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她的佑之就在身后,不知何时穿过四面楚歌,为她挡下这索命的刀;他望向她,目光深沉赤诚,就这么奔赴她而来,像是无数个梦里,像在汴梁那样;他此刻没穿甲胄,仍着昨夜衣衫,双眼还红肿着,气色差极,却身姿凛凛,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那种震撼五感、直击灵魂深处的触动,直让祁寒眼噙热泪,似断线的珠子,潸然滴落。 所有惶恐与无助,心窒与绝望,都随着他的到来,瓦解冰消了。 她的眼中,只有他。 只是他。 “祁副使,好大的阵仗,”国师冷冷地盯着声势浩大的宿卫军,后者此刻全副武装,正与怯薛军对峙,“但徇私,是没用的,令妹死罪难逃,岂容你包庇?来人——即刻斩杀此女——” 祁寒看着数十名怯薛包围过来,看着亮晃晃的刀尖,心在剧烈地打颤。 “谁敢动她!!!”身边的男人倏然戾声呵道。 她只听得耳边传来利剑出鞘之声,下一瞬便被他紧紧扣在怀里。鼻尖抵着他温暖的胸膛,祁寒又闻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檀香。 她无法回头,亦不敢回头,不知身后与周围此刻形势如何,眼前只有他素雅的月白锦袍。 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祁念笑一手揽她入怀,一手持剑横在身前。凌厉的眼风与剑刃泛起的冷光,顿时威慑住了兵士,令他们踯躅而不敢上前。 在这场风暴里,他将她护得很好。 “祁大人如今,倒是不遮掩了,”国师没来由讥讽一句,笑意加深,“明知她犯了弥天大罪,竟还敢公然阻挠,可是要同她一起,共赴黄泉?” 此话一出,便将祁寒的心揪得生疼,她下意识抬首望去。 只见祁念笑下颌紧绷,面色是令人生畏的冷厉。她看见他喉结滑动,听得他心跳杂乱如鼓。 忽然,他扔下长剑,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将它高举手中,一字一顿扬声道。 “圣汗御赐免死金牌在此!谁敢违抗?!” 祁寒霎时惊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国师眯起眼睛,似乎也没想过,祁念笑会用掉仅一次的免死机会。不过,他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免死金牌不假,可这分明是圣汗赐给霁宁公主的令牌,副使有什么资格用?” “圣汗敕令写得清清楚楚,持此令牌,可保九族平安,死罪亦免,”祁念笑从容镇定,牢牢拥着怀中人,“下官不材,尚公主为驸马,舍妹祁寒,亦在公主九族内。” 国师冷笑,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祁念笑与他对峙着,毫无退怯,嗓音坚定有力,“本官以免死金牌换她无虞,百官为证。敢问国师,是想违抗圣汗之谕?” 说罢,他不待国师应答,便径自带着祁寒离开。 穿过月华门,沿着长长的宫道而行,两侧是高大压抑的蓝瓦白墙,一路静默无言。 他没怪她昨晚对他用毒,也没怪她中了国师圈套、弄得局面不可收拾。 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揽着她,怀抱柔和温暖。 祁寒脚下行不稳,浑浑噩噩,身子抖得厉害。 “别怕,”祁念笑紧搂住她肩臂,轻声道:“我在呢……” 出了皇城,他扶她上了马车,祁寒这才发觉,他双手冰凉,手心已出了一层薄汗。 望向她的目光,却依旧无比深沉。 “交给我,”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轻握她的手,“我……能摆平……” 她清楚,他只是想努力安抚,其实根本就没半点把握和胜算。他也是人,一个普通人,不可能真如表象那般镇定自若。对上那样惊险的境况,他也会怕。 但他还要守护她。
第362章 情殇大都(一) 欢儿从马车里探出头,祁念笑便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让她和连拾护送祁寒先回府。 他面色凝重,憔悴而暗淡,想来经这一番折腾,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 仍不忘覆着祁寒手背,冲她温和道,“别怕,有我在……相信我,等我……” 见他转身欲往宫内去,祁寒突然惊慌失措,紧紧拽住了他的手。 她双唇颤抖,凝望他,眼底蓄着未干的泪。 “那你……怎么办……”她脸色刷白,心似满弦的弓,紧绷着连气都不敢喘。 她进皇城,是因窃了他的枢密令。现在烂摊子全在他手上,他孑然一身,陷于孤立窘迫的境地……他该怎么办啊?她很恐慌,很怕,怕他出事,怕这是诀别,怕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牵起彼此的手。 “我没事的……” 祁念笑回握住她,弯了好看的凤眸,淡然一笑。恍惚间,祁寒忆起了与他初见时的画面,白衣胜雪,清隽儒雅,笑容温暖而干净,似绵软的絮——那便是她的佑之。 “不论发生什么,”他轻吻她手背,只一下,轻缓得像羽毛,“记得……好好吃饭,好好休眠……记得多笑一笑,休要烦闷度日……记住……”他温柔地凝睇她,“我对你的爱,此生不改……” 祁寒鼻尖泛红,便像只战战兢兢的兔子,双手绝望无助地抓着他,如何都不敢松开。 他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像遗愿! 她眼睁睁看他抽出手,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便决绝返回了风云诡谲的皇城中。 一幕幕,都与三年前的汴梁重叠。她的将-军一如往昔,只身去,不求还,生与死都置之度外。 祁寒再也抑遏不住,忽然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脑中有个荒诞的念头越发强烈,快将她逼疯了。 她多么想叫住他,叫他停下脚步,多么想对他说,佑之,我们逃走吧,现在就逃走,逃得远远的,去隐居避世,什么都不顾了…… 泪水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她呜咽着,朝他的背影伸出手,此刻情绪翻腾得激烈。 却根本鼓不起勇气唤他。 眼看他的背影穿过一重重朱门,最后消失在宫道尽头。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只抓住了冰冷的空气。 …… 马车上,祁寒靠在欢儿的肩头,总算暂缓过神来。 她坐直了身子,眉间是不散的阴云。 “连拾,听我说,”祁寒哑声严肃道,“一会儿将我放在离家两条街的地方,我能自己走回去。拜托你带着欢儿赶紧出城。麻烦将她好好送到临安,我在那儿有宅子,欢儿知道具体位置……” 连拾在路边停了车,掀开车帘,惊讶道:“您是想送欢儿南下躲灾?” 欢儿一把扯住祁寒的臂弯,红着眼说,“不行!姑娘,我要和你待在一起!要走一起走!” “我肯定……已是国师的首要目标了,”祁寒扯唇苦笑,“他不会放过我,指不定让死士在哪儿盯着呢……但你不一样,没有谁会在意我身边的小婢女,现在让连拾送你出去,你才能安全……” 欢儿急得快哭了,还要再争辩。 祁寒蹙眉,深吸一口气,如呵责般道:“万一国师对我身边人下手,伤害你以胁迫我,折磨你以凌虐我——难道你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欢儿呆呆望着她眼睫上挂的泪珠。 她垂眸,压抑着悲伤道,“欢儿,我只有你了……” 欢儿瞬间瘪了嘴,一头扑进她怀中哭泣。 祁寒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你,我真的好怕坏人对你不利,”连柒之死,始终是她记忆深处的噩梦。 她清楚国师的手段。他不会让猎物一击毙命,而是残忍地蹂躏,包括虐杀其最珍视的人,欣赏猎物痛苦绝望的模样。 “答应我,欢儿,去临安吧,宅中有足够的银钱供你生活,” 她抱着欢儿,哽咽道。 “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 爆竹声声,一岁除。大都城内洋溢着新年的喜庆氛围。 除了被官兵严密围锁的祁府。 祁寒的囚笼,从腊月的南苑变成了正月的祁府。她和连卫都被隔绝于此,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官兵也没给出监禁祁家的理由。但,除了是国师的安排,恐怕也没别的可能。 祁寒倒是有几分庆幸自己提前送走了欢儿。大年初一那天,她刚从皇城出来,便赶忙派连拾秘密护送欢儿南下临安。 她自己才回到祁府,果然,就被国师强行看押,禁止出行了。 连卫们不是没试过偷偷开辟路径、趁夜色摸出府,枫芒就这样试过,结果她撂倒了官兵,却又被鬼面弯刀死士打了回来。 强闯,出不去。 祁寒心知,自己这回难以翻身。 更担忧的,是祁念笑的现状。 这些天,他没有回过府。她亦无从得知外面的事。可如果他不曾遇到棘手的麻烦,如果他没被国师怎样,根本不可能不回来找她,不可能弃祁府于不顾。 除非他进退维谷,自身难保。 他那边,会不会也不好过? 祁寒为此心神不宁。 完全陷入了被动。
第363章 情殇大都(二) 正月初五,刑部和御史台的吏卒蜂拥而至,闯进祁家,如打家劫舍般,肆意翻找着什么。 祁寒坐在正厅内,门敞开着,静默无言。 她预料到谁会来,果不其然,当国师抵掌扬眉、高视阔步般踏入此地时,她没太意外。 “国师准备给我安个什么罪名?”她听着院外雀喧鸠聚,淡淡扯唇。 对方也微微一笑,眼底是蛇蝎般的阴毒。 他的仆从搬来把精致的太师椅,就放在院落中央。国师身穿华贵的皮衣,头戴皮帽,慢悠悠坐了下来。两个仆从恭谨随侍,在他身后撑起了遮风用的暖帘。 “祁医官涉嫌以权谋私,借看诊之故,蓄谋接近晋王与公主,给其投了剧毒水银,”国师说,“本官是来搜证的。” 公主?祁寒皱眉,冷道:“你把霁宁怎样了?” 国师无视了她,自顾自道,“听见了吗,祁府会被搜个底朝天,”他似是很享受那嘈杂的乱声,眯眸笑道,“你猜,等从你这儿搜到了证物,你的下场……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祁寒冷嗤一声,“就算无所获,你也会让你的人夹带私货,假装是从我这搜出来的,不是吗?”他要让谁背责,就会伪造齐全各种证据链——还有什么演戏的必要? “记得你说过,”国师懒洋洋地舒展肩背,“什么话都别说太满,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异色瞳闪着兴奋的光,“你看,最后还是我赢。” “你也真够没意思的,只会耍这种栽赃陷害的阴招,”祁寒嗓音冷冽,“十几年前用‘南台案’陷害太子,再用牵机毒杀太子,又让颜太医当了替罪羊……你的招术,还真是,一成不变。”她断定,给晋王投水银的一定是国师,现在局势掌握在他手里,他只要嫁祸给她,便可一石二鸟——既除掉了一个对头,又让另一个对头含冤获罪,毫无还手的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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