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晗处理好一应事务后已近亥时,暗夜如墨,天空飘着晶莹雪粒,他拢紧大氅加快了脚步。 今天是腊月三十,鱼听雪早早地就回了家帮母亲准备年夜饭,一整天都没看到她,他此刻归心似箭。 想到最近愈发粘人的小妻子,唇角不由弯了弯。他们成婚一年多,日日同吃同寝,鲜少争吵,感情比没成婚时更好,她比以前粘人,比以前更需要他。 他喜欢这种被她依赖着的感觉。 鱼府门口挂着两个精致的大红灯笼,照亮了台阶,一片温暖。 他进去正堂的时候大家都在,鱼父在跟莫乘风下棋,见他来了笑着招呼:“快进来,怎么忙到这会了。” 他解了大氅递给丫鬟,温声解释:“荆乌的孩子还小,就让他先回去了,我多忙了会。” 又朝鱼母笑了笑:“母亲。” 鱼母拿起烫好的面巾递过去,笑容慈蔼:“路上冷不冷?” 刚开始鱼母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女婿,觉得他不善文词,性格强势,自己的女儿又是个好脾气,婚后恐怕会受委屈。可出乎意料地,他在听雪的身上有着十足的耐心,甚至从未大声说过话。 她的女儿,比她还要幸福。 “不是很冷,”拓拔晗擦完了手,站在火炉旁烤着身上的寒气,余光看到鱼听雪在跟予乐说话,却是少了个人,便随口问了一句,“少煊呢?” 提到让人操碎了心的儿子,鱼母瞬间沉了脸:“谁知道去哪鬼混了,不管他。” 他轻咳一声,没能接话。 等到身上的寒气烤得差不多了,他才走到她旁边坐下,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姑娘今日却是有些不开心。 “这是怎么了?”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一圈,又看到予乐心虚的眼神,轻轻捏了捏妻子的手,“吵架了?” 鱼听雪摇了摇头,可那副眼尾泛红的模样根本就不是没事的样子。 他疑惑看向予乐,予乐低下了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想去投军。” 提到这句话鱼听雪似乎又有些生气,转过身不肯看她。他朝予乐使了个眼神,等到人离开才轻轻环住她的腰,柔声问:“不愿意让她去?”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道:“她来年三月就要参加殿试,现在去投军就是功亏一篑。” 拓拔晗轻笑了声,揉着她的腰问:“还有呢?”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战场上那么凶险,她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找谁说理去?可她态度很坚决,我拦不住。” 说着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他轻叹一口气擦了泪珠:“没多大事,你先别哭好不好?”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最近经常情绪低落,无故落泪。平日里还只是兴致不高,今晚直接哭得停不下来。 “她已经十八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轻柔地替她擦掉眼泪,温声哄着,“你也要学会放手。她的武功是我亲自教的,不会有事,不相信她也要相信我是不是?” 鱼听雪沉默半晌,点了点头。眼看又要落下泪来,他忙轻抚上她微拢的小腹,笑着逗她:“娘亲是个爱哭鬼,是不是呀。” 她又噗嗤笑了出来。 他悄悄松了口气,将人拥入怀中:“过年了,可不能再哭了。”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屋外响起鱼少煊的声音,半晌后他拽着一脸扭捏的万御之走了进来。饶是迅速甩开了他的手,但还是礼数周全地朝长辈问好:“鱼大人,鱼夫人。” 拓拔晗看了眼不甚自在的万御之,轻笑道:“你这哥哥还是有手段,竟然真的能将她带回家。” 鱼听雪靠在他怀里,有些提不起精神:“他都追着御之跑了多少年了,再带不回家,爹娘都要把他扫地出门了。” 他呵呵一笑,摸了摸她的青丝。 “小姐,有客来访,”山奈突然跑了进来,面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不待她发问,她便道,“是瑞王和王妃!” 拓拔晗登基初始便封了拓拔旭为王,虽然他从未露面,但世人皆知。 这话恍若晴天霹雳,重重敲打在她的脑中。自当初那封信后,所有人都失了拓拔旭的消息,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谁知他竟然回来了。 察觉到她复杂的目光,拓拔晗低头看她,柔声询问:“一起去看看?” 只是没待她穿好氅衣,携了满身风雪的拓拔旭便出现在门口,身旁站着个气质冷清的女子,女子手里牵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拓拔晗见状又扯开了氅衣的结,牵着她走了过去,站定在距三人两步之遥的位置。 时隔多年,他其实都有些记不清这个弟弟的样貌了,但此刻他就站在他眼前,那些以为忘却的过往突然清晰浮现。 他变化不如何大,气质依旧温和,只是眉眼之间变得成熟了,也更多了些坦然。 拓拔旭先是朝众人微微颔首,才转头看向拓拔晗,弯了弯唇角:“二哥。” 接着视线放到他身侧,看向他的妻子:“二嫂。” 再轻轻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几人间弥漫开来,屋内众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这种既熟悉又疏离的气氛是为哪般? 直到鱼听雪晃了晃他的手,拓拔晗才像是回过了神,嘴角微扬,重重拍了下弟弟的肩,轻声说:“回来就好。” 没有兄弟重逢的温馨,更没有曾经的剑拔弩张。他们只是淡淡地道一句。 “好久不见。” “回来就好。” 自然得像是他们不曾分别数年,像他们一个是顽劣离家的弟弟,一个是等着弟弟归家的哥哥。 有了拓拔旭一家人的加入,本就团圆的除夕愈发热闹,大家欢欢喜喜地吃了年夜饭,守岁的守岁,放烟花的放烟花,鱼听雪才腾出时间道一句寒暄。 “这几年过得好吗?”她心内思绪万千,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干巴巴的,当即就有些尴尬。 拓拔旭倒没介意,仍旧温和地笑:“很好。早两年我和素影游历了很多地方,这几年就住在呼兰城,我们过得很好。” 见两人看向身旁的女子,他不忘解释:“这是我的妻子,名唤素影。” 她抿了抿唇,终于说出了那句迟到九年的道歉:“当年的事,对不起。” 当年那事虽说不是她有意为之,但无论如何都牵扯进来了两个无辜的人,这些年她反复回想,愧疚日益增多。 拓拔晗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在给她力量。 这次接话的却是那个冷清的女子,她的声音与外表极为不符,有些柔媚:“不必如此,若不是你,我跟阿旭不可能在一起。” 她有些疑惑,拓拔晗看出来了,低声解释:“素影是他的暗卫,在一次刺杀中受了重伤,我们都以为她死了,没成想是偷天换日。” “素影说的没错,”冷风簌簌,拓拔旭替素影挡了挡,话却是对她说的,“二嫂,你不必道歉。” 实话说,听到这个消息萦绕在她心头多年的歉疚散了许多,就好像完成了一件夙愿般的舒畅。 拓拔晗揽着她的腰将人带入怀里,宽厚大氅将人裹了个严实,微微弯腰与她对视,眸子温柔:“这下放心了吧?” 鱼听雪抿唇轻笑,乖乖依偎在了他身前。 “嘭嘭——” 炫彩夺目的烟花在漆黑天际炸开,照亮了整座太安城。 曲折回环的廊亭下,烛光温暖,双影相依。 “拓拔晗。” “嗯?”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呀?” “我们的孩子,自然都喜欢。” 女子听到这话眼底的笑意都要溢了出来,语气却有些苦恼:“那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男子默了半晌,轻声说:“无缺。 “愿君自有光明月,岁岁无虞永无缺。” 他像在承诺,又暗藏着期许:“我们的孩子,我只希望她无虞康健,一生无缺。” 女子纤细手指滑进他的掌间,紧紧相扣,轻声道:“会的。” 灯影晃过他的眼,明明灭灭。 男子俯身拥着女子,吻了吻她的鬓发,许下诺言:“我一定会做一个好丈夫,也会做好一个父亲。” 女子的眼眶有些红,反手抱住了他。 “我们都相信你。” 檐下燕侣交颈,生生双栖。 ----
第88章 番外二 徐山洲收到鱼少煊的婚帖时,他尚在离京千里的燕北,信上再三叮嘱要他亲自赴宴,否则就绝交。 三年前听雪大婚时他就没去,此次他特意提前半年通知,若再不去,只怕这小子真得翻脸。 千里孤骑,朗月清风为伴。 抵达太安城时正值初秋,那日下了好大的雨,雨水漫过长街,阴冷入骨。 透过倒泻般的雨幕,他看到亭子中站着一人,蓝衣银冠,骄矜自傲。 与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逐渐重合。 “你这家伙,还舍得回来!”鱼少煊箭步上前作势打他,却在临近肩膀时卸了力道,落在身上只是不痛不痒的一下。 他没躲没避,依旧笑着喊他:“少煊,好久不见。” 鱼少煊有些发愣,随即笑着实打实地锤在他胸口:“滚,别矫情。” “你他娘的七年不回来,我都以为你死外边了,”说着搭上他的肩,撑伞走入雨幕,“来跟兄弟解释解释,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来?” 徐山洲轻笑一声,呛道:“不想看见你。” “找死啊你。” “想活。” …… 飒飒秋雨中,年近三旬的两个男子依旧如少时那般,勾肩搭背,开口就是互损。 那日的雨下得急,去得也快,他们前脚到家,后脚就出了太阳。 鱼父不在家,两鬓斑白的鱼母拉着他的手不停念叨,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怎么还不成家,到最后她红了眼睛。 “人老了,总是想起你们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们三个亲似兄姊,我还跟你伯父说呢,日后若是你们愿意,就跟王爷结个亲家。知根知底的,我们也放心。” 说着拍了拍他的手,眼神慈爱:“你这孩子,我打小就喜欢。” 鱼母还要再说,鱼少煊截住话头,拽着他往外走:“娘你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先带他去休息。” “小徐啊。”鱼母用力拍掉儿子的手,瞪他一眼,转头又是满面笑意。 鱼少煊撇了撇嘴,自小就是这样,对着妹妹和这家伙一副面孔,对着自己这个亲儿子又是另一副面孔。他早就习惯了。 徐山洲温和应了一声:“伯母您说。” “在伯母眼里,你跟少煊、听雪都是一样的,做长辈的自然希望你们家庭美满,儿女绕膝。徐家如今就你一人,这门楣,须得靠你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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