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傅沉砚扭过身子,呈面对着她的模样,他身后雨幕模糊,意外拍落在肩头的雨水却清晰,而他的面容也全然映在她瞳孔中。 只听得他一字一句说了什么,令温泠月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正了正身子。 从他口中说出的,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态发展。 * 翌日是个晴天,晴朗的天际一丝阴翳都不见。 她破天荒的睡到了下午,甚至没有任何人来打扰,睁开眼带着酣睡的语调唤了几声,却没有一个人来应声。 “阿玉?南玉?”“北璎?” “……” 依旧没有人,连那个时常蹲在她门边的伏青都不见人影。 她挣扎着坐起来,恰好和经过窗子照进来的阳光碰了个正着。 更离谱的是,她在东宫里闲走,似乎一路上都没碰到多少人。不必说傅沉砚,偌大的宫里连下人都不见几个。 “对了。” 温泠月想起昨夜他对她说过的话,倏然向后门溜去。 想了想,并没有去元府,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昨天她曾去过的——徐家书塾。 如若真像傅沉砚所说,那想必在那里可以找到答案。 可要真是那样…… 她就更想骂徐衡一顿了。 徐家书塾大门内两侧栽种了一片翠竹,偶有孩童诵读声自小竹林里传响,她悬着的一颗心在猝然看见那一抹粉色的身影时上升到了最大。 那道快速闪过的人影和元如颂像极了,步子不由得加快,向她追去。 “阿颂!”温泠月朝那个背影大吼一声,气喘吁吁地看着前面的人一怔,停了下来。 当真是元如颂! 其实不过半日不见,元如颂怎么……怎么瞧着不太对劲。 “小月儿……你怎么会来这里?”她问。 温泠月皱眉,看她莫名底气不足的模样,尚且不能确认,只是追问:“阿颂,你昨天后面去哪里了?没事吧?” 奇的是,她越问,元如颂越发地不敢看她,明眸不自然地反问她:“我听说昨天殿下好像同你……发了脾气,而且小月儿你和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她越问声音越抬不起来,到最后甚至化成轻飘飘的一缕。 好似阿颂鲜少有这样犹豫踟蹰甚至有一丝愧疚的时刻。 温泠月连忙摆摆手,随口道:“那个死阎……” 即将脱口而出的称呼停止于转瞬间,她眯起眼环臂凝视着不自在的元如颂,咬唇话音一转,“阿颂,你莫不是真有事瞒着我。” 那个被提问的少女先是一阵干笑,而后便想上前拉过温泠月,亲热地环上她的胳膊,刚想开口,却被另一个身影的出现打断。 那是个素日就爱穿苍蓝的男人一身书生气,偏生的带了几分执着在眉眼间。可过于正直反倒叫他文质彬彬的模样徒增几分呆板。 “阿颂?”他步至元如颂身侧,才看见温泠月时也表现出了一刹那和元如颂一致的神情,耳根又不自觉添上一抹红晕。 眼前二人似乎闲隙不再,元如颂憋闷了些终于忍不了了,骤然抬起头将徐衡狠狠往自己面前一拉,再对温泠月扬起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哈哈哈其实是个意外,不过……当然——都是徐衡的错啦!” 温泠月:“?” 徐衡:“……对。” 他对元如颂的动作并不意外,但被她这么一推,反倒害羞的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拉过阿颂的手,对满脸疑惑的温泠月道: “其实昨日是个纯粹的误会,但却是怪我,阿颂生我气,我不脱责。” “前段时日玉京官员调动,又逢官职空缺事无人问,我确实忙于朝事对这边不甚有闲暇。直到江南新官上任后我这才得出空来,但那时我去寻阿颂,又总是不得见面。那一月余我往元府送去的东西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买来她最爱的酒酿糕点也碰都不碰,去她最爱去的地方也不见人,我……我以为……以为……” 他对诉说这种事并不善言辞,又总怕词不达意,但温泠月倒是听出几分端倪来了。 “哦——你以为阿颂不要你了,以为她生你气了是吧。”她恍然大悟地朝木头徐衡点点头。 见他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动作,本是时常挂着笑颜的脸瞬息万变,忽然垮下来,冷漠道:“那你真是没感觉错。” “不、不、不是,我自当向阿颂认错领罚……只是我确实以为,以为阿颂不要我了,所以想了个馊主意。” 谈及此事,他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继续道:“我身边的小缙说,他穿上女装假扮我与某女子走得很近,没准就能……能再看看我,哪怕与我见一面也好。” “馊主意!” 温泠月忍不住大叫。她实在受不了徐衡的思想,还是说给朝廷办事就令人变蠢? “为了吸引阿颂注意何至于搞出这么大计策?她想让你多陪陪她而已,瞧你成日嫁给文书一样。”温泠月悬着的心终于沉沉地落了地,但免不了生气。 元如颂适时接过话音:“抱歉啦小月儿,我知道因我们的事还惹怒了太子殿下,就是嘛!你说谁受得了他这种性子,但是……” “其实我不是在意他陪我与否,作为朝廷命官自当顶天立地为朝事操劳,那是应当的,之前我只是那么说说而已。其实我气的是他那套婚服尺寸出了差错,他又日日不见人迟迟修改不了,拖得我心烦……”她对温泠月笑道。 二人调侃吵闹的动作在怔住的温泠月眼里化作纯粹的背景,忽然想起傅沉砚对她说的那句话,沉默不语。 那日雨落的屋檐下,他除了说徐衡所作所为或许另有隐情,或许元如颂误会了什么以外,对她说的: 你真的那么了解你的朋友吗? 而当下,温泠月打断他们的嬉笑,冷不防问:“傅沉砚是怎么知道,徐衡你做的事的?” * 温泠月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回到福瑜宫,她开始想起方才在徐家书塾的另一桩事。 彼时他们三人相向而立,面对温泠月提出的疑惑,徐衡解释道: “那日的计划本来是小缙换上穿上女装在床榻上假扮女子,待阿颂一进来我就出面。但那日出的差错就在于我蹲在后门准备出去的时候被一个眼生的青衣侍卫扣下了,好似是担心我鬼鬼祟祟守在那是伺机而动要对小月做什么,非是盘问我个清楚才肯放人。” 温泠月:“……” 是伏青。 这夜月明风清,缠绕着的风与云宛若薄纱,轻柔地与月亮拥吻,直到黎明快要升起的那一刻。 ----
第49章 第四十九颗杏仁 自然,温泠月对阿颂和徐衡两个人无奈归无奈,也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重归于好无需她再担忧什么。 只是…… 这两日东宫怎么变得寂静了那么多? 先是傅沉砚不见人影,再是连那个不管什么都要奉命跟在她身后的伏青竟然也总是不见他在院子里晃悠。 “伏青?”她百无聊赖地唤了一声,再加重语调朝外喊:“伏青?” “娘娘,您今天怎么不睡午觉了?”南玉揉了揉惺忪的眼,便看见本该睡下的温泠月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床榻上,抱着那只新塞的枕头吵闹不停。 她抱着枕头,将脑袋压在上面,皓齿抵住下唇,“嗯……” “南玉。”再次开口,她叫小侍女将柜子顶里头精美的小匣子拿出来,它本来是常常被拿出来的,但自从去过北山,她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打开了,雕着花的小盒子上浮着一层薄薄的尘。 目光锁定小匣子的那刻,本来无光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撒下枕头蹦蹦跳跳向那里跑去。 温泠月的目标非常清晰,匣子里放的都是她的宝贝。 比如那十数本精心收集的话本子。 其中记得最深的是《沉鱼拥夜》,细想来,她最初知道这本书还是初次见傅沉……见小白的时候。 月夕夜宴距离现在,竟已过了那么久。 而她的手在它上面并未停留多久,而是意外瞥见夹在某几本中的一卷,顿了顿,持起最不起眼的一本。 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不见墨。 说起来,它还未完结。说起来……它里面写的好像和她有点像。 其实这一本她早在那次押注后就买下了。 读过一遍,大吼这里边儿编的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她才不会说那种肉麻的话,傅沉砚更不是什么粘来腻去的温良之辈。 不过……其中写的脸红心跳的部分,倒是完美至极。在温泠月读过众多话本子里,它竟能巧妙地不落于俗套,足以作为玉京姑娘们对感情美好的幻想。 可惜明里暗里指代的人,却不似话本子里一般和睦。 “娘娘,话说回来,您最近怎么不去街上了呢?” 浏览话本子的视线一怔,南玉的话令她忽然想起不久前伏青跟她提及过的,青鱼巷口新开一家时兴的糕饼铺子,据说因其仿着古籍上失传了的糕点做了新样式,颇得玉京百姓喜爱,总是街上点灯前就被卖光了的。 “现下在冬月,天黑的早,街上点灯时辰也愈发提前了……”温泠月呢喃道。 而将她此番言论听去的南玉顿时来了精神,她想了想,试着开口:“据说上回咱们看见的话本子,叫、叫什么《不见墨》的,出了中卷,娘娘要不去看看?” “啪嗒” 不知哪个词触动温泠月,手上方才捏着的话本掉回匣子里,她不自然地笑开,也不知是在掩饰什么,但慌忙将那本藏在众多话本子的最下面压得仔细才罢休。 笑话,若是叫东宫里的人发现她在看这个,岂不是…… 这怎能叫别人知道呢! “啊?这种怎、怎还要分三卷啊,不赶紧出个上下卷完结便是了吗。” 其实温泠月自从买回上卷草草读过一遍后,因内容实在太过偏离实际,她也就没大记牢,连剧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本来也不是个仔细人儿,叫她这样去记那些令人脸红的话她怎么可能……而若非今日翻出来了,她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个干净。 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追中卷下卷啊。 “娘娘,去嘛?”南玉再次问,见她愣在衣柜边上,又一连追问了两次,“去看看嘛娘娘。” 似乎南玉鲜少有这种腻歪人的时候,大多是温泠月去缠着身边人依着她四处乱闯。 但心绪飞走的温泠月丝毫没有注意到小婢女的异样,其实她也想上街的,平日里伏青管来管去,她想要去哪都得被说一句,然后再被傅沉砚知道。 难得伏青不见人影,无需再听谁念叨。 好吧……其实是她想吃青鱼巷那家古法秘制糕饼了。 一想到那酥软松脆的糕,就忍不住连连咽下好几口口水,短暂思考一瞬间,她立马起身颇是自信地对南玉点点头,附议:“没错,本宫认为……你说的很对啊南玉!小小年纪有这番见地,咱们要做第一波吃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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