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阿婆的手艺很好,我以前经常过来,”她瞥了眼拓拔晗,调侃道,“只是不知道咱们尊贵的王子殿下能不能吃得惯?” 拓拔晗呵笑一声,也不反驳。 少时在军中,偶尔会碰到命悬一线的战事。他记得很清楚,十五岁那年他遭徐峥暗算,天寒地冻的,他被困在死人坑中等待救援,可救援队迟迟不来,他为了活下去,只能喝雪水,吃腐烂掉的肉。 他连这种日子都过来了,还尊贵什么? “你跟徐山洲很熟?” 鱼听雪把玩着兔子灯,透过灯罩看他,点头道:“是啊。” “有多熟?” “莫逆之交。”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拓拔晗嘴角笑意更明显了些,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事应该会顺利许多。 两人说话间,余阿婆端着两碗馄饨放在了桌上,正要坐下来说说话,那边又来了两个客人,阿婆来不及叙旧,又急忙去下馄饨。 白白胖胖的馄饨漂浮在面汤上,再辅以青绿葱花,色香味俱全,勾人香味扑面而来! 鱼听雪眸光一亮,拿起木勺舀了一个,胡乱吹两下便送进嘴,被烫得面目扭曲,却还是由衷赞叹:“余阿婆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 拓拔晗一双眸子里也满是笑意,伸手拿过一旁的苦酒倒了两滴,也拿起木勺吃了起来。 见他面上未有嫌弃的神色,反倒吃得津津有味,鱼听雪对他的坏印象倒消了两分。 这人倒也不是那么惹人厌嘛! 两人虽坐在街边吃着并不昂贵精致的馄饨,却难掩周身贵重气质,旁边两个桌上的人频频打量这对才子佳人。 一碗滚烫馄饨下肚,即便是在这冷风呼啸的黑夜,也不觉得冷。 鱼听雪尚在小口喝汤,拓拔晗已经放下了勺子,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道:“谈个合作?” “行。” 这下轮到拓拔晗惊讶了,在此之前他已经做了无数种假设,已经想好了无数种说服她与自己合作的理由,可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轻描淡写地答应了。 “不问问我要什么?” 她放下勺子,伸手在余阿婆拿来的火炉上烤火,转头问他:“一起烤?” 拓拔晗凑了过去。 “说说,你要什么?”她将碳火拨旺了些,嘴角带笑地抬头看他。 他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道:“你猜一下?” 鱼听雪不由白了他一眼,却还是耐着性子配合他:“王室子弟所求无非一个王位。但是不知道你为何要找我合作,我一没地位二没权势,去了漠北就是个吉祥物,哪里值得你合作?” “你太小看自己了,”拓拔晗漂亮眸子盯着她,轻声道,“西楚公主的成婚人选极有可能是下一任漠北王。” “为何?漠北王后不是向来出身草原其他部族?” 她不解地看着他,希冀从他的话语中得到解答,可拓拔晗只是笑了笑,未曾替她解惑。 “你以后就知道了。” 鱼听雪不置可否地哂笑一声:“所以你要我选你?” “哈哈哈,”拓拔晗低笑两声,却是摇了摇头,“我所求并非王位。” “那你要什么?”她搓手的动作顿了一下,颇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当今西楚帝踩着众位兄弟的血登上的帝位,而现如今众位皇子的暗流也颇为汹涌,不都是为了一个“权”字,为了那个位置吗? “拓拔野的命。” 不待她说话,他又自顾自道:“他母亲出身羌族,他又是长子,性格嚣张跋扈,一直将储君之位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直直地看向她,一字一句像是在她耳边呢喃:“只要你表现出厌恶他,亲近其他王子,他必定狗急跳墙,只要他出错,我就能将他拉下马。” 鱼听雪正认真听着,却见他那张脸凑到了面前,琥珀眸子带着笑意,问:“如何?”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可以。” 反正她做不做得到另说,先把自己的燃眉之急解了,想到这她狡黠一笑。 一阵冷风迎面而来,鱼听雪的头发被吹得翻飞,正好拂过拓拔晗的鼻尖,传来轻微痒意。 他有些发愣,刻意忽略了心头的怪异之感,问她:“你要我做什么?” 她报复般地靠近了她,模仿着他的神情神秘兮兮道:“你猜。” 他有瞬间的失笑,随后散漫答:“徐山洲。” 闻言她咬了咬牙,这人知道她要做什么。朝他招了招手,等他靠近后低声道:“你配合他在陛下面前演一场戏。” 拓拔晗挑了挑眉。 ** 与此同时,皇宫承德殿内。 西楚帝一身月白常服,站在桌案后提笔练字,神情凝重,大监弯腰随侍一旁,呼吸轻浅。 “大监,你说徐峥之死是谁所为?”西楚帝直起身子,拧着眉盯着雪白宣纸上的字,似是不太满意,一把揉成团扔在地上。 大监本就不甚直挺的腰又弯了两分,神情恭谨,笑言答道:“奴才愚笨,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是吗?”西楚帝呵呵笑了两声,提笔蘸了墨水,又弯腰下笔,“朕闲来无事听闻一些坊间传言,说徐峥是燕北土皇帝,西楚二皇帝,大监你觉得呢?” 大监额角流下两滴汗,却不敢伸手去擦。他自幼伺候着西楚帝长大,年少时还能将他的心思揣摩上两三分,可自从他登上帝位,心思便愈发变幻莫测,如今一言一行更是难以琢磨。 大监颤颤巍巍跪倒在地,声音苦涩:“奴才耳聋眼瞎,未曾听闻过此等大逆不道之言。”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殿外传来内侍尖细嗓音。 西楚帝头也未抬地吩咐:“你去同皇后说,朕在与大臣商议要事。” 大监忙爬了起来,钻出门的那一刻才抬手试去额角汗水。在他出去后不久,西楚帝身后书架被翻转开来,走出一个面带刀疤的男子。 “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西楚帝像是知道来人是谁,未曾转身淡淡问道。 刀疤男子弯腰恭敬答:“奴才处理地很干净,陛下放心。” 西楚帝直起身,满意地看着宣纸上的字迹,阴测测道:“如此便好。” 刀疤男子的身子伏得更低,极为恭谨。 而宣纸上则写着一个大大的“徐”字,力透纸墨,杀意凛然。 ----
第7章 祭奠 ====== 为避免不必要的是非,鱼听雪和拓拔晗在余阿婆处便分行两路。 燕北王府坐落在太安城东街,距余阿婆处并不太远,是以即便人流如注,半个时辰后她也站在了王府门前。 王府占地不大,可层楼叠榭、碧瓦朱檐无不透露着繁复奢华之感,夜间远远望去,如同一只匍匐未醒的巨狮。 府邸台阶之下放着两尊等人高的石狮,口衔半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亮了门口数米,往后便是白玉台阶和朱漆铜门。上方奢华古朴的黑底匾额上,刻着“王府”两个鎏金烫字,字迹遒劲有力又兼剑走偏锋之感,与燕北王府相得益彰。 她刚一脚踏上白玉台阶,便因王府内的哭嚎声止住了脚步,家眷的哭声引得她也生出些悲伤来,鼻尖泛起莫名的酸涩。 徐王爷在战场上杀人如麻,能面不改色地将敌军凌虐而死,可对府中家眷真真是没得说,从不苛责下人,更甚者从未与王妃红过脸。 外人笑他堂堂王爷竟然惧内,有失英雄风范,他也只是一笑置之,还放话“夫人就是要拿来宠的”“我徐峥此生绝不纳妾”。因着他这些独树一帜的言论,不知道被那些文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多少回,可他依旧我行我素,将仅有的柔情都留给了她们。 杨柳柔情拂面风,梅花侠骨傲苍穹,气冲霄汉凌云志,巾帼英雄盖世功。 边境的风沙将徐峥的铮铮铁骨打磨得愈发坚硬,却从未吹散他的侠骨柔情,功勋盖世的铁血汉子在妻儿面前也化作了依依杨柳。 鱼听雪压下心内悲伤,抬脚走了上去。 “鱼小姐。”门口的守卫迎了上来,他们早早就看到了她,却见她站在台阶下犹豫不决,以为是不想入内,便一直未动。 “世子呢?”她边往里走边询问,守卫也未曾出手阻拦。 “殿下在内院灵堂。” 她点了点头,挥退随侍身侧的守卫,轻车熟路地向内院走去。 许是在忙着徐峥的后事,院中并未有多少下人,偌大的王府竟显得有些空旷孤寂。直到进了内院,院中才有了零零散散几个丫鬟和家丁,见了她都恭敬行礼。 她停在了回廊拐角处不敢再走,灵堂就在前面,可她尚未想好该如何安慰徐山洲。呆呆地伫立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走了出去。 燃了一屋子蜡烛的灵堂并不显得亮堂,四周也无人把守,只有徐山洲孤身跪在棺木前,冷清死寂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身后脚步声响起,他也未回头,依旧保持着盯着棺木的呆滞模样。 鱼听雪没说话,上前拿了三炷香,在蜡烛上点燃,弯腰三拜后恭敬插到香炉中,然后提裙跪了下去。 她儿时被山匪绑架,是他提着刀救的她,所以她该跪。他为万民驻守燕北境,受得住西楚任何人的跪拜,所以她更应该跪。 烛火明明灭灭,晃得人眼晕,她也盯着漆黑棺木出神。 原本她都想好了安慰他的话,可当她跪在这里时,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在父亲离世的噩耗面前,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她不能感同身受,更无法化解他的悲伤。 “他死的前一晚还在说,等回了京,他要去找陛下退了你的亲事,你这么娇气的姑娘,若是嫁到漠北那等贫苦之地,就是葬送了一辈子。” 鱼听雪的身子抖了一下。 “他还说母亲生前很喜欢你,叮嘱他无论如何都得让你做徐家的儿媳。要是办不到,母亲肯定会跟他生气。” 一滴泪掉在了蒲团上,他的声音却是笑着的。 “他还说呀,他已经老了,再过两年就去向陛下讨要个世袭罔替,让我做燕北王,他含饴弄孙。等再老一点就去见母亲,告诉她她交代的事他办到了,我过得很好。 “他说自己这辈子杀了太多的人,肯定会死得很惨烈,让我不要太难过。叮嘱我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能让漠北的铁骑踏上西楚的土地一寸。” 鱼听雪咬着唇无声地哭,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旧看到他的泪珠溅到了地面,晕染了一大片。 “听雪,”他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伏倒在地失声痛哭,“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实现这些了。”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他愤怒地低吼一声,双拳紧握砸在地面,关节瞬间渗出了血迹。 “山洲,你别这样,”她哽咽着去拉他,“王爷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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