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惭愧地躲开了她的目光,又是摸鼻子又是揉眉毛,不知做了多少假动作。 “噢,是这低贱的奴婢不知死活,胆敢毒害皇室啊……” 国师慢条斯理地说,“那就……乱棍杖毙吧。” 他轻飘飘地挥手,两边便上来几个狱卒,拿了粗长的棍棒砸向瘦小的欢儿。 “不要!!!”祁寒疯了似的,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尖叫,“不是她!她没有!”她朝国师怒吼,“狗贼!你的敌人是我!别牵扯无辜的人!你想杀的是我啊——” 可那不长眼的棍棒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落越重,力道大得能将骨头砸碎成渣,欢儿背脊的衣衫很快就被血水浸透了。 “不要啊——”祁寒失声痛哭,这辈子都没有过如此摧心剖肝的悲痛,“停下!停下——” 她泪眼模糊,望向祁念笑,不顾一切地恳求着,“长兄——帮帮我——不要这样——她是欢儿啊!”我只有她了,求你别这么冷血,求你救救她! 祁念笑只是僵硬地矗立前方,没有回头。 他始终没有回头。 眼前血色浓重,祁寒凄厉哀嚎着:“祁念笑!我死都不会原谅你!!!”当初在淇川,她便痛斥过他,我的命是命,你的命是命,旁人的命便都不是命了?她以为他会改过,可他永远这么自私冷漠!他凭什么让欢儿顶罪牺牲?欢儿的命他根本就不在乎! 泪水汹涌似洪水,祁寒真恨不得倒在刑杖下的是她自己。 “姑娘……” 她的瞳孔中映着欢儿惨白的面颊,周围的一切喧嚣再无法落入她耳廓。她怔然看到,那扭曲变形的小脸,冲着她艰难地撑起一个笑,惨白无力又满含温柔。 “姑娘……” 厚重的木板无情地砸在欢儿腰脊,一下接一下,扬起血肉支离破碎的声音。 “……你要好好的啊……” 溢出血沫的双唇,最后再勉强开合了一下。 那已被打成血人的丫头,她的残躯,就这样定定地铺洒在肮脏的地上,骨肉仿佛都揉碎在一起由血衣裹着,再也动不得一下了。 恍惚间,有声音在祁寒脑中蜂鸣般刺响。在她与她最初相识的时光,那个胆小爱哭的小丫头,鼓起勇气踏入门内,给祁寒作证连卫欺凌之事,就像现在,她又决然踏进刑部,把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血往肚子里咽,咬牙接受杖刑。 回忆里纯净的笑靥与如今血肉模糊的残躯重叠在一起,祁寒的全部意识如同被施以剐刑,刀刀生割活剥,带来极致的绝望。 “欢儿!欢儿!”祁寒发了疯似地尖叫,疯狂推开按住她的兵卒。 众人观戏一样,看她尖声哭喊,看她痛不欲生,看她的灵魂一点点榱崩栋折。 无人施以援手。 她挣扎着扑向欢儿,绝望般地抱起那摊血人。恐惧和痛苦令她双眸红肿,目眦尽裂;她张着口,喉间呜咽作响,颤抖着将欢儿紧紧抱进怀里;无助地拥紧双臂,她用面颊贴上那满是血污的灰白,凄厉地哭号着,声声捶心入骨,悲恸欲绝。 这具尸身,她怀里的这具尸身,已冰冷多时,至死未瞑目。 精神最崩溃、意识最模糊时,祁寒听到高位上传来国师的声音。 他不屑地说,将这婢子丢去乱葬岗喂狼。 他戏谑地说,虽然婢子认罪了,谁又能保证主子无辜?案子还没水落石出呢。 他说,来人,带祁氏女回地牢,择期再审。
第366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至元三十一年元夕,天降了一场瑞雪,飘摇淅沥。 久旱的大都城盼来了祥瑞,却无人知晓,不见天日的牢狱里,她像是悄无声息地死去了,躯壳残骸经受了万般焚毁,终化为灰烬。 …… 阿悼是这地牢中最底层的小卒。 十来岁的少年,面庞还未褪去稚气,却已在为糊口而营生。 这天,牢狱里关了个不寻常的女子。听闻她身犯重罪,国师派了数不清的兵士围在外头呢,真是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狱卒给她送去的食物和水,总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 她坐在监牢深处,浑身都融入了黑暗中,常常能哭上一整天。 有时只如活死人一样呆坐。 ——安静得像是死了。 阿悼每每望去,脑中总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天,外头忽然乱哄哄的,阿悼看着几个侍卫装束的人强闯了进来,个个狼狈不堪。 他慌忙躲在桌后蹲下,见为首的女子一身绿衣,急匆匆直奔牢狱深处。她挥刀砍断锁着栅栏的铁链,却又不敢走进去。 “寒姑娘……我是枫芒……”绿衣女子小心地出声,“您快随我们走,我们好不容易拼杀进来……” 然而黑暗深处,只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 “滚。” 有气无力,冷戾非常。 枫芒被呛声,又踯躅着道:“主上真的没办法了……他但凡还能有法子,肯定不会——” “滚!”祁寒嘶吼一声,像被触了逆鳞,情绪激动异常。 “欢儿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样!”枫芒焦急,“那时国师要将你当堂处死,主上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本想直接带连卫一起劫囚,哪怕拼死拼活也得救你走,却是碰上了返回大都的欢儿……欢儿说她放心不下你,她做不到一个人安享余生,她不可能不管你啊!她说国师既是从你那里搜出了证物,而她作为你的贴身婢女,最有理由接触到水银,只有她替你顶罪才能不被质疑!她是心甘情愿为你——” “闭嘴!!!”祁寒已然撕心裂肺,声音盖过枫芒,“她糊涂,祁念笑也糊涂了?!他知不知道欢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欢儿一心为我顶罪,他不会拦着吗?我才不要用她的命换我的命!她的命不金贵吗?祁念笑就这么冷血,凡事都在权衡利弊凡事都在取舍!他还是个人吗——” 便在此时,监牢门口涌进大批全副武装的军兵,阿悼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知他们是谁,只听先前闯入的侍卫中有人惊呼一声“怯薛军”。 “连玖,带姑娘走!”枫芒推搡着另一个女侍卫,自己则前去迎敌。 连玖想过去拉起祁寒,后者仿佛哀莫大于心死,甩开她,一动不动,只冷冷道:“滚。” “来不及了,我们先走吧——”另一人吃力地挡下怯薛攻势,回头道。 “不行!”枫芒气急,“这是最后的机会,主上已经没别的办法了!” “姑娘,您就随我走吧!”连玖拉着祁寒的胳膊,都快哭了,“求您了,有什么账咱回去再算——先活命再说啊——” 祁寒麻木地摇头。 “我不会跟你们走,”她说,“还不如,就让我这样死了。” 激烈交战几十回合,连卫人数劣势,明显落了下风,受伤严重。枫芒咬咬牙,只能示意连卫撤退。 …… 那天夜里,牢狱深处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阿悼举着灯烛,端了碗温水向那边走去。 “糍粑姐姐……”他蹲下身,犹豫着道,“喝些水吧……” 黑暗中的女子听到他这声轻唤,似是愣了愣。 她虚弱地往前挪了挪,不确定地问,“阿悼,是你吗?” 她还记得他?阿悼又喜悦又难过,哽咽着说,“是我,糍粑姐姐。”三年未见,境地天翻地覆,他不再是汴梁街头无处可归的小乞丐,她也不再是那个眼里有光的医女。 “都长这么大了……”祁寒语气有些慈爱,像对着自家孩子一样,“怎从汴梁来了大都?” “因那旱灾,日子不好过,”他揉揉眼角,“总得来大都城闯一闯。” 她轻轻“嗯”了一声。 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姐姐,你喝点水,吃些东西吧,”阿悼说,“别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 “我已是死囚了,”她气息微弱,“还在乎这些吗……” “可你告诉过我,永远不要放弃生的希望,”阿悼觉得满心苦涩,“姐姐,我想你好好活着……那么多爱你的人,一定也都希望你好好活着……怎能自己先放弃?” 她似乎听进去了。 沉默半晌,缓缓爬起来,走近栅栏。 她接过他递来的水,还有烤得香喷喷的糍粑饼。 她双眼红肿得不成样子,整个人憔悴颓然,像失去了灵魂,只机械地吞咽着。 …… 与此同时,公主府。 “放本公主出去!反了你们了——” 霁宁双手叉腰,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殿下还请安心留在府上休养。”兵士道,“您别为难小的们。若无国师吩咐,您不能出去。” “我堂堂公主还要看他脸色?!”霁宁怒甩马鞭,尖声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禁足本公主?!” “殿下——”过来的是国师先前安插在公主府的一名舞姬,当然,实则是细作,“祁氏女给您投了剧毒水银,您该好生休息。”她似威胁般,加重了语气。 霁宁冷笑一声,“山中没了老虎,什么玩意儿都敢来称霸王?”她朝那细作狠狠甩去一鞭,却被细作一把扽住,牢牢制住。 “殿下中毒颇深,”细作说,“安心待在这里罢。” “祁寒——没给我——投过毒!!!”霁宁眼眶酸胀,怒吼道:“你们这些歹毒的鬣狗,明目张胆地栽赃陷害,恶心透顶了!!!”她想强行闯出重围,拼命地往门外冲去,“我要去证明她的清白!我要救她出来——” 厚重的门在霁宁眼前关合。 “她没有罪啊!她这辈子都不会害我!放我出去——我要去救她啊——” 无论她如何挣扎,都似蛛网上的飞虫。 始终闯不出这命定的囚笼。
第367章 【特别篇】求你,带她走(一) 大都城西,一条偏僻的巷子。 屋内聚集了十余个黑衣人,负剑而立。 烛光微弱,逐世摊开一纸地图,执笔将刑部地牢圈起,部署着救人的计划。 “公子,恕我直言,”一名手下略带犹豫,“牢狱守备森严,我们再怎么用计……也无胜算。”大家默不作声,心情都有些沉重。 逐世凝眸,深吸一口气。 “诸位愿随我重返大都,赵禀已感恩怀德,”他沉声道,“赵禀此举,私心颇重,绝不赞成诸位跟我一起舍生冒险。大家若有顾虑,万不可勉强,还请将自己放在首位,随时退出。” “不会的,公子,我们肯定要与您同进同退。” “是啊公子,我们都是真心想助您救出寒姑娘,”魏予道,“她是好人,以前帮了我们太多。她如今有难,咱们肯定不能坐视不管。” “对啊——”几人附和。 忽地,逐世眸光一闪,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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