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她,嘴角带笑:“都这个时辰了,伙房早都没饭了。带你吃点不一样的。” 她眼睛亮了亮,刚想问不一样的什么,就见他从树后提溜出一只灰兔子,朝她晃了晃。 “烤兔子,如何?” “好啊。”她说着放下柴火跑了过去,却见那只兔子已经咽了气。 “唉。” 见她有些遗憾,趁着生火的间隙转头朝她道:“喜欢的话回头给你抓一只养着玩。” 鱼听雪笑了笑没说话,就那么坐在石头上静静盯着他生火,扒皮,掏内脏。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显然这套流程他已经做了无数遍,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 “拓拔晗。” 他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是什么印象吗?” 他将兔子往木棍上穿的手顿了一下,不动声色道:“什么印象?” 女子神色出现追忆,唇角笑意明显,轻声说:“养尊处优的纨绔子。” 想了想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还是个酒鬼。” “反正那时候每次见你你都在喝酒,”她拿手比划了一下,“甚至我曾一度怀疑你是那种嗜酒如命的酒疯子,喝醉酒还会打人的那种!” 拓拔晗搬了个石头坐下,笑意无奈:“我酒量很好的好吗?酒品也好,喝醉了不打人,倒头就睡。” 鱼听雪不甚信任地撇嘴:“不知道,反正没在我面前喝醉过。” 他没接话,沉默片刻后淡声问:“那现在呢?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色发暗,火焰跳跃。 女子的神色黯淡无光,低声道:“你受了很多苦。” 拓拔晗动作僵直地看着她,嗓音竟带着一丝苦涩:“你看到了。” 她没说话,眼底却藏着心疼。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仓惶地偏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就像长期待在阴沟里的蛇鼠毒虫突然被阳光一照,本能地想要缩回黑暗。因为只有那里,才令他安心。 但紧接着,他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深渊。 他想起了母妃、父王,想起了大哥、弟弟,想起了战死的同袍,想起了只有一面之缘却惨死在他手下的西楚士兵。 他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人。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的来时路。 他曾短暂地拥有过母爱,可母亲离他而去,留他一人孤苦伶仃。 无数个挨打的时刻,无数个饿得睡不着的夜晚,他也曾无比期待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能从天而降,可他非但没有拯救他,反而带给他更多磨难。 于是他开始怨,开始恨。 恨恶毒的王后,恨不作为的父王,恨势力强横的哥哥,恨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弟妹。到最后他开始恨早逝的母亲,为何当初要生下他?既然生下了,又为何要留他一人? 后来他被扔到边境从了军,超负荷的训练叫他累得像条狗,无数次的命悬一线更是让他无暇回首,时日一久,那些怨啊恨啊也都慢慢淡了,他开始像一个人一样地活着。 有的吃,有的穿,还有一群好兄弟。 他很满足。 可他的好父亲好兄弟又开始搞事,强行收归了他手里的兵权,将他锦衣玉食地“养”在了京中。还将替他鸣不平的兄弟一一斩首。 于是他又回到了孑然一身的时候。 那时他想,就这样吧。没什么好争的,也没什么好抢的,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吧。 他曾主动拯救过自己,可被血脉亲人一脚踹回了地狱,所以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直到后来他碰到一个姑娘,她善良勇敢、聪明豁达,像一束光,令他满身的阴霾和脏污无处可藏。 更像高悬明月,神圣高洁,不忍亵渎。 可他是谁啊,他是一个兵痞,是一个跌到泥潭里爬都爬不出来的烂人,他阴暗卑鄙,自私自利。 他想摘下明月,据为己有。 想到这,他抬头看向那个女子,却对视上一双清泪朦胧的眼。 那一刻他想,月亮好像是他的了。 一人含泪,一人隐忍,两双眸子沉默地、长久地对望着。 山风自耳边拂过,鸟雀在林中长鸣。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对望着,直到那个姑娘伸出手,哽咽着唤他。 “拓拔晗。” 男子起身走到她面前,屈膝半蹲,眸底含泪,嘴角带笑。 “我很好。” 清浅简短的三个字,却让鱼听雪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 他又抬手替她擦掉眼泪,温声道:“我真的很好,不要哭。” 这话却让她嚎啕大哭,满山丘都是她一人止不住的哭声,惊起林中倦鸟。 女子紧紧抓住他的手,滚烫泪珠接连不断地砸在他手心,却只是一声声地唤他的名字。 仿佛她每唤一声,那个儿时的、少年时的男子就能少受一些苦。 就在这一刻,就在山野间,拓拔晗突然忘记了以前的苦痛,忘记了他所遭受的不公,忘记了曾经被抛弃的那个自己。 他满心满眼都只有面前这个痛哭不止,却只为他落泪的姑娘。 那一刻他想,老天待自己还是不薄的。 他轻柔地拥住她的肩膀,笑意明显:“我没骗你,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因为有你,所以幸福。 可鱼听雪不知道他内心所想,她只是觉得这个男子很可怜,却强撑着不表露出脆弱的一面,于是也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你以后的人生一定顺遂无虞,万喜万般宜。” 拓拔晗低笑:“我们一起。” “好。” ** 军中的日子仿佛过得格外快,转眼便是半个月过去了。 鱼听雪先前还想着自己好歹能帮忙治治伤什么的,但这两方一直都没展开激烈大战,是以人员伤亡也并不多,她日日无所事事。 而拓拔晗又得处理北崇关大小事宜,每天也没什么时间陪她,她只好逮着予乐可劲造,每天就盯着她背书、练字。 刚开始予乐还挺开心,时间一长她也受不了了,看到她就开始躲。 她从可亲可敬的老师变成了洪水猛兽!别提多郁闷了。 这日清晨她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想去拓拔晗的营帐看看他今天在不在,却被守卫拦在了大帐门口。 “抱歉姑娘,殿下在处理公事,不得打扰。” “快完了吗?我在这等他吧。”她说着往后站了站,守卫见她也没强闯,便任由她待着。 她站得地方与营帐隔得不远,里面谈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她耳中。 里面似乎有很多人,讲话声音十分嘈杂。什么粮草、西楚、主动等等,她只能听到个别字眼,却听不到具体内容。 直到拓拔晗喝止出声:“别吵了!” 营帐内有一瞬的鸦雀无声,旋即又开始吵,吵嚷半天没什么结果又响起桌椅噼里啪啦倒地的声音,像是有人动手。 “都给老子住嘴!” 带着滔天怒气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随后他好像更生气了。 “一天天就他娘的会吵架,大敌当前不知道上下一心,反倒在这起内讧,真是好样的!” “除了做莽夫你们还能干点什么?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都滚出去!” 随后哗啦啦涌出来一群人,边走还边互相推搡着,似乎一言不合就能干起来。 鱼听雪忙往旁边站了站,她可不想被波及到。 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荆乌,原本就沉的脸色在看到她后更黑了。 “军中重地,公主还是少来得好。” 拓拔晗发火的声音犹言在耳,她抿了抿唇刚想说自己现在就走,里面却传出他压着怒气的嗓音。 “荆乌。” 下一句语气就缓了许多:“进来吧。” 鱼听雪轻咳一声,强行忽视了荆乌越来越黑的脸,抬脚走了进去。 ----
第71章 找个师父 == 只是甫一进去却被里面像是刚遭受了抢劫般的惨状吓了一跳,桌椅倒了一地,脚下还有碎成渣的杯盏。 拓拔晗岿然不动地坐在桌案后揉着眉心,听见她的动静便放下了胳膊,笑着朝她看来。 “怎么起了这么早?”说着站起身朝她走来,“找我有事?” 她一边躲避着脚下的残渣,一边向他挪动。 “没事,就是多日没见你人影,想来看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抬手扶起一张椅子,擦干净才递给她,温声解释。 “没事,就是最近关中事务多,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早上出去时你还没醒,晚上回来时你睡了,就没去打扰你。” 鱼听雪接过椅子却没坐,只是仰头盯着他。 多日不见,他唇周已有了青色的胡茬,眼下也泛着淡淡的乌青。想来他还是将繁忙情况说的轻了,这段日子怕是连睡觉的时间都少有。 “怎么了?”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他不由摸了摸脸,摸到扎手胡茬时窘迫笑了笑,“等下就刮掉。” 鱼听雪拉下了他的手,沉吟半晌还是问道:“我刚才听到你们吵得很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话像是又将他的怒气勾了起来,神色顿时一寒:“这群人天天都吵,为粮草,为职位,为兵马,就消停不了一天。” 他这话说的含糊,鱼听雪却一下抓住了话中的重点:“粮草?粮草怎么了?” 拓拔晗的面色一僵,颇为无奈地按着她坐了下来。 “真是瞒不住你,”他强撑笑颜的神色浮现忧虑,“关内粮草告急,朝廷的补给却迟迟不到。刚刚就在为这事吵架。” 她的眉头皱了皱:“粮草由朝廷供给,他们吵得什么架?再如何争吵都不能让粮草立马出现吧。” 他长叹一口气:“没办法,涉及到粮草大家都很着急,两方意见争执不下,就动起手了。” 这下鱼听雪倒真有些好奇了,粮草由朝廷供给,难不成他们还有其他办法? 总不能是去抢劫吧? 谁知他下一句话就让她目瞪口呆,不住地感慨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一方要带人去抢附近郡县的粮仓,”他说着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还偷偷瞥了她一眼,“其他人则叫嚣着去抢徐山洲的粮草。” 鱼听雪扯动嘴角,揶揄地点了点头:“其实……也不是不行。” 这话说的勉强,拓拔晗轻咳一声便岔开了话题。 “总觉得你今天找我有事,”他低声笑了下,“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她还在感慨漠北士兵果然如传言一般勇猛,对自己人都手下不留情,便听到他在那询问出声。 她摸了摸鼻子,哼唧道:“还真被你猜对了。”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他好笑地弹了下她的脑门,“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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