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澜苑本是成年但还未出嫁公主的居所,虽然未行过及笄之礼,但妘挽已过及笄之年,又因适龄的公主只有她一位,所以现在只有妘挽一位公主。来到椒澜苑,便看见了一天未见的丹夏。原来一进王城,丹夏便被带来了椒澜苑,同分配到椒澜苑的侍俾和太监一起,接受掌事姑姑的训诫。按照规制,成年的公主应有两名贴身侍俾、四名近身侍俾、四名外室侍俾和四名外室太监供应伺候。妘挽进入椒澜苑,扫了一眼园中跪着的众人,叫上丹夏便进入屋内,也许她是真的累了,不到半刻钟,妘挽便躺在了准备妥当的浴盆中,闭目眼神起来。腾腾的热气很快地驱散了从头到脚的凉意,让在深秋的宫闱中奔走了一个下午的妘挽,稍稍地缓过了一口气,看着被雾气笼罩的房间了,看了看身边的丹夏道,“丹夏,明日将调来的侍婢都叫来,本公主要问她们话。”丹夏道,“是,奴婢遵命。” 次日清晨,十几个侍婢整齐的站在院中,妘挽看了她们一眼道,“本公主有话直说,此次去炎国结亲,你们若跟随,多半是此生再也回不了东夷了,本公主眼下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舍不得亲人故友的,说出来,本公主自会找个由头把你们剔除,不叫你们的主子为难,若不说,本公主也就当你们心甘情愿,以后再出什么事,就别怪本公主翻脸无情了。”说完,妘挽便坐下饮茶,给她们思索的时间。 期初这些侍婢还有些犹豫,直到一个侍婢下跪道,“公主…公主,奴婢家还有一个年近六十的奶奶相依为命,奴婢不愿去炎国,请公主成全。”妘挽道,“百善孝为先,本公主允了。”众人一听有戏,便陆续又有几个跪了下来,还站着得大约也就剩下三个。”妘挽单叫了那三人留下,仔细观察了一下,向其中一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名侍婢道,“回公主,奴婢名叫辛禾。”妘挽问道,“你没有亲人吗?”辛禾摇头道,“回公主,奴婢很小…便被送进了宫,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妘挽点了点头,将手腕上的琉璃手串退了下来,戴在了辛禾的手腕上道,“这个吗,就算本公主送你的见面礼,以后你便是本公主的贴身侍婢了。”辛禾先是一惊,然后忙道,“谢公主。” 屋内,丹夏问妘挽为何选中了辛禾,妘挽道,“其余的两人,细看下,身上都有些不应属于她们这个品级之物,不是贪慕虚荣,就是已被人收买,只有这个辛禾没有,所以便将她留下。不过…私下里丹夏还是要多留意下,希望我的眼光没错吧。”丹夏道,“公主放心,奴婢明白。”妘挽道,“对了,剩余的侍婢你们便看着定吧,最好也是同辛禾一样的,若她们放心不下亲人,就让她们留下吧,炎国……终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是,奴婢遵命。”丹夏道。 妘挽明白,每个王室都像一个时时会刮起狂风的旋涡,而且王宫永远都处在这个旋涡的中心,不管你在哪,都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你。丞相在前朝也许可以呼风唤雨,但是后宫毕竟是女人们的你死我活的战场,他的力量在这里是有限的,很多时候还要看妘挽自己的手段。“?儿,你是公主,很多事你可以不屑于做,但是你需要懂。”烟雾缭绕之际,妘挽又想起了很久以前阿娘对她说的话。 翌日,妘挽便在内侍官的带领下,拜见了宫中其他夫人和贵嫔。昨日的旨意已经彰显了王上对妘挽公主的偏爱,所谓的拜见不过是让妘挽认认人,毕竟已有些年头没见。所以各宫娘娘除了夸妘挽长大了,不再似幼时的稚嫩,出落成了标致的美人这种寒暄话外,也不再多言其他。不到晌午,妘挽便已向各宫请完安,带着丹夏一行人往椒澜苑走去。 途径花园,阵阵梅香扑鼻而来,虽然尚未绽放,但枝头显露的点点颜色,仍然展示着它们旺盛的生命力,此中景象让抑郁的心情稍稍有些舒缓,沉浸景物的妘挽此时却听到不远处,似有女子交谈之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妘挽听到,一个女子说,“菱儿姐姐,你知道吗?挽姐姐回来了,虽是在宫外养病多年,如今康复回宫,却颇得王上疼爱。”另一个女子回答,“听说了,毕竟人家是公主,生来就高我们一等,可我的印象中她还是那个课业总落在最后,常被夫子训斥的样子。”“嘿嘿,是吗?我只记得菱儿姐姐你年少时才艺俱佳,常被夫子称赞,竟不知挽姐姐还有这样的趣事,可惜我略小几年,不然定能赶上……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次挽姐姐回宫与少时大不相同,见过的人都说她蕙质兰心,气态不凡。”“哦,是吗?”“当真啊,菱儿姐姐,更有些阿谀奉承之徒传言,说什么…挽公主乃凤凰转世,浴火重生了…” “哼,什么凤凰转世,浴火重生,当年若不是她自甘轻贱,怎会遭逢劫难,说到底不过是咎由自取。”“姐姐,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小声点……”“怕什么,洁儿妹妹,她又不是德行有亏这一回,说起来她与陆丞相家公子的风流韵事,那才叫人……”女子的话还没说完,左边脸便挨上了一道突如其来的掌风,一下子被打倒在地,旁边另一个女子见状,似乎并不顾忌妘挽,赶忙去扶倒地的女子,还叫喊道,“挽姐姐,您…您怎么不分青红皂白打…人啊?菱儿姐姐,你没事吧,呀,你的脸肿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说着便眼泪汪汪起来。 被打的女子一手捂着红肿的脸,一边看着仍是气定神闲的妘挽,愤怒地手都在发抖,声音却无比委屈道,“公主少时曾与我等……情同姐妹,今日相见还未来得及叙昔日情谊,不想…却被公主如此对待,敢问公主礼法何在?”看着一旁惺惺作态的两人,妘挽心想,既然主动送上门来,那就拿她们开刀,杀鸡儆猴,便笑着道,“肆意诋毁公主可是重罪,菱儿妹妹自幼熟知礼法,不会不知道吧!”被打的女子道,“公主不要欲加之罪,我俩姐妹在赏梅闲谈,几句玩笑话而已,竟被当做什么诋毁,公主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妘挽道,“既如此,我们便到芳宁宫,请王后娘娘分辨,看你这一巴掌…是不是挨错了。”“好,王后娘娘最是公允,定会还我公道。”说着两人便在宫女的搀扶下,同妘挽向芳宁宫走去。 刚进芳宁宫,两人的哭声便更大了些,王后闻之,招进屋内,两人就立刻向王后哭诉着事情的经过和自己遭遇的不公,看着侄女高高肿起的左脸,王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阴冷地向妘挽道,“你初回宫中,难免不适应宫中环境,但公主该有的品性总该是要有的,如此不懂得恭良谦让,若有朝一日出嫁,岂不是丢了东夷王室的脸面。”看着温怒的王后,妘挽镇定自若,规矩地行完叩拜之礼道,“妘挽当年…乃失足落水,她们竟说是自轻自贱,如此污蔑,此其罪一也;将当年同窗之谊,捏造为男女之情,诋毁妘挽名节,此其罪二也。”王后的眉头紧皱了起来,直直地盯着跪着的妘挽,但妘挽并不畏惧,理直气壮地看着王后道,“父王早已为妘挽正名,如今却有人跳出来说三道四,这是在质疑父王、质疑王室,更是质疑王权;再者,炎国使者们已经来到梵京城,他们来的目的…妘挽想王后您应当清楚,若这些风言风语被他们听到,恐怕…就不是丢些颜面这么简单了。到时候王上震怒,溯其源头,难不成平远侯府的小郡主…要担起这个罪名吗?”一旁的女子似乎还不死心,竟依旧大言不惭道,“公主莫要颠倒黑白,宫中谁不知道,昔日你同陆家公子……” “昔日我等一起读书,朝夕相伴,感情自然亲厚些。可是心思单纯,不像菱儿妹妹少时…便知道利用平远侯府的小郡主的身份,频繁进出相府,那年中秋赏月借对诗倾诉心意,却被陆家公子当场婉拒,可谓人尽皆知…” “你…你,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姑姑,你要给…给菱儿做主啊!”此时的菱儿郡主已经不似来时的嚣张,况且心里有鬼,此时着实害怕了起来。 王后一直平静地看着眼前跪着的妘挽,她确实不似以前……胆小怕事的妘挽了。之前的事,王上早就盖棺定论,现在谁翻起来都不会讨好。她怂恿菱儿去招惹妘挽,是想试探妘挽对陆暮笙是否还有感情,可妘挽却借机将事情闹得更大,将人带到了自己的面前,如果今天她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她定然会将此事闹到王上面前,等到那时,就不仅仅是后宫的事,很有可能会连累平远侯府,所以妘挽是借自己的手,给所有的人敲个警钟,她和陆暮笙的事彻底终结了,若有人故意惹事非要翻出来,那就会带来惨烈的后果。 看着王后犹豫的神情,妘挽决定再推她一把,“看来王后…有些为难,既如此,那妘挽就只好……”“挽儿说得对,”王后冷冷地说,“公主说得不错,看来本宫……确实要给大家敲敲警钟了…”随即王后看向另外两人语气生硬道,“你们两人身为宗室之女,不善修德行,诋毁公主,当罚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不可置信的两人,还未来得及辩解,便被内侍拖了下去,绑在板凳上,她们哪见过这种阵势,瞬时气焰全无,嘴里不停地喊,“王后赎罪啊,赎罪啊,公主…我再…也不敢了……” “本宫的处理,公主可还满意?” “王后自是最为公允的。既然事情已了,那妘挽就告退了。”说完,妘挽便恭敬地退了出来。 妘挽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太监按在长凳上的两位小姐,“自己说过的话,无论如何都怪不了别人。”菱儿很是艰难地抬起头道,“公主……还不知道吧,就在你…回宫前夕,陆家公子就向朝里告了假,将自己天天封在屋内不出,想必是在暗自神伤,你如今回宫了,就如此着急地和陆家公子撇清关系,当真如此绝情,怪只怪老天……不开眼,那么冰冷的寒池……都没有要了你的命……呵呵…啊…”话还没说完,一个板子落下,凄惨的叫声,响彻宫中。妘挽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出了芳宁宫。不到傍晚,今日花园之事就传遍了整个后宫,王上自是知道,他默许的态度,让大家都明白了当前的风向,妄想利用公主昔日之事再做文章的人,将会迎来王室最严厉的惩罚。 栖霞宫中,躺在美人榻上的安阳夫人,听着内侍绘声绘色地描述今日芳宁宫中发生的一切,不由地失声笑了起来,不愧是独得王上宠爱的女子,本就天姿国色的她,一笑更显得格外风情万种,“王后不是向来最沉得住气吗,怎么这次倒是她先出手了?”“王后虽是高高在上,可既无盛宠在身,又无子嗣在侧,要想保住后位,定然是着急了吧……”旁边宫女本想捧一下自家夫人,可此话一出,看着安阳夫人逐渐消失的笑容,忽觉不妥,便低头不再做声。 是啊,后宫的女人除了争宠,还要肚子争气,如今王上已有了不少王子,虽然生母都是些家世平庸之辈,但母以子贵也都封了夫人,家族也都跟着占了不少光。安阳夫人和王后一样都出自东夷数一数二的世家,虽跟随王上多年,但都无一儿半女。所以为了家族之后的荣光,安阳夫人和王后都有同样的想法,在妘挽公主未回宫之前,她们都想从各自的家族中挑选合适的女儿,代替妘挽公主嫁到炎国,有了和炎国的这层关系,家族就多一重靠山。可谁知妘挽竟然大难不死,还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宫了,而且炎国使臣此时来到梵京城,应该就是为了两国的婚约而来,不出意外的话,冬宴之后,就会有正是的诏书了,到那时一切可就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在这之前一切都还有变数。“既然王后的方法行不通,那咱们就换一个玩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美人的心狠起来,就如蛇蝎般冷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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