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景元二年:杀无赦 褚申策大军兵临城下时林笙彻彻底底怀疑自己的人生。她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没睡醒,是不是精神不好错乱了。递消息的人说的是“庆王军队”?庆王?东陆就一个庆王,只有褚申策。但褚申墨将褚申赟的折子递到她面前时,眼前白纸黑字逼迫林笙相信这些是真的。折子上写,庆王褚申策带兵已至垣来城下。装备精良,像是早就埋伏在周围,出现速度之快实在可疑。安王领皇命前去了解情况,却未得接见。褚申赟当真好的赖的都说了。起初是要人通报褚申策有使者来见,褚申策不见。褚申赟干脆在军营外大喊起来:“你小子,小时候还给你从边境带好玩的回来,怎么如今连二哥也不愿意见。”只得人传话来说,请他回去,若再叫喊,故不念兄弟之情。 第一手消息是姜怀彻传给林笙的,否则她会被瞒不知多久。姜怀彻的腾虎营就在城外,自然有时时消息最灵通。“你且告诉我哥,陛下说什么就做什么,哪怕……要他杀人。”林笙小声告诉递消息的人,并无把握这个人还能安全出宫去,但眼下以姜怀彻的性子,怕会碍于自己不对褚申策动手。事后势必惹褚申墨猜忌。他们有年少情谊,但谁也不敢赌皇位上的人永远都是那个心思澄明一心为民,显得温和的少年。姜怀彻应无条件忠于皇帝,这是他必须做的,不能为了林笙一个人,给他自己乃至腾虎营埋下隐患。林笙不希望自己会成为这种隐患。但她也不想看着褚申策死。谋反之罪是死罪,若念情谊,终身圈禁也非毫无可能。林笙找上褚申墨时,他毫不避讳的将褚申赟的折子给她看。“或许有误会,不如请他入宫来。”褚申墨不言语,挥手示意殿中大臣给林笙解释前因后果。“陛下下令治理水患,虽明知迁移两位王爷封地百姓会埋下隐患,但一心为民,只是提前布防。水患之后,还在帮着两位王爷修缮河道,以防来年之患,便将当地驻军调往工地。”明明是深秋的天,但大臣满头是汗,用袖子颤巍巍的抚去头顶汗珠:“但是……没成想,庆王殿下趁着驻军空虚,强占了驻军驻地,又不知何时暗中培植军队,假装百姓在垣来城附近聚集……”“阿笙,你还想说什么?”褚申墨的声音自上而下,冷的让人寒颤。林笙沉默良久:“可否,请诸位出去。”周围的大臣和宫人闻言看向褚申墨,见皇帝摆手,悄声退下。“请陛下,留阿策一命。”林笙没有跪,她屈膝行礼,等褚申墨的回答。“为何?”“不舍得,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还是相信其中有误会。”“他犯的是谋逆之罪。”“他亦是陛下看着长大的。我可以以性命担保,这其中有误会。”“你的命是朕的,且好好留着。”林笙低着头,没有看见褚申墨眼里的失望,更没看见那份狠戾。这句话里没有任何感情,林笙也不知道褚申墨到底如何想。自从他娶封少兰后,时常会有这种让她看不透的时候。平日里依旧是温和的兄长,但在一些事情上,真真有时比东望帝时不时的试探更可怕。林笙本想求个允许自己出城将此事查明的恩典,但褚申墨一连几日不见她,也不许她出宫,寸步难行。七日后,林笙看着天色渐暗,火烧云红如血色,心中慌的厉害,陪乐盈玩了一会后叫乳母今日把院门关好,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自己带着汝安去太医院开些安神的药。路上遇到白福,明显对方是来找自己的。“掌司,陛下请您去勤政殿。”白福没有说为什么,平日他因多年的情谊总会闲谈几句,今日的沉默似乎也昭示着在林笙被瞒的死死的时候有些事情发生了。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勤政殿里只有褚申墨,已经快到宫门下钥的时辰,想来大臣们都出宫去了。“陛下。”空旷的殿中只有两个人。“阿笙,好像我们很久没这样单独相处过了。”“我们都比以前忙碌,若陛下有兴致,不如过些日子我准备火锅,小酌几杯。”褚申墨站在龙椅旁边,手指划过龙椅上的龙头:“记事开始,就被人唤作太子,每个人都说,殿下,您是东陆的未来。老师们教我四书五经,治国经韬,告诉我要体恤臣民,孝顺长辈。我都也一一做了。每每怀疑为何这个人是我时,总会有人告诉我,这是天命,是我的福气,我生来,就是会成为最尊贵的人。可是……我护不住母亲,护不住姐姐,也护不住发妻。除了拼命的成为更符合要求的储君,好像……什么都不是我的。”“如今,东陆是您的。”“但我最想要的,依然不是我的。”林笙没明白褚申墨的意思,她自幼跟着褚申墨,不记得他还有更想要的东西。“阿笙,去换衣服吧,很久没看你穿铠甲了呢。”“铠甲”二字引起林笙警觉,今夜就是要出事。见林笙不说话也不动,褚申墨笑起来:“既然阿策想打进宫城,便让他来。垣来城的百姓与这件事无关。”她已然明白褚申墨的心思——他要引褚申策到宫城中,只有这样才不会危及垣来城百姓。“阿策他……”“去换铠甲吧。”林笙试图再争取一次,很明显,褚申墨不想听。这几日绞尽脑汁,依旧没想明白褚申策为何如此。明明年初时还很正常……不对,年初不正常,他的性格变了,但当做是刚刚接触政务揭过去,丝毫没怀疑。到底在封地发生过什么,还是在离开垣来城时发生了什么?林笙随褚申墨站在勤政殿前,大殿门户大开,蜡烛照得无一暗处。姜怀彻不知何时已经在殿外,见林笙穿铠甲出来,眉头微皱,让她往后退几步。只有褚申墨的形色一如往常。“阿笙你记得吗,大约十四岁那年,你随阿彻出征,回来时穿的就是这样一身暗红色铠甲,巾帼之姿,我第一次信了阿彻说的,若将你放在军营,必也是个出挑的女将军。那个时候你身上多了不少伤,好在治疗及时,没有恶化,但听太医说,疤痕必不可少。那之后我和阿彻便不让你随军。”林笙默默听着褚申墨的话,他今日回忆的格外多。“可是后来,你随我大大小小办过不少事,遇到过山匪、刺杀、野外遇险。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我暗自发誓,我的妹妹,不能再因为我受伤。可是铁山镇,还是为了我,差点没命。”隐约已经能听到宫门外厮杀的声音,姜怀彻向前几步,带人下去,挡在褚申墨前面。“把戏做的真些,难免伤亡。我已经安顿好他们的家人了。”这句话是说给林笙的。宫门开那刻,林笙看见褚申策在人群中,一身银白铠甲,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一招一式都无比熟悉,那是林笙教的,但比她教的更狠厉,也更快。“阿策的武功进步很快呢。”“陛下,不如退居后宫,待前面平定,再过来。”“是我的弟弟和臣子,我又怎能逃避呢。”话中幽幽,林笙不寒而栗。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褚申墨,从喊她来勤政殿开始,就不是。兵刃相撞和铠甲撕裂的声音混合着惨叫,不绝于耳。右前方一支冷箭直直冲褚申墨射过来,林笙立刻拔剑挡开,飞身向前一剑将来箭方向的人了结。她很早就杀过人,从来也不害怕杀人。既已入战场,见姜怀彻缠斗失利,便开出一条路到他身边。“你回去!”“哥在这,我不走。”褚申墨看着这一切,并不着急。林笙不会受伤,她有护身符,有人不会伤她。白福并未见过林笙在战场上的样子,更不清楚她的实力,见她加入混战,忙凑到褚申墨身边,开口欲询问,却被挡了回去。眼见着褚申策一方已经占下风,姜怀彻下令合围,带林笙撤出混战。只片刻,林笙便看见褚申策被困在其中,明显不打算挣扎。他对的是姜怀彻,是东陆到现在从未败绩的大将军。人被押解到台阶下时,褚申墨令挡在自己面前的御林军撤走,向前几步俯视跪在自己脚下的弟弟。“为何要反?”沉默,是良久的沉默。林笙有些着急,她希望褚申策说是受人鼓动,是被骗了。“为何皇位上的是皇兄,为何要离开的人是我?”此言一出,再无半分回还可能。林笙想要向前劝褚申策服软认错,姜怀彻一把将她拽回来。褚申墨转身回到勤政殿前。皇帝登基时,在此处接受万民朝拜。此刻,他要在这审判叛贼。褚申墨居高临下看着褚申策,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二人,如今一人高台了龙袍加身,一人阶下铠甲羁押。林笙看向褚申墨,知晓他再开口时这件事便分毫不可能改变。趁着姜怀彻不注意,林笙狂奔而下,姜怀彻想拉住她,却终究差了一步。与褚申墨沙场征战过的知道他这人在生杀予夺时的狠厉——这是帝王必修之课,他不希望林笙卷进兄弟二人的争斗中。她身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发疯似的推开旁边押着褚申策的兵。看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瞬间失去力气,跪在他面前:“阿策……为什么……为什么是你……”“阿笙,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我才能站在高位上,不必因青睐你而被外放,不必因一句忤逆担心母亲的处境……”林笙的大脑被急迫占据,并没听出褚申策话中的不对劲。褚申策的手臂因失血过多而失力,颤抖着抬起来,用四指捧住她的脸,拇指擦着林笙的眼泪:“阿笙,杀了我,只有你亲手杀我,母亲才能活,你才不会被我牵连……”“不,我不!”林笙疯狂摇头。高处的褚申墨看着这一幕,眼里泛着寒光,姜怀彻在褚申墨身边感受到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冷气:“陛下,外面冷,回去再议吧。”自褚申墨登位,他愈发看不懂自己这位至交好友。“杀无赦。”帝王一令,江河震颤。林笙闻言错愕转头,她没想到褚申墨会当众下令。“慢!”林笙立刻转向褚申墨,跪的规矩,“陛下!阿笙求你,求你先关押庆王!”她清楚的知道褚申墨此时下令若当众求免褚申策一死必然适得其反。“将林掌司拉开,大将军,射箭!”这一句冷的如北方二月的雪,眼看着春日将近,却气温骤降,只来得及以薄身挡风。“不要!”林笙被硬生生拽离褚申策。姜怀彻明白他这一箭出去林笙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但君臣之下,没有选择的权利,连林笙也嘱咐过,要他听褚申墨的。那时,她定然没想到事情真会变成这样。林笙在箭离弦的一刻挣脱,拼尽全身力气冲向褚申策。这便是她的计划,必要时以己身,成全姜怀彻的忠和自己想护着褚申策的初心。“嗯……!”褚申策被扑倒,一声闷痛从压着他的人身上传来。箭穿透深更霜露,最终扎在林身上。“阿笙!”褚申策和姜怀彻同时喊出林笙的名字,褚申墨转过身只看见姜怀彻在箭在林笙背上,他眉头紧皱向前一步。姜怀彻抬脚欲冲下去带林笙回来,却被褚申墨拉住,将他死死摁在原地,声音冷的要将露水凝成冰:“汝安,去带你家掌司走。”“阿策,不是你主使的对不对……”林笙气息不稳,仍不信褚申策会造反。“阿笙,只有我死了,母亲才能活,对不起。”褚申策并不解释谋反一事,他勉强撑起自己和林笙的身体,握着她的手摸上林笙腰间的匕首。元狩十六年,那把匕首曾割伤褚申墨的手。月光下,刀刃反射着冰冷的光,林笙身上的血渗进壳中,将刀身染红几处,如元狩二十六年冬日太傅府里的雪中红梅。“阿笙,对不起。”被一箭射穿背部的林笙失去行动能力,只能任由褚申策握着自己的手,握着刀,一点点靠近他的脖颈。一年多的时间,褚申策力气真的大了许多。大到她此时挣脱不开。“不……不要……”身体被贯穿的痛挟制了她所有的感官。褚申策握着林笙的手,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脖颈:“谋反一事,皆我一人所谋!”声音回荡在宫城,他对着林笙的手用力,刀刃一侧毫不犹豫的落在自己脖子上,血喷涌而出。“阿策!”林笙只记得自己眼前一红,嘈杂的声音里有人在喊太医,好像是汝安和姜怀彻在喊自己的名字,褚申墨仍站在高台上漠然的看着台下的一切,在她倒下去时似乎眉眼中有慌乱。厮杀后,本无雨的夜,恍然间乌云密布,似要在天明前将勤政殿前的一切冲刷干净。雨打在脸上,她的意识在抽离,雨水混着血,或许还有她的泪从脸上滑落……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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