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才那个黑袍男人,是太子殿下。 “小月儿你见色忘友,夫君来接都不与我知会一声的!” 燥似元如颂,在原座冲她离去的方向怒道。 * 温泠月被那股雪松萦绕,几乎一瞬便知晓这人是谁,可这过于亲昵的举动从不曾出现在他们二人身上,如今他为何,为何…… “傅……殿下?”她试探着开口,先试探他的态度为上。 那人不作声,肩上的披风在快步间扬起,他左臂将她拢在怀中,好叫披风也能堪堪遮住温泠月。 从后院踏出花楼后她才知外头起了风,较黄昏冷上不少。 “殿下我,臣妾不是贪玩,只是想着良久未会友人,思念心切。何况……” 她顿了顿感觉傅沉砚并不那样阴森,故而也硬气些许:“何况殿下说是十日后,这才三日还早着呢,臣妾出来一趟也误不了什么……” “夫君。” 他冷不防开口,脱口而出的话令她骤然止住。 怀中人的迷茫太过明显,傅沉砚步履不停,冲她狡黠眨眨眼,故作委屈:“为何还是殿下,上回明明说应叫孤夫君的啊。” “啊?上次?”温泠月蹙眉,心有不解,隐约觉出好似有何事不对劲。这不像傅沉砚,周遭也并无需要演绎夫妻和睦画面之人,这绝非傅沉砚平素会做之事。 倒像,倒像…… 少女的话令男人蓦地顿住脚,停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唇畔挂着浓浓笑意,眼底分明也是真切的笑,却没有动情。 “阿泠忘了?月夕夜宴,孤与你说过的。” 他一步步靠近她,眼见温泠月疑惑地后退,眼底笑意愈发明显,像极欣赏世间最最有趣之事一般,“孤是你夫君呀,鸳鸯灯未放完,怎么太子妃便不认孤了?” 眼前人不像平素那不苟言笑阴鸷可怖的傅沉砚,倒像极了月夕夜宴池边那个喝醉了的,带她放鸳鸯灯谈话本,与她厌弃的那人截然不同的,傅沉砚。 男人噙着晦涩不明又暧昧的笑,抬手触上她掉落在颈前的碎发,轻轻将之拂于耳后,柔软的指尖随耳后下滑,唇角弧度更肆: “所以……阿泠想起孤了吗?” ---- 所以你们想小狗了嘛?
第11章 第十一颗杏仁 温泠月只觉耳根升起滚烫,慌忙后退以远离他有温度的指尖,不明局势,又实在听不懂傅沉砚的话。 沉默片刻后,她慌不择路般脱口而出一个问题以将氛围扯远:“殿下在此,不会误了事吗?” 她也不知道傅沉砚能有什么事,大抵是去杀人或是杀人的路上,或许兴致使然才忽然叫住温泠月,可那是不是说明,她方才在花楼见到的那个人,正是傅沉砚? 视线下落,正是那绣金的黑袍,分毫不差,可又分明有哪里不对劲。 男人不知听到什么好笑之事,抱臂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那些场面话永远莫想从我口中说出来,应付那些冠冕堂皇的老头最叫人心烦,也只有他喜欢相与吧。” “他?”温泠月听不懂他说的一个字,却隐隐约约觉得怪异。 男人见温泠月的反应来了兴趣,恶趣味地勾起唇角,将才的抱怨和不屑骤然消失,倒有几分故作玄虚:“对啊,正是被你唤作太子殿下的那个他,他平生最喜欢权势了。” 温泠月不作声,试探性往前挪了一步,仔细观察这人的神态,确认无误后又轻轻往前凑过去嗅嗅。 没有酒味啊。 那他在说什么胡话? 莫不是疯了?受什么刺激了? 温泠月顿悟了,了然于心地点点头,低喃道:“果然是杀人杀麻了吧,都说阎王还得休息,他日夜不分的生气拔剑,受刺激也是合理的。” 繁星满天,夜幕呈黑蓝色心甘情愿成为星子后无声的景,弦月高悬照亮他们所在的青鱼街。 少女荷粉色的淡罗裙与男子纯黑繁花暗锦袍子对比鲜明,却意外的和谐,旁人若是不驻足细观,想必也只会认为是一对小鸳鸯在街边谈情。 “阎王?”傅沉砚眼睛一亮,轻笑着逸出听来的称谓。 少女被吓得够呛,连连道歉,暗骂自己音量太大,想着该如何找补,却被他毫不生气的语调打断。 “倒是有趣,不过若孤来讲,叫死阎王似乎更恰当些。” 她蓦地瞪大眼,惊恐地看向眼底戏谑的傅沉砚。他、他什么时候知道她骂他了?该不会次次都被他听去了吧? 傅沉砚并没有温泠月意料到的暴怒拔刀,只有久久不散的调笑,凑到她耳边对温泠月轻声道:“嘘,这是阿泠与孤之间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他哦。” 耳边喘息的余温还未消弭,温泠月却看着眼前迈开步子似乎眸中激动的男人,觉得陌生。 “他”是谁?傅沉砚为什么要管自己叫“他”? 月夕夜宴那日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她似乎觉得这是那个夜宴醉酒的男人,而非平素的傅沉砚…… 她一定是没睡好,头脑恍惚了才会有错觉。 思虑间,她的手被一双带薄茧的大手包裹,轻快地牵着她向路边荧亮处迈开,循着男人冷白的指尖向上望,依旧是傅沉砚温和又嬉闹似的表情。 “上回夜宴中未完的话本,孤带你去瞧瞧现场。” 她满腹疑惑,知道被牵至青鱼街那传闻中最大的露天戏台,她才明白傅沉砚话中含义。 因台上滔滔不绝的话本先生正在戏说时兴话本中最著名的情节,讲的是男女主角儿初遇时惊鸿一瞥的那一眼。 这台子是极好的,先生在前讲时,后头两名貌美戏子正随先生言语间将那短短几行文字以动作展现。 台上高悬特制粉月鱼灯,桃粉色灯笼纸内里绘制双鱼戏珠的花纹,还随周遭乐人弹奏轻轻辗转。 傅沉砚看到兴头上忽地侧目想与温岭月说些什么,逸出的第一个字还未全然展露,便被那惊为天人的一眼堵在嗓子里。 姑娘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戏说,桃红花灯上的金鱼在流动的色彩间恰好将少女包裹,她脸上映出金鱼倒影,本就柔和的侧颜被浅粉和金鱼勾勒的灵动可爱。 傅沉砚微眯着眼看着温泠月的一颦一笑,清澈却饱含深意的眸光似是透过她看着那个“他”决意娶的姑娘是何模样。 不是没想过那人会婚娶,可太子妃同样也作为他的妻,于现在的自己而言终究是个新奇之人。 可巧,他自己对眼前这个女子颇有兴趣。 “嗯?” 察觉到傅沉砚的声动,温泠月也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戏台上挪开。她正看得心脏狂跳,转身时却不小心触到傅沉砚温热的指尖。 周遭萦绕淡淡蔷薇花香,分明不是这时节开放,他却分明在她身边嗅到了。 男人的惊艳转瞬即逝,被耳畔乐曲的影响,他望着台子上主角含情脉脉地眼不满地对温泠月道:“你瞧这平平无奇的相遇,哪有看两眼就定情喜欢上的?” 这一瞬温泠月几乎忘记身边人的身份和素日的厌弃,倒向成婚前和元如颂一道来看戏时一般,自然地接道:“那依你所见应当?” “自然是惊心动魄的,既为相爱,后来的坎坷心酸自然应当以一个旷世奇缘开启,才算好看。” 傅沉砚沾沾自喜,其实他也没看过多少,只是认为大抵应是这般。 温泠月没有回应她,只痴痴地看着台上的戏,这回出来,下次再有能溜出东宫的机会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阿泠饿不饿?那边摊子飘出的软酪味好香,定然极甜。” 他忽然说出这句,当温泠月抬起头时一下便看见男人眉眼笑得灿烂无比,眸光真诚。 本以为他是饿了想去买些吃食,没成想下一瞬眼前便出现两盒不知是他从哪变出的软团子。 “喏,想吃吗?” 他故意调笑,瞧着姑娘欣喜地插起一枚雪白的团子送入口中,唇畔勾起的弧度颇是满意。 软酪甘甜,薄皮上一层糖霜似白雪落入山间,铺了薄薄一层倒让内馅变得更加柔和,滑入口中时格外细密。 咀嚼间,她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不可思议地看向傅沉砚。 这糕点里的内馅是……杏仁碎啊。 傅沉砚还没吃,以为她是觉得太好吃了,骄傲地扬起头:“如何,是不是觉得孤很好?不过无碍,孤当然能猜到阿泠会这样想。” 在兴头上他自灿烂的傅沉砚没成想却等来一句:“殿下,你为何会……嵇白没有跟随您吗?” 他随意道:“甩开了,那小侍卫也够难缠。” 他不对劲。 小侍卫?他怎么那样唤嵇白? “你是不是……” 温泠月本欲再问,那人却抢先凑上她耳边,玩味道:“你对他身边之人了解多少,太子妃?”说罢他坏笑着往口中丢入一块团子,当着温泠月满目的震惊嚼了嚼。 他话音轻佻,在桃粉灯影霓虹下,肃穆的黑衣也不那样严苛,倒有几分明媚少年气在。 人潮汹涌,温泠月左手捏着的食盒被她左侧始终不曾在意到的黑袍人撞掉在地,她惊慌地偏过头去只见半张脸被包裹在银色面具下的男人。 那人极为抱歉地弯腰拾起地上滚了一圈灰尘的团子,正要递于温泠月时,她右侧的傅沉砚亦有了不寻常的反应,方才嚼着软团的动作在触及馅料时慌忙捂嘴,只匆匆向她含糊不清吐出一句话,便从人群中慌乱逃跑。 “什么啊……”看着他忽然消逝的背影,才想起那黑袍人还举着团子等她。 “姑娘?” “抱歉抱歉。”温泠月回过神,抬眼才注意到男人黑色罩袍下的亮银面具将其完全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长相。 他比周遭男子都高些,也消瘦些,只一双鹰隼般的双目穿过银面具看向她的目光格外锐利。 不同的是,她偶然瞥见那人从黑袍中露出的一截手腕比常人红些,使得双臂经络的青筋也格外明显,同样注意到后,男人迅猛遮住裸.露的皮肤。 她接过食盒,没有过度在意男子手腕不经意露出的一丝异样。遗憾地瞧着里面只吃了一枚剩下皆滚上灰尘的糕点,无措地挠挠头。 “姑娘言重,应当是在下道歉才是,将才失态冲撞了姑娘。若姑娘不介意,在下再买一份还给姑娘罢。” 斑斓的色彩打在黑袍男子身上并不觉着光鲜,反倒成了一种对比,他的掩饰和隐藏仿若不属于戏场。 “不不不,只是糕点罢了。是我打搅了公子听戏的兴致。” 温泠月毫不在意地对他咧嘴笑笑,捏紧肮脏的糕点从人群中退出,退离男子视线。 她向来不喜与人发生激烈的纠缠争斗。 戏台上的桥段告一段落,人群熙熙攘攘喧闹着退场,面具下的男人神情从来没有放在戏子身上,反倒仔细盯着温泠月离开的方向,不明意味地眯起狭长的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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