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五万贯,真是够小气的。”牛五大声吼道,耿原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小声点。”牛五赶紧会意地点点头, 叶三同样有些不忿道,“确实少了点,以他们平日里的营生,拿出二十万贯也不为过。”耿原冷笑道,“就这…还是冲着东宫太子的面子才出的,平日里也就算了,今年是个什么光景,只求他们别太过分就好。” 叶三看向耿原道,“你说东宫那边…会买他们的账吗?”耿原摇了摇头道,“难说,毕竟他们在惠阳城也能有说得上话的人…”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耿原话道一半陡然截住,叶三看了周围道,“没事,没事,咱们带的这些人都是医师和厨子,传不到上面的。” 牛五、耿原和叶三都是当地差役,三人总是同进同出,从妘挽她们刚到泸溪郡,便是他们不辞辛劳地帮忙安置,虽然无权无势,但都是善良实在的好人。他们说的话,妘挽一直在听,觉得倒是有些意思,不过她一点都不为太子担心,这天下谁也没他的心眼儿多。 到了溆浦,四座颇有气势的别院映入了眼帘,里面除了没有所谓的奇珍异宝,其他的锅碗瓢勺倒也齐全,经过商议,大家决定将一座最小的留给大家居住,其余的三座用以收治伤患,好在这些别院离得不远,所以来往还算方便。规划好后,首先就要把带来的药材、粮食等物品卸下来放入仓库,妘挽当然不能另外,挽起袖子,就上前扛粮袋。 两袋粮看着不沉,可刚上妘挽的身,妘挽的腿就不住哆嗦起来,丹夏要来帮忙,可看着丹夏身上同样的两袋粮,妘挽只道不要管她,丹夏无法只得先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从自己身旁而过,妘挽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正当她要倒地时,忽觉背上猛地一轻,抬头便看到高大的牛五道,“就你这儿小身板儿,可别在逞强了,去后面背药材吧。”说着将两袋粮轻松扛在身上,不等妘挽道谢,便潇洒地走了。妘挽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清楚了自己几斤几两,就往后面背药材去了。 规整好了物资和住所,剩下便是改造别院的房间布局了,别院虽然房间众多宽大,但并不适合收治大量的伤患,最好能将房间分成小的隔间,这样便于医师诊治和病人休息,但随行众人都不擅长与泥瓦、木头打交道,他们只能寻找外援。妘挽想了想,便向耿原问道,“耿大哥,城里可有泥瓦匠人和木工匠人,可否请他们前来相助?”耿原道,“有到是有,虽然眼下情况特殊,可…如今…大家生计艰难,他们也要养妻儿子女,这工钱分文不收……怕是很难。” 一旁众人一听也犯了难,银钱是由专人管理,每一笔要经过很多道审批才得以支用,若是现在向上请示,怕是来不及了,毕竟五日之后他们就要开始接收伤患了,妘挽又问道,“他们一日多少工钱?”耿原想了想道,“至少要……十五钱一天。”妘挽在心中默算了一下道,“我给他们一天二十钱,这是定钱,你只管让他们安心干活儿就是。”说着便递给了耿原一个沉沉的布袋,“这是…?”耿原有些疑惑,妘挽笑道,“耿大哥放心,小弟在外还有些营生,既要来赈灾,自然要尽一份儿自己的心意,这都是我自个儿的钱,你拿去便是。”耿原颠了颠手中的布袋,问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妘挽道,“我姓云,在家排行十四,唤我云十四即可。”耿原拱手道,“多谢云兄弟信任,耿某这就进城,定当全力为之。”说完便带着钱进城而去。 耿原说道做到,未到申时,便带着十几个匠人而来,于是大家便开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丈量、绘草图、选材、断木、轧结成型,工匠们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很快就用竹子制成的屏障将一间大屋隔成了五间方正的小屋,同时将院中的凉亭周围也用竹屏围起,也可供两人使用。妘挽也没闲着,她见院中花园较多,便叫上几个人,将花草尽数移到别院外,土地则推平覆泥,这样这一来花园亦可搭建五到六个竹棚,因为大家都不知道面对的伤患到底有多少,所以只能物尽其用,尽力为之。 三日后在大家的努力下,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众人心中紧绷的弦儿也略略松了些。是夜,泡在木桶里的妘挽和丹夏都久久无语,她们都在静静享受着难得的安逸时光,热气萦绕,心静释然,良久,妘挽道,“你从哪里找来的木桶啊?”丹夏道,“既是大户人家的别院,这些东西定是必备的,所以奴婢就留意了下,从小厮的手中截下两个,不过可惜只能借用一晚,明日就要还回去…煮药材了。” 妘挽闭着眼畅然道,“就这一晚…我亦心满意足了!”突然妘挽像是想到了什么,睁开眼道,“丹夏,其实来这儿之前…我并没有问过你的意愿,你当真愿意同我一道来赈灾吗?”过了一会儿,妘挽没有听到丹夏的回答,虽然她们背对着,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妘挽知道丹夏心底是有些不愿的,她也明白其中的缘由,只道,“其实这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是一样的,他们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君主,只能被迫地接受征服和驱使,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脚下的土地,唯一的愿望也只是衣食温饱,他们亦是战乱的受害者,他们是无辜的…”妘挽不指望三言两语能化解丹夏心中积压的仇恨,但希望她能在仇恨之外看到更多生存的意义,不要走向歧途。 次日寅时刚过,“咣、咣、咣”的铜锣声便响了起来,原来河道提前一天疏通,怀化县和洪江县受灾的大概五百户人家正在朝这里而来。等众人穿戴整齐跑到院门口时,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数不清的灾民从四面八方而来,救命声、哭喊声响彻大地,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医师们,祈求得到医治。面对如此慌乱的场面,医官也是六神无主,妘挽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丹夏说,“去把咱们行囊中那些彩色布条取来。”丹夏二话不说就向住所跑去。 等拿到布条,妘挽便奔向医官,拱手道,“大人,可以先对灾民进行分类,给病情严重的灾民系上红布,先行医治;病症较重的系上蓝布,暂且等候,其余病症轻、受惊吓饥饿的集中到一旁,安抚为先,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医官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想了片刻道,“好,可行,可行啊。” 于是乎医师们便手拿布条,在灾民们间穿梭,很快便有一批系着红布的灾民抬了进去。虽然妘挽不懂医术,但她亦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气息微弱,行动迟缓,但无外伤,可能是饥饿所致;叫喊声音大,身上无明显外伤的,多半是受了惊吓;若有外伤,定会先行包扎,若再无渗血,说明伤口不大,可后续医治。从受灾处来到此地,就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时间紧迫,若再找不出急需救治的病人,那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突然一个身影撞入妘挽的眼中,一位腿部受伤的妇人,一手拿着树枝,一手拉着挎在身上的草绳,步履蹒跚地艰难前行,她身后破烂的草席上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孩童儿,她们头部缠着的布条已经被血侵染,妘挽赶忙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妇人,伸手探了孩子们的鼻息,虽然气息很弱,好在还有,“来人啊,快来人啊。”妘挽疾声呼喊道,在不远出的丹夏闻声而来,许是看到了希望,妇人灰色的眼神中有了些许光芒,对背起孩子的妘挽和丹夏喊道,“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啊,救救他们…”“阿嫂,您暂且等候,等过会儿我们就来接您。”妘挽道,妇人并没有接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妘挽她们离去的方向不停喊着,“救救他们,救救我的孩子们…” 好在救治及时,等医师施针、上药、包扎、喂药后,两个孩子气息总算有了起色。安置好孩子们后,妘挽和丹夏便马不停蹄地向妇人那边赶去,可等赶到之时,却发现妇人已经躺在地上没了气息,原来她当时不仅是腿受了伤,她的五脏六腑也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她之所以还能坚持下去就是因为她的孩子们,哪怕自己不能活下去,她也要给孩子们生的希望,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可身旁喧沸不止的人群,又告诉她们,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妘挽拍了拍丹夏的肩膀道,“我们把她抬走吧,她不能一个人待在这儿。” 妘挽和丹夏用妇人带来的草席,将其带到了别院后的一处空地,那里本来堆着几处空空的木架,而现在有的上面已经摆放了四五具尸体,而有的已经燃起了汹汹大火,为了防止大灾之后出现疫病,尸体均要火烧化灰入土,等妇人的尸体被抬上木架,这个木架亦燃起了烈火,火焰吞噬了这些人今生所有的一切,他们还来不及留下自己的姓名,来不及见亲人最后一面,便与这个世间告别了。 丹夏转身离开,妘挽并没有阻拦,每个人心底都有沉重的伤痛,只不过无法轻易被触碰罢了。妘挽摸了一把泪,继续在灾民中寻觅,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能做得还有很多。人群中,妘挽瞥见了一个怀抱孩子的妇人,妇人不哭不喊,表情平静,孩子双目紧闭,很是安详,可就在他们与妘挽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孩子的一只手臂不知怎么耷拉了下来,随着妇人的走动,那条手臂在空中肆意地摆动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妘挽折返回去,当她的手指碰上孩子手臂的一刹那,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侵满全身,细看下竟有几只硕大的蚂蚁从孩童的鼻下钻出,妘挽强忍泪水道,“阿嫂,阿嫂,你的孩子…他病了,把他交给我好吗?”妇人并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看也不看妘挽一眼,只是自顾自地盲目低向前走着,看来妇人是受不了丧子之痛,有些魔怔了。 见状如此,妘挽一把从妇人怀里抱走了孩子,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妇人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怀抱,突然发疯似的喊道,“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他没有死,他不过是睡着了罢了,把他还给我…”眼看妇人神志不清,妘挽也未多做纠缠,抱着孩子转身向别院后面跑去,而妇人也大叫着,紧跟在妘挽身后。到达木架旁,妘挽把孩子交给了一旁的侍从,然后紧紧地抱住想要冲过去的妇人,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放上木架,妇人发狂般地撕扯着妘挽,妘挽的手背泛起了条条抓痕。但随着木架上火焰的燃起,妇人终于停止了挣扎,跪在地上看着木架失声痛哭,也许是她终于接受孩子已然离世的事实,也许是那些浓浓的黑烟告诉她失去至亲的并非只有她一人。 来不及收拾破碎的心静,当听到同伴的呼唤时,妘挽二话不说朝声音方向赶去,人群中,一位医师正在大声疾呼,他在救治一个腿部受伤的青年,一根尖锐的木条将青年的腿部刺穿,深可见骨的伤口不忍直视,当医师看到妘挽后道,“他的腿耽误不得了,再不救就要废了,我要把木条拔出来,等我拔出的一瞬间,你要用手死死地按住伤口,半点也慢不得,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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