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锐地捕捉到她唇角偏离的星点脂红和糕点残余的痕迹。 “不是说要负责吗?” 她猛然抬眸,两手指尖紧张地缴紧,少年灿烂的影映在她瞳孔中。 下一瞬,他轻轻捧住她下颌,俯身吻上她的唇。 细腻的轻吮,同花楼里她眩晕的贴合不同,男人双唇一寸寸吻着她的樱唇,随她笨拙的动作逸出低沉的轻笑,而后…… 一股浓烈的杏仁香直冲他的头顶,意料之外的味道若将杏仁果碾碎后生生将他浸泡在内,男人的动作陡然顿住。 在等他来时,她偷食了半碟杏仁软酥。 感受到他双唇忽然定住,温泠月羽睫轻颤,羞怯地眯起一条缝打量近在咫尺的男人。 而他在退离前却猝不及防将她下唇咬破,少女唇脂被血珠渗上更深的殷红,明媚可人。 男人额前碎发洒下一片阴影,遮住他风云变幻的眉眼。 豆大的烛火跃动激烈,猝地被窗缝渗进来的风吹熄,喜房登时暗下些许。 不过须臾,方才灿烂和缓的笑意悉数退散,顷刻凛冬,眼底翻涌着阴鸷的血雾,看向她的视线宛若风雪划过的刃。 冷漠、疏离。 轻捧她下颌的手缓缓下滑,定格在她纤长的脖颈处,轻抚,而后狠戾钳住。 他静看少女惊愕的面容和畏惧的惊呼,而她被迫抬头与之对视,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她震惊于男人转瞬的变化。 太子眯眼打量着她周身上下,最终定在她的眼睛上,好似假意欣赏,又似初醒时的迷离,最终微眯双眸。 “你是谁?” ---- 温泠月:亲了就跑,下次我先挡脸。 傅沉砚:我怎么就被亲了怎么被亲了怎么被亲……
第2章 第二颗杏仁 她被钳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用力的小臂,此举却反倒令他松开了她。 温泠月大口喘着气,顾不得抹去眼角渗出的泪花,惊吓犹在。 “孤在问你话。”他与她保持两步的距离,喜房内闪烁着诡谲的氛围。 温泠月不知他是何意,她是谁?她坐在这里,不还是拜他所赐吗? “我和……” “嬷嬷没教过你规矩?”太子锁紧眉头,口吻淡淡:“回话前,要加上臣妾二字。” 瞧这周遭布置,傅沉砚心下有数,隐约回忆起某件事。 他在十日前的确应允了母后要同某家贵女成婚。 只那一日仓促,最终不过是在二位丞相府上的女子中抉择。 假若非母后殷切,他本无意婚娶,对玉京中女子也无甚了解,从无过多接触者中,母后拿出了几幅画像。 裴家有三女。温家男儿多,唯一幼女,年方十七。 无所谓,其实无论是谁,裴家也好,温家也罢,他都没印象。 但他在午后出行前仍旧对三幅画像草草过目,最终指尖停留在其中一张上。 画中的温泠月笑得光鲜可爱。 他不知此女为谁,明确的是他定然不曾见过她。 但……令人在意的是,他似乎对画中女子有几分熟悉,只是目之所及,便好似不久前刚见过一般亲昵。 想必便是眼前此人。 “温家的?”他目光凌厉,她的慌张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这才同传闻中的杀人魔相仿。 温泠月点点头,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臣、臣妾温相嫡女,温、温温泠月。” 真是稀奇,他说要娶她的,怎么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也是,那日花楼她的确没留下名讳。 紫金香炉内早早燃上的香依旧未停,甚至不知在何时愈发浓郁,轻薄的梨子佐着呼之欲出的馥郁奇香自炉口袅袅。 兴许是惧意使然,她心底紧张到燥热,凤冠令她觉得身子都变得沉重,连带着昏暗的屋内也模糊起来。 好想睡觉…… 太子神情淡淡,步至窗边将窗大开,解下喜服上的束带,用桌上的凉茶浸透后丢给她,“捂住,别出声。” 门蓦地传来窸窣声动,而后一道怯怯的女声自屋外传来。 “启禀殿下,奴婢来送殿下与娘娘的合卺酒。” 门外小宫娥以纱粉色缎子裹胸,下坠白色曳地水裙,整个人淡若轻雾似的。 她端着酒壶与杯子羞怯地抬头与傅沉砚对望,余光瞥见靠坐在床边阖目似沉沉睡去的温泠月。 得了允许,将合卺酒置于桌上,垂首对太子道:“殿下,请允许奴婢为殿下和娘娘斟酒。” 他沉默不语,瞧着小宫娥的动作,忽然道:“是母后让你来的?” 斟酒的手一抖,小宫娥赔笑,拎着酒壶说:“回殿下,是主管说殿里今夜要用到的合卺酒未送到,特命奴婢送来。” “哪个主管?”傅沉砚一点点迈向她,清晰地看见她将要挂不住的微笑。 “是季、季公公。” “是吗?那倒是奇怪,孤怎么记得,几日前季主管告假半年,刚换成裘公公了?”他依旧未停止逼近她,小宫娥却只顾着低头,胸前浑圆若隐若现,结巴道: “兴、兴许是奴婢记错了,的确是裘公公,没错。” “那便更有意思了,东宫里何时有姓裘的主管?”他故意欺身上前拉过小宫娥颤抖的手,唇微扬:“记错了也不要紧的。” 她试探性地抬头,卷睫泛着水光,娇唇上的口脂恰到好处,一副梨花带泪雨的美人模样。 他目光一寸寸在小宫娥脖颈游走,直到确认了什么,始终负在腰后的手忽然抬起。 凌光闪过,待面前人没反应过来时,骤然间酒壶落地,血肉被刺破的乍响传来,鲜血溅在窗上张贴的喜字上,诡异的寂静。 方才羞答答的小宫娥已没了气息,脖颈处一道似胎记般的印痕从中被利刃劈开一道。 本昏昏欲睡到险些真睡去的温泠月被忽然的动静吓了一跳。 方才睁眼便见傅沉砚左手拖着一把长剑,用帕子一寸一寸擦拭着方才碰过小宫娥的手指,嫌恶地丢在血泊里,继而俯身在香炉中翻着什么。 顺着望去,那只摆着半碟杏仁软酥的圆桌旁,一个貌美的小宫娥倒在血泊中,断了生气。 “杀、杀人……”温泠月疯狂掩住嘴,抱住随手捞起的软枕缩成一团。她不知方才为何那么困倦,而只迷糊的短短一瞬,眼前便多了一具尸身。 傅沉砚却视若无睹,放弃查看香炉,反倒问起温泠月,“典礼后有人进来过吗?” 她思索片刻,“算、算有吧。” “守夜的下人都瞎了吗!” 温泠月摇摇头,“不、不知道。” 太子气急反笑,将香炉盖狠狠扣上。 “一个时辰前有一个小宫娥来给炉子添香,说怕不足以燃至清晨。但也不曾久留,添罢了香便离开了。” 她不明白傅沉砚所言之意,但却惊讶道:“就、就是她!” 温泠月指着地上死去的小宫娥惊呼。 顷刻,只剩下凤冠玉穗琳琅声。 剑身上的血顺着剑柄滑至他手上,太子若有所思,而后朝她步来。 完了,傅沉砚拿着刀,是她撞见他杀了人,要来灭口吗? 冷剑逼近,她几近能在刀刃淬光里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无力,连胭脂都掩不去。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命像此刻这般沉重。 杀了小宫娥,终于要轮到她了吗? 温泠月脑中猛地闪过个念头,继而不再后退,紧紧阖上双目,手也从红缎被褥移到喜服裙摆上,嗓子干涩,视死如归般。 预想的冷刃并没有如期而至,反倒另一股激烈冰冷的力量掐住她下颌。 头顶摇摇欲坠的沉重凤冠终于坠在软榻上,纷繁的玉石珠帘交缠相错,她的眸子被逼迫着看向伸出手的男人。 傅沉砚半跪在床榻上,凑近她的脸。 从未被如此强硬对待的姑娘被疼痛逼出些泪花,却死死咬着下唇,她觉得避开还会比这更痛。 “以你之见,孤为何要娶你?” 温泠月一怔,头脑飞速闪过花楼里二人唇齿交缠的画面,却死活说不出口。 她知道,她造了血孽。 “因为……殿下要臣妾对您负责。” 说罢,她小脸通红,怎会有这样逼着她说这种话的人! 太子眼中闪过一瞬疑惑,不知这从未相见的姑娘为何吐出这样一句。 恍惚中,手上力道有一丝松懈,傅沉砚觉得她在同他开玩笑。 见他不语,温泠月又补充道:“臣、臣妾说了要负责便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他虽听不懂这姑娘在说什么,但都无妨。 兴许……温丞相之女有何隐疾。 癔症?失心疯? “孤本无意娶亲,但温丞相实乃朝中不可多得之臣,于孤,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忠臣。” 太子顽劣地勾起一侧唇,名为权力的浓雾笼罩着他的眸子,无人闯入过更深的地域,兴许浓雾之下是春色,是荒芜,或是一片虚无。 但他从来只要实实在在的权力。 “太子妃?哪来的妄想。” 温泠月钝钝地望着他,死死抵住下唇,一声不吭。 娶她是因为她父亲?难道他不追究她那日对他不敬?不是为了叫她负责? ……莫非他其实并没有认出她? 他随手拈起一块白雪帕,慢条斯理地将刀刃上的血渍擦拭,一字一句道:“孤不喜与人接触,明日起你搬去福瑜宫,剩下的想必嬷嬷已悉数教导过。” 温泠月提起一口气,“那一日在花楼,是臣妾冒犯了,请、请殿下恕罪。” 闻言,太子手中动作一顿,目光中异样加深,“明日太医会去福瑜宫,癔症也罢。” “……” 温泠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情,润了润喉咙,问:“殿下不记得我?” 不知这女子究竟臆想出了何事,这场婚事本就是带有纯粹目的性的。 若非右相在父皇眼前极具赏识,他又何必娶这傻愣愣的女子。 在耐心将要耗尽前,他长舒一口气,“记得你?于孤而言,你是什么重要之人吗?” 他话中的冷漠疏离仿若他们当真是第一次见面。 可她不解的是,适才,他分明笑着说出那一日的细节。 “但我……” 他的耐心全部耗尽,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合卺礼不过形式罢了,夫妻一体?皆为妄言。” 她就眼睁睁看着傅沉砚走掉,没有想象中的大婚杀妻,也没有她恐惧的强娶圆房,甚至在她认出他后,他竟像无事发生一般,将十日前那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温泠月就这般在龙凤花烛晦涩不明还带有血腥味的寝殿内,成了他的妻。 * 次日清明,昨夜夜色浓深之时,薄雨降临玉京,故而清晨推开窗时有淡淡茉莉香袭入喜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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