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应新婚夜闹的那些事,主母该对她厌恶不耐,她也想好了法子。 若是闭门不见——她就在屋前委屈求见,派人赶她,她便磕头请罪,再一个不稳被推搡摔倒...... 若是客套见她——她便亲手奉茶,好做一个威风。 但这么一问,寐娘脸色微变,思量着说话。 还未开口,便听得喻姝淡淡笑:“你又不是妾,奉什么茶呀,没得坏了规矩。寐娘既得殿下青眼,等来日抬了身份再奉就是。我晓得寐娘是个极谦顺的,喜欢来请安,日后给了名分,我定不辜负你一番喜好,让你早上来一趟,傍晚来一趟,可好?” 寐娘提袖捂鼻,欲泪道:“夫人如此说,莫非还在怪奴新婚夜的事?” 喻姝放下手肘啊了声,一讶, “新婚夜还有何事呀?我知你受了大委屈,屋子被烧,只能先搬去芳菲堂住。难不成其中有隐情,屋子是寐娘自己失手烧的?” 说完,寐娘胸口好似被堵了块石头,脸色更不好了。 此时,屋外忽然有人道“陶姑姑来了”。 魏召南今年方满二十,初立府。 按祖宗规矩,娶妇之前宫里需要选人去打理王府诸事。这位陶姑姑便是宫里挑了送来的,暂代管事的名儿。 寐娘本就被噎得恼怒,现下陶姑姑一来,正好给了她离去的由头。喻姝也不拦,挥挥手就让她走,迎陶氏进屋。 陶姑姑四十来岁,毕竟是从宫里调出来,举止间端庄有礼。看着随和,但一双眼睛却犀利,瞧着是精明能干的。 她带了一摞账簿来,恭顺地说今早盛王殿下嘱咐过,既然夫人过门了,以后大小事宜得要问过夫人。陶氏午后便整理好账簿送来。原本也念着宫里的嘱咐,先陪新夫人过几日的手,能适应了便能回宫。 但今早盛王的话,却多少有让她交权的意思。 这又是陶姑姑所忧虑的另一件事了......难道盛王已瞧出她与皇后的关联? 在来王府之前,宫里是一番安排,可皇后私下又把她召去一趟。 皇后说,你便是本宫的眼,替本宫好好留心盛王府的动静。 见陶氏面露犹豫,金殿里雍容的女人摸着凤仙红甲,缓缓说:“本宫乃是一国之母,圣上特恩,阖宫上下都是本宫做主,姑姑要不听吗?你的双亲、妹妹、妹婿,还有你的外甥们,都要无情弃之吗?姑姑若做得好,自然全家富贵,若不肯做、或做不好,那可就......” 所以,即便盛王有撵她的意思,陶氏也不能走。眼下,只能从喻家娘子身上下点功夫...... “夫人,” 陶姑姑笑道:“夫人才来,王府也大,许多事宜开始还不熟络,要慢慢接触才妥当,奴会帮着夫人的。” 喻姝瞧了眼那一撂的账簿,想着也是此理。以前在外祖家时,舅母也教了些管内宅、看账簿的本事。后来要嫁盛王,宫里也遣了教引女官来。 虽然会,但她却不是真嫁给魏召南看家来的,有人帮着何乐不为? “那就有劳姑姑多教导些。” 她笑着,忙让采儿送上些赏钱。 这下喻姝高兴,陶氏宽心。 陶姑姑翻账簿,先跟喻姝说起王府的开销。她原是存了私心在,说肯定要说,却偶尔漏掉几句,不至于太清晰明目。喻姝虽无全权管的心思,可心算时却发觉陶氏漏讲了些账目。 起初她以为是陶氏不小心忘了,便在心里先记下,等最后讲完再一并告诉。 但越往后听着,她神色渐凝,开始不这么认为。譬如家仆丫鬟的开支,陶氏只说了衣食赏钱上的花销,却忘分出上中下等,只归于一类,听得也不明朗。 喻姝心怪, 陶姑姑正是精明能干才被宫里挑了送来,也在王府管了一年多,怎会粗心落下这些?莫非她是不想我接手得太快,还想掌着权? 掌权能捞多少油水......?难道会比宫里侍奉的赏赐还多? 喻姝一时摸不透,也不准备多想,默默听着陶氏讲完。 陶氏讲一会儿便歇歇喝茶,等讲完天都黑了。采儿送人离开院子,屋里便开始摆食案。 采儿回来,见喻姝提着莲花灯笼摸黑出来,身旁没人跟。 月上树梢,黑影绰绰。 喻姝借着灯笼瞧四周,拉住采儿低声说:“明日我回门你不用陪我同去,你就借着采买的由头出府,找线人盯着点崔含雪的动静。她娘家有两个接生婆子,暗中打听一番,看看家是哪的,再多留意婆子的动静。” 又往采儿手里塞了包沉甸甸的物什:“这东西给他们分了,不要一下就给,先给点塞牙的。” 这方说完,院子门口忽然亮起灯,似有人过来。 她忙推采儿的手,“快,你先回屋去,藏好!” 采儿是个机灵的,将荷包纳入袖中便稳步离开。 喻姝打着灯笼往前走,正见魏召南带着小厮回来。黑夜里瞧不清他的脸色,只见身影微晃,脚步生浮。 他这是? 小厮将将架住他,喻姝快步上前。刚扶住他另一只手臂,却嗅见一阵浓烈的酒味。不止酒味,衣襟还沾了脂粉。 一股酒味混着艳俗脂粉香,引得喻姝不忍皱眉。 “殿下去哪儿饮酒了?”她问。 小厮犹豫不语。 她叹了口气,“但说无妨,我听过就会忘记。” “去了怡香院...” “......” 她就知道是这样。 喻姝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先让小厮扶他进屋躺着。又让人熬了解酒汤来,她拿着湿帕给他净脸,手腕忽然被松松握住。 那人缓慢睁开眼, 见她穿得一身藕荷色杏花罗裙,白嫰圆润的耳垂吊着两只白玉坠子,微微晃进他的眼。 那耳坠质地温润,白得无暇,好像流奶般能洗净污浊。 魏召南第一回 叹觉,原来女人的首饰也不是无用之物,起码这耳坠戴的是真好看。 喻姝奇怪地看向握住她手腕的大手,以为他还是醉蒙的,拉高了声调喊他。 他盯了她半晌,不料开口的第一句竟是问:“头上磕到的伤可还疼?”
第6章 亡妻 喻姝一愣,“早不疼了。只是刚磕的那一下极疼,缓过劲就好了。” 听到屋外的声音,她起身开门,端回来一碗解酒汤给他。 魏召南堪堪喝了两口,便放到桌上:“一股子酸苦味,不喝也罢。” 那两口解酒汤仿佛有奇效,喻姝眼见着他站起,身子也不虚晃。转身便解了沾脂粉的外袍,唤人烧水沐浴。 喻姝伏在案边翻看账目,各宫送来的贺礼满满列了五张。 原本依规矩来,皇子娶的新妇跪拜过皇后,还需再拜生了皇子的宫妃。 然而魏召南与其他皇子不同,其母却是个位卑的宫女,生下他没几日便命毙。 对于他生母的死,在宫里并不算秘密,反而遭人口口相传,成了皇后杀鸡儆猴里的“鸡”。 且说当年窦玉还是个御前打扫的宫女,却因天生的狐狸美人面,不甘为奴为婢,便在一次夜宴后爬了龙床。 那晚榻间情浓过后,皇帝见她貌美勾人,便觉留一命也罢,仍放在御前伺候着,时不时宠幸几次。窦玉将此事掖了半个月,却终究还是被皇后察出端倪。 “陛下宽厚,觉得留下无妨。但,倘若不加严惩,这种风气一旦纵容,有点美色的婢子正经活都不干,只想着爬龙床做主子,后宫岂不成了荒唐□□之地?让百官知晓,恐污陛下圣名。” 皇帝想了许多日,正要同意皇后的严惩,窦玉却磕着头说,最近做活时胃里犯恶心,腹中许是有皇嗣。 召来御医一诊果有喜脉,皇后百般恼怒,却只能无奈作罢。 窦玉生了个皇子,欣喜不已。本以为可算飞上枝头变凤凰,却未料黄粱一梦。 产下五皇子的第二日,她见到的不是皇帝的封赏,而是送她归黄泉的三尺白绫。 藉之名由——以正宫闱。 喻姝翻看宫妃送礼的名册时,想起这点子事。 案上的烛灯晃了晃,灰长的影子拉在纸簿上。头顶有一道声音悠悠下来:“我听十七说,下午寐娘来找你了?” “说的什么?”魏召南笑问。 喻姝放下账目抬头,只见他面上似笑非笑,就像在好奇他那美人的举动。 “她来请安奉茶。” 这话说完,魏召南哦了声,脸上没半分动静。正逢外头人报水,他便撤了身去浴房。 喻姝留在新婚气息犹存的空房里,揣摩那番神色,忽然想起新婚夜里他说什么“不忌不妒才是好”,果然是存了纳美妾的意思呀。 * 且说第二日魏召南同她回门,刚下马车,朱漆大门的石狮旁,喻潘夫妇早一步来等。 拜了盛王,林如蔲亲热拉住喻姝的手:“母亲可盼了好久呢,快快,引五殿下往里头去。” 八月的中下旬,天高气爽,府邸门前满地都是秋黄叶,扫完又落,纷纷扬扬,那树干子还是不见秃的。 今日回门,开家宴会亲友。 喻老家主和喻老太几年前就走了,现在阖府上下全由林如蔲说了算。 朴色雅致的大堂屋坐了喻潘、林氏、喻成邺、喻梁、喻源等人。其中喻成邺乃林如蔲嫡出,喻梁、喻源则是喻潘两个姨娘生的。 虽说魏召南在汴京是极坏的名声,跟他几位哥哥相比,那是出了名的风流。可王再怎样也是个王,终是高百官几头。 屋里四人正陪着盛王说话。林如蔲向来不耐听男人们聊国事,聊寇患,便托了个由头出来,正见喻姝站在庭中花圃旁,同喻家姑婶亲戚们说话。 她偷偷听了会儿,不由得想笑。竟是在说盛王待自己多好多好呢!没得叫人臊。 林如蔲心下冷笑,这女儿还真是随她娘,同样的货色,借着一张脸勾男人。偏老天赏个好运,能让她们拣高枝,嫁给自己配不上的男人。可惜都是白痴傻个儿的,嫁了盛王又怎么样?人府里养了一堆美娇娘呢,最是浪天的性,还以为自己嫁了个好夫婿。 喻姝瞧见门边一抹水红裙角仍在,眼眸意动,继续同婶娘说笑。 正说着,便有声音从屋门边传来:“原来在这呢,让母亲好找。” 喻姝佯吃一惊,见林如蔲步履曼曼来,握住她的手言笑:“母亲可是把你当心肝地疼,如今嫁的好,我也安心啦。” 婶娘暼一眼喻姝,抿嘴笑:“是不?姝儿是个可人疼的。” 林如蔲又笑了,对几个姑婶闲聊: “秦家那门亲事,当初我还想给姝儿说呢。话说秦家也是好门户,差点就把亲事议下了。但我家姝儿可是个慧眼的,便是外头算命先生也不如她通透,竟知自己的富贵之日还在回头,果然,如今是盛王妃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5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