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无甚反应,鱼母悄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既是故人,就让她留在故事里,你得向前走,省得吗?” 鱼少煊抬眼去看他,也只见他笑容如旧,温润如昨。 “伯母放心,我知道的。” 雨后的空气总是带了泥土和青草混合着的清香,凉风拂面,些微冷潮。 两人拿了酒,仰面躺在屋顶上,一如少时偷了酒便躲到此处,看着霞光洒满天际,夕阳一点点落下去。 “山洲。” 光线有些刺眼,徐山洲抬起胳膊挡了挡:“有事说。” “你这么多年怎么一直不成家?”鱼少煊的声音有些抖,像是在憋笑,“是身体有什么隐疾吗?” 话落爆笑出声,徐山洲凉凉扫他一眼,咬牙爆了粗口:“滚。” 话说的凶狠,但嘴角也不由勾了起来。这种轻松熟悉的感觉,他很久不曾有了。 鱼少煊笑够了猛灌一口酒,抬脚踢了他一下:“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还喜欢听雪?” 长久的沉默,他没再追问。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洒落大地,天色将昏,远处的房屋影影绰绰,镀了一层金色薄纱,温暖而神圣。 “也不是,”他啜了口酒,感受着酒在口中变得温热,直到变得辛辣才咽下去,低声道,“只是这些年遇到的人,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他没刻意想着谁,也没把自己困在回忆里,他只是,觉得都没他的小青梅好。 鱼少煊低嗤一声,刚想呛他,一转头却看到他已经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 徐山洲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了儿时,是他第一次见到鱼听雪的画面。 天空蔚蓝,绿草悠悠。 那时她才六岁,穿着粉白衣裙,皮肤瓷白,眉眼精致,乖巧地拉着鱼少煊的衣角,笑眯眯喊他“小徐哥哥”。 他只觉得心跳仿佛停了一刹。 暮来朝去,光阴未歇。 半大少年的锋芒渐露,身侧始终能寻到那抹倩影。 画面一转,眼前之人已褪去稚嫩,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眸子清亮,扯着他的袖子祈求:“小徐哥哥,我爹不让我看禁书,你帮我藏在你家好不好?” 暗夜里,朗朗少年眼波微动,笑着应下:“好。” 清风明月,少年少女并肩而行。 可走着走着突然风雨漫天,两人逐渐分道扬镳。少女泪眼婆娑地仰头盯着他,低声哽咽:“小徐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时的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七尺男儿,沙场报国。我不一定有归期,你要保重。” 银袍白马的少年在夕阳下离去,奔赴向他心中的天地,决绝而坚定。 被他扔在原地的少女哭成了泪人。 二十九岁的徐山洲亲眼看着少时的他们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看着那个少年不舍却没有回头的背影,看着那个少女伤心痛哭的面庞。 他大声嘶吼:“回来!回来!告诉她你会回来,告诉她你喜欢她。” 少年没有回头。 他慌乱地想替少女拭去泪水,手却无力地穿过她的面颊。 不! 不该是这样的! 他执拗地擦着碰不到的泪水,一遍遍地代少时的自己痛哭忏悔:“对不起,对不起。小徐哥哥错了。” 温暖余晖中,泪流满面的少女朝着他的方向低声自语:“你要平安。” 他心中大恸,猛然惊醒。 夜色苍茫,月凉如水。 少女朦胧的泪眼尚在眼前,心脏处像有刀在绞,疼得他喘不过气,豆大的泪珠流进鬓发,悄然消逝。 他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手指因为用力变得发白,闭目细细咀嚼着这份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钝痛不再,心脏却像被豁了条口子,呼呼灌风。 是从什么时候错了的呢? 是从她被推出去和亲,自己却无能为力?是从重逢时她不再唤他“小徐哥哥”?还是从他不顾她的挽留执意要去征战沙场? 亦或是从一开始? 从他成为藩王世子,从她生作丞相之女,从他们注定不能结亲的身份开始? 或许并非错过,而是无缘。 “山洲。” 他瞳孔骤缩,翻身坐起。 被昏黄灯笼照亮的院落中,粉衣白裙的女子笑着挥手:“下来吃饭啦。” 依稀如昨,明明就依稀如昨啊! 他鼻尖一酸就要张口,女子身后却走近一个高大男子,男子怀中抱着个小姑娘,小姑娘粉雕玉琢,眼睛又圆又亮,咿咿呀呀地伸着手。 “娘……亲。” 男子自然地揽上她的腰,眉眼含笑地说了什么,女子动作温柔地理着小姑娘的衣服,不忘回头喊他。 “山洲,快下来啦。” 清凉夜风拂动她的衣襟发梢,与高大男子的交织缠绕。 那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识到。 他的小青梅,成了他人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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