“起来吧，我也是赵夫人养大的。”完颜明磕头谢恩，“多谢皇兄。”赵夫人把完颜洪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她教授完颜洪汉字，挑选文集供完颜洪阅读。耶单月在死前求见完颜洪最后一面，完颜洪不肯，赵夫人唯有再三劝说。等到完颜洪下定决心走到耶单月居住的宫殿，耶单月死了，耶单月在死前大声咒骂赵夫人，抢了自己的夫君还不够，竟然还要抢夺儿子。 赵夫人生下一子完颜明，对完颜洪依旧照顾有加，完颜明自少和完颜洪一同长大，对完颜洪言听计从，原本要娶耶单燕为妻子，只因完颜洪表示自己想和母亲家族的女性联姻，完颜明即刻退出。而后西夏国的公主李玉原也是奔着完颜明来的，最后也是被完颜洪纳入后宫。完颜明至今未娶正妻，似乎他只在意完颜洪的喜好。 赵串珠跟在赵楷身后，赵楷的背弯了下去，不复当年的模样。赵串珠跟了许久，终于有勇气喊住赵楷。
第58章 短梳为证 “楷哥哥。” 赵楷自顾自往前走，金兵拖着的马车上是他敬爱的父皇。赵楷步履沉重，低下头颅，恨不得把这颗无用的头颅也一并丢弃。 赵楷的服饰破损，一身的污泥，双手满是泥泞，指甲缝里藏污纳垢，这双手写出过状元的锦绣文章，年少轻狂每日都能肆意挥毫泼墨，画下山水花鸟陶冶性情，写下奏折褒贬时政，现在的赵楷许久不曾为自己提笔。 金人喜爱赵吉的书法，偶尔发下赏赐要赵吉以文书的形式回禀谢恩，为的是收到赵吉的书法作为欣赏之物，赵楷每每私下模仿赵吉的笔法帮着回函，免去赵吉的劳累。 前段时间，赵吉收到嘉奖，赵金珠有喜，完颜列虽然有诸多的妾室，也早早地为他诞下子女若干，但赵金珠身份毕竟不同，完颜列大喜为此大宴宾客三日，更是上奏皇帝完颜洪要表彰他的老丈人昏德公。赵吉得知后，气得面无人色，赵金珠是他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却成为了完颜列的妾室，常年陪伴赵吉的蔡文听闻后更是掩面而泣悲愤不已。赵楷唯有以赵吉的口吻写下文书回复赏赐，谢陛下的犒赏。 “楷哥哥。”赵串珠提起嗓门再次呼唤。她眼中的泪，滚烫得仿佛要灼伤眼眶，模糊了视野里赵楷的背影，自从离开皇城之后，赵串珠再也没有见过男性的皇室宗亲。金国特意将赵国的男女分开，男的一律送完渠城，女的多半留在金国上都浣衣局。即便途中越王去世，也不允许越王妃探望。 赵串珠想起每次在赵国皇宫后花园看见赵楷，他拿着一本书。阳光撒在他的脸上，鼻子落下的阴影，整个人在发光，赵串珠蹑手蹑脚偷偷地走到赵楷身后，蒙住他的眼睛，打趣说，“楷哥哥，猜猜我是谁？”赵楷佯装不知，把宫里的皇妹们说了一个遍，赵串珠等啊等，气恼地说，“你怎么不说我。”赵楷一笑拉下赵串珠的手，“串珠，我知道是你。” 赵串珠跑上前，用双手捂住赵楷的眼睛，“楷哥哥，猜猜我是谁。” 赵楷愣在原地，捂住眼睛都手温暖得仿佛记忆里的春日午后，他在皇宫后花园的桂花树下读书，这棵树是他的母妃大刘皇后生前最喜欢的一棵树，大刘皇后时常坐在树下目光游离。赵串珠总是趁着他看书时候偷偷地朝他靠近，赵串珠身上的气味有股淡淡的茉莉花。每位公主用的香油气味不尽相同，只要闻到味道就知道是赵串珠。赵楷故意逗赵串珠，感觉她的手在听见名字的时候细微地抖动。 “串珠。”赵楷摸着遮挡住双眼的手，“哥哥一直知道是你。” 赵串珠的眼泪收不住，顺着眼眶滴落，“楷哥哥，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妹妹想你。” 赵楷伸出手想把赵串珠抹去眼泪，手刚触碰到赵串珠的脸又缩了回来，“哥哥手脏。” 赵串珠拿着手绢抹去眼泪，赵楷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线发愣，赵串珠回过神来，红线正是她从赵赛月手腕上取下来的纪念，赵串珠伸出手，“这是赛月姐姐的遗物，我把它留了下来，楷哥哥拿去做个念想。” 赵楷忍住心里的悲痛，捂住胸口问，“赛月何时没的？” 赵串珠轻声回答，“北上途中，完颜列把我们送进金军大营犒赏将士们。赵赛月姐姐就在那夜里走的。” 赵楷难以置信地退后几步，“赛月，赛月，赛月。”赵楷蹲了下去，“怪哥哥无能。”赵楷双手猛烈打击头部，赵串珠连忙蹲了下去，拽开赵楷的手，“楷哥哥，这一路上被玷污的岂止是赛月姐姐一人，我们均是赵国的赔款，身不由己，谁不是在金人肆意侮辱中苟延残喘。”赵串珠顾不上赵楷的已然崩溃，她急忙掏出衣袖中的手帕，“这是朱颜嫂嫂的遗物，她昨日就在这，死在了我们面前，楷哥哥，这是我们的命啊。” 赵楷瞪大双眼接过赵串珠的手帕，随着手帕的摊开，赵楷跌坐在地上，他打开手帕，朱颜的一抹头发，还有一只耳环。 “你们是结发夫妻，我想我只能留下嫂嫂的物件给你做个念想。要是你来得早一日，就能见到她。”赵串珠看着赵楷发红的眼睛。赵楷抚摸着耳坠，这对翠鸟耳坠正是他母妃刘盛华的遗物，大刘皇后临终前交托给赵恒，“日后遇见你喜爱的姑娘，以你的性情定是要娶她为妻子，这对翠鸟耳环就送给她，在天愿作比翼鸟。” 赵楷摸着朱颜的头发，努力回想起妻子的形象，赵楷在太子府邸中一眼就看见了朱颜，在此之前，他的心里只有同母所生的赵赛月，就在赵楷疑惑不解对赛月的感情之际，他终于遇见了朱颜。朱颜站在朱莲身旁，两个姐妹美得令人目不转睛。赵楷对朱颜一见钟情，朱颜也注意到了玉树临风的赵楷。两人婚后琴瑟和谐，赵楷没有再娶其他的妾室，一门心思对待朱颜。朱颜尤其喜爱大刘皇后留下来的青鸟耳环，北上之际，她的耳朵上就戴着这一对耳环，她幻想着能在路上遇见丈夫，却只留下耳环，与丈夫天人永隔。 完颜州得意地骑着马经过，赵添香在马车上探出头，赵串珠看着赵添香满头的珠翠，忍不住说，“就是他杀了嫂嫂又杀了父皇。”赵楷红了眼，就要上前，赵串珠死死拽住，“楷哥哥，有我在，大仇终将得报。”赵添香冷漠地催促马夫，“快走。” 赵楷从地上爬起，他把朱颜的头发和耳坠收进衣袖，“明日还有一场比赛，哥哥会上场。” 赵串珠一听，连忙劝阻，“金人是马背上长大的，楷哥哥何苦要与他们一争高下。” 赵楷握紧拳头，“父皇已死，朱颜、赛月也都走了，母妃留给我的责任没有了。剩下一条命，定是要与他们搏一搏的。” 赵串珠拉住赵楷，“楷哥哥，我还在。” 赵楷笑了，“幸好你在，总得有人替我收了尸，对着南方埋一埋，明日我会将朱颜的头发绑在我的头上。这样下葬时候，你帮帮我，她就和我在一起了。” 赵串珠看着赵楷的背影，连忙找到赵檀香，赵檀香坐在营帐中端详着镜子里的女人，她时常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变得陌生，她的容貌艳丽眼神冷淡，大刘皇后留给她的秘籍里记录了如何维持姣好面容以博得君王的喜爱，赵檀香一股脑儿地记了下来，实践到自己的身体上，赵檀香不解富贵权谋道就是获得君主的宠幸，她看见完颜洪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床上，口里呼唤着赵檀香。赵檀香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听到仆人鹿哥的汇报走出营帐，鹿哥不是旁人正是完颜明的亲信。赵檀香把她带在身边，作为贴身侍女。 赵串珠把赵楷要上阵的事和盘托出，“楷哥哥也难逃一死。”赵檀香坚定地说，“要死也要报了仇，不然就是白死。” 赵添香在营帐里躺着，身上的完颜州像一座大山轰然倒塌，赵添香不耐烦地推开他，戴上披风的帽子钻出帐篷，帐篷外正是赵檀香。 赵添香没好气地说，“都办完了，那人睡得像死猪一般。”赵檀香默默点头，“谢谢姐姐。”赵檀香对着完颜州的帐篷勾勒出了梦境，完颜州在梦里躺在床上喊口渴，一个女人递来一杯水，完颜州端起杯子喝，越喝越口渴，完颜州不耐烦地咒骂，“再给我水。”完颜州在梦里不停地喝水，却又渴得嗓子冒烟。赵添香看着赵檀香比划着手势，扭过头去看向天上的月亮，赵檀香比了许久放下手，“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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