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殿下岂非犯‘七出’大罪之嫉妒?当受这封遣退书的,是殿下才对。” 这一番话说完,傅府门前一时哗然。 那站在车前原本小婢女趾高气昂的小侍女,此时也涨红着脸,尖声骂道“无礼”。 傅家管家慌了神,一时间上阻拦许明月也来不及,不阻拦也不是。 随着车外的声响愈加喧哗,车内的人似乎也酝酿着怒火。 终于,“啪——”,一道瓷器掷地的声响打破了喧哗。 车内人怒气冲冲地发话:“傅家的人都去哪了?给我去打一盆凉水来,让这不知廉耻、当街诽谤本郡主的悍妇清醒清醒!” ----
第2章 ===== 车内郡主发话,车外的管家才如梦初醒。 这可是当朝郡主!他哪里得罪得起? 于是慌忙奔入府内,指挥家丁:“你!快去打盆凉水来!” 而后又奔至府外,给那颇有几分胆识的前少夫人递眼色:快走啊! 然而前少夫人许明月却毫不慌忙,反倒将身旁要挡在她身前的清漪拉住了。 她看向马车的眸色冷了几分:“郡主殿下果然威风。只是皇城脚下,殿下这样耍威风,不怕上达天听吗?” 马车内传来一阵笑声,仿佛许明月说了什么笑话似的。 车内人道:“你这样的悍妇,果然无知。今日,就让本郡主来教教你。” “这皇城脚下,可不是什么事都能上达天听的。” “若是本郡主想耍威风,那这威风便达不了天听。更何况……” 她言未尽,但在场众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更何况如今的“天”是个年仅六龄的小童。 这时候,真正能救这小娘子的“天听”,只那操纵幼帝、权倾朝野的一人罢了。 傅府家丁已将冷水备好,一行人手持数盆凉水,只待车内郡主一声令下。 寒冬腊月,这凉水浇身,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明月眼中神色沉沉,她垂了垂眸,将清漪护在身后。 皇城脚下,当街耍横,权贵欺人,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车内又是一声轻笑,似乎准备着欣赏一场好戏:“来人……” 许明月将清漪护得紧了些。 清漪亦克制不住地打着颤:“小姐……” 可下一瞬,却未听见车内郡主的命令,反听着了另一道更高的声音。 “首辅大人车驾到——” 这声音响彻云霄,满街市一时哗然。 “首辅大人?哪个首辅大人?” “还能有哪个呀?咱们这天底下不就那位一个嘛。” “那位的府邸隔得可远着呢,怎么跑这儿来了?” “真是那位?” 首辅? 许明月愣了愣,看向人群散开的方向。 精雕华盖的马车缓缓穿过人群,驾车者一身锦衣,口中叼了根不知什么草。 许明月同那人对上眼,仿佛觉得他在对着自己痴笑。 马车停在距许明月几步开外。 那痴笑的车夫吐了口中叼着的草,跳下车来,掀开车帘,恭敬道:“主子,到地方了。” 片刻,车内便传来瓷器叩桌的声响。 继而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玉扳指的手撩开车帘,手的主人探出身来。 一袭玄衣,外披玄色大氅,一副刀削斧刻般的俊美面容——正是当朝首辅沈潜。 他下了马车,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许明月莫名觉得,他是在朝自己走来。 街市的哗声渐消。 只因议论人只有敢在人后,没有敢在人前说的。 况且这人还不是什么普通人,是当下如日中天的沈潜沈首辅——要知道,在如今的顺天府,“天”也要顺他七分。 过路的路人,淮南王府的郡主、丫鬟,傅府的管家、家丁,有一个算一个,此时都愣在当场。 许明月也眸色沉沉,看着那声名遍天下的权臣首辅缓缓走近。 她握着清漪的手紧了紧,心下思量着,自己同这首辅是否有何关联。 可不待她想清楚,沈潜已然走至她身前。 而后的事情好似发生在一瞬间,又好似延长了许多时候—— 沈潜弯了弯眉眼,朝她露了一个笑,而后便解下身上披着的玄色大氅,抖落上头寒气后,披在了许明月的身上。 大氅压身,许明月下意识放开了清漪的手,于是下一秒,便轻易地被人拢入怀中。 那声威震主的权臣首辅敛眉看她:“娘子,沈某来晚了。” - 郡主的马车,被那痴笑的首辅家车夫一掌劈裂。 看笑话的人群,在首辅的扫视下,跪地拜颂,“见过首辅大人,见过首辅夫人”。 府尹领着官兵前来,将冒犯了“首辅夫人”的管家与小厮通通拿下。 那嚣张跋扈的郡主主仆,竟也在她面前低头。 许明月坐在平稳宽敞的马车之中,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心下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看向车中坐着的另一人,只见方才那威风八面的首辅,这会儿对着她,唇角眼梢都是笑意,正为她添茶倒水。 许明月思量片刻,开口道:“首辅大人。” 听得一声轻柔婉转的“首辅大人”,沈潜手下几不可见地一抖,茶水险险漫出杯来。 他按下心中骤然抽枝的绮思,心中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反复操练几遍,才道:“娘子叫我沈潜便好。” 娘子一词,可称出嫁的妇人,也可称自家的妻子。 沈潜耍了个小把戏,只觉通身舒畅。 连许明月同他客气,道:“大人不拘小节,我却不能失了礼数,方才实在多谢大人。” 他也只是略略有些失望,并未表现出来。 沈潜将添好的茶水递过去,并不置于小几上。 几息之后,果然见许明月伸手来接。 天青釉茶盏小而精致,精致而小。 沈潜搓了搓指尖,回味那一触的温凉。 许明月接了茶盏,浅饮一口茶水,眼中亮了亮,赞道:“香如兰桂,味如甘霖。好茶。” 话音才落,便听沈潜答道:“不及娘子亲手泡制茶水之十一。” 许明月抬眼看他,有些疑惑,便问:“首辅大人,与我可曾见过?” 沈潜轻笑一声,心中暗道,何止见过,明月明月,我此生命定的娘子,你可知我远远望了你多少年? 口中只道:“娘子或许不记得了,数月前宫宴,你我曾有一面之缘,彼时娘子为凭临泡制茶水,沈某有幸讨得一杯。” “一茶之交后,我便与凭临一见如故。今日来寻娘子,正是受他所托。” 这话半真半假。宫宴时,他讨了壶许明月亲手泡制的茶水倒是不错,可与傅凭临一见如故…… 沈潜心中冷笑。 许明月听罢,轻舒一口气,自语道:“原来如此。我便知道,凭临不会负我……” 她顿了顿,看向沈潜,仿佛才想起车中此时还有一个他在,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 沈潜见得心上人如此情态,却是为了傅凭临,心中已然生出无边妒意。 但好在他与这妒意相处不止今朝,两厢相处倒还融洽,都一颗心地想着让那傅凭临永堕无间。 于是神情自然,说出那套编了不知多久的说辞。 傅凭临自中状元,便应召入宫修史,平日也宿在宫中。 前些日子,淮南王家郡主也应召入宫,陪同圣上四处游玩之时,就瞧见了这姿容俊秀的状元郎,说什么也要圣上为二人赐婚。 傅凭临自然不肯应,圣上问及缘由,他却又不肯告知,于是触犯圣怒,险些被革职。 淮南王郡主当即为他求情,更是私下里向圣上保证,一月之内,必然清除阻碍,叫傅凭临应下这桩婚事。 傅凭临心中不安,担忧那郡主对许明月不利,便想出一个法子。 一番铺陈,为的只是这一句:“便是叫娘子与我结做一对假夫妻。” 许明月起初听着,本有些忧心,哪知最后却听到这么一句。 “大人可说的是,假夫妻?”她不由皱了皱眉。 沈潜见她这样的反应,心中一阵发涩。他垂了垂眼,接着道:“沈某也觉得此法出格,有损娘子声名。” “但凭临执意如此,只道若非如此,恐怕保不住娘子性命。” 许明月听罢,沉默了片刻。 她心中思索。这样出格的法子,确实是傅凭临能想出来的。 可一介郡主,真需要请出当朝首辅来压么? 而以傅凭临那不慕权贵的倔脾气,他到京城才几月,又真能请得动这位首辅么? 许明月虽自嫁人起就足不出户,但也借着傅凭临,对朝中局势有所了解。 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一位幼帝。而幼帝之外,便只有这一位……略显声名狼藉的首辅大人。 他无所偏好,不爱金银,不好美色,亦不屑才子,不慕武将。又行事乖张,好剑走偏锋,且说一不二。 这样的人,真肯为一个初识几月的状元郎,与人假成婚? 再有…… 许明月忆起傅凭临,心中轻快了些。 以傅凭临的脾气,她同家中小厮多说几句,都要醋的。 要她假意改嫁,这该是遇着了多大的事。 许明月斟酌片刻,对上沈潜看不分明的深黑眸子,终于开口:“首辅大人,此番事关重大,我不过一介小女子,心中实在害怕。不知大人可否通融,让我与夫君见上一面?” 她说完,便见沈潜笑了笑,而后将手中杯盏“啪”的一声放在小几上。 他颔首,温和道:“娘子说的是,只是凭临如今奉命修史,不可出翰林院半步,怕是难以相见。” “不如,娘子修书一封,由我设法转交。” 许明月点点头:“如此,便劳烦大人了。” 沈潜听她这一句“大人”,耳旁仿佛又响起她称傅凭临那一句“夫君”。 他将杯中茶水注满,幽幽想道,不急一时……不急一时。 然而茶过三道,还是没能按捺住,开口打破车中沉默:“我与凭临相识,其实一半也是仰慕娘子才气。” 许明月本专心品茶,听他这样说,只当是客套,便也回道:“我在闺中,也常听大人声名,早闻大人年少有为,如今得见方知所言不虚。” 沈潜却摇摇头,自嘲:“沈某在这顺天府声名如何,自己还是知晓的。” “倒是娘子,沈某虽身处顺天府,却也认识不少江南士子,无一不对娘子赞誉有加。” “——扶持寒门,兴办女学。据说江南才子,十之八九,都曾受惠于娘子。娘子所为,可比沈某更当得‘有为’二字。” 许明月听了他这一番话,一面生出疑心。二人不过初见,这沈首辅却百般同她套近乎,着实是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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