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泽妩媚一笑,不再慢条斯理,而是毫不客气捏住清如的下巴,将脸凑近,仔细观摩:“雨露均沾?若你也能留下,让我沾一沾,我就应了你,给你留下四车货,去养家糊口。” 清如嘿嘿干笑:“您这是什么话,我……我一糟老头子,骨头都是臭的,您可别脏了嘴。” “是么?”贡泽瞪了瞪清澈的大眼睛,拿手去揭她脸上的黏胶,清如忙按住他手指,额上冒出汗,这一动作也被贡泽收进眼底,于是他笑得更加阴测测,在她耳边低声说:“若不是有人提醒,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个婆娘,听说还是个美人……”他砸吧砸吧嘴,眼神幽暗:“我好想尝尝。” 清如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愈加害怕,依旧陪笑:“咳,什么胡话,您这都听谁说的,是谁和我一个老头子过不去啊,什么谣都敢造……贡泽公子,大家都不容易,如今朝廷管得严,边境那边查得更严,咱都是提前和官府打好招呼的,若我们延迟送了货,真追究起来,怕是给您添麻烦……要不这样,四车货物您全拿走,我和伙计们只留两车,您看成不?” 他直起身子,背过手jsg去,凌厉目光俯视下来:“四车货物和你,留下,其他人,可以走。” 清如还想周旋,却听他道:“哦,还有你们之前探路的几个莽夫,本公子也留下了。” 清如一惊,对啊,难怪佐信和李佑城迟迟不来,原来是被这厮给扣了! “别别别,大家都是一体的,您也有得力手下,情同手足,咱不能做缺德的事情,把人给卖了呀,对吧?” 兜兜转转,原来在这等着呢。难怪今日贡泽亲自出马,说明他早有打算,他内部有人清楚许清如的身份,很有可能,也清楚李佑城的身份,而商队内部有给贡泽通风报信之人。 不过,李佑城受伤了,又加上对方提前设埋伏,怕是凶多吉少。 逻辑既然理清,清如很快做出判断,声色和缓下来:“贡泽公子,老奴没什么本事,但从不伤人,更不背叛自己人,所以公子看看这样行不,我和四车货物都随公子去,但请把我所有的伙计都放了。” 贡泽轻蔑一笑,接过随从点好的一根水烟筒,咕噜抽了一口,朝她吐出混沌烟雾。 清如被呛,咳嗽中听见他说“不识抬举”,然后就头脑昏胀,不省人事了…… *** 烟雾缭绕的情境总会让清如想到热海之地的温泉,想到静谧的夜和漫天旋转的星,以及李佑城温柔的抚触和清甜的鼻息。 那是她与他第一次结合的地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睡的沉的时候总会堕入那个梦境。 “阿如,阿如……” 有人喊她名字,她疲倦地睁开眼,人是李佑城,可周遭却不是温泉。 她躺在他怀里,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他胸口,李佑城接了水,喂给她喝。 四处不透亮,只有一支火把在墙壁上燃着,身下是潮湿的蒲草,身边还有几个破碗,放着说不上什么的食物和一壶水。 “玉安……”她往他怀里躲了躲,“这里是哪儿?” “是贡泽寨子里的地牢。”他搂紧她,安抚着背:“别怕,我在呢。” “我被抓住了?”她慌神,仔细回想昏睡前的情景:“不,是我们被他抓了?我记得,他劫了我们的货,还有你们来探路的人……” 李佑城握住清如的手,让她放松下来,平静道:“确切地说,是劫了我们的货和我们所有人。” “所有人?他……简直是禽兽!不说做大的山匪还算讲信用,怎么他说话不算数呢?我……我要去和他理论……玉安,我不能连累大家,不能让大家因我丧命……” 李佑城抚顺她:“阿如不怕,我们想办法,一定会有转机。” “可大家在哪呢?为何只有我们俩在一起?” “应该被关在别处吧……” 清如拧紧的眉毛被他抚平。 “阿如,我有种预感。你还记得在驿路旅店和我说的话吗?秀月告诉你的消息,以及你所知道的地头蛇的消息。” “记得,我当然记得,难道真的是舒王……在搞鬼?”她忽然想到什么,说:“那个贡泽知道我是女子。” “这就对上了,看来他确实在这里。想必他也在四处打听你我的消息,所以今天被俘,多半与他有关,说不定他是贡泽的背后指使。我进了寨子后,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炼制莺粟的味道,我猜,那个胡商也隐匿在寨子里。” 清如越听越觉得真切,但现在王朝已定,叛臣舒王不从大顺出逃,反而在西南隐居起来,又抓了他们,难不成是还想着报仇雪恨? 她看见李佑城的脸色,镇定且安然,只觉奇怪,问:“玉安,你为何不着急?为何这般淡定?你不怕死吗,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我可不想这么快死掉!” 火光映着两人面容,四周依旧昏暗,看不清东西,他们额头相抵的影子在墙壁勾勒出一幅水墨画。 李佑城吻她眉心:“我也怕死,但我更怕与你分开。” 清如推开他,捧着他脸颊,慌张说:“不行不行,我们要先活着,不管分不分开,都要活着。你这么远找来,绝不是为了送死吧,我们不能一天好日子没过就要去死了!” 李佑城继续安慰:“好,我们不死,我们还要过很长很长的一辈子……” 外面阵阵窸窣,李佑城抱紧她,胸口紧贴她脸颊,示意她不要说话,等声音过去,又在她耳边低语:“那个老厨子是内奸,是他将行程卖给了贡泽。” 清如抬头,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佑城点头,低声道:“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没有早做防范,害你到了这里。” 清如轻轻按住他的唇:“别说这种话,是我该庆幸,有你陪着我。” 地牢不大,除了他们二人这一间,还有几间空置的,在火光下显得阴森幽暗,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解开铁链锁的声音,有人在门口吩咐: “把人押上来吧!” 其中有人问道:“活的死的?” 那人惊讶:“这么快就死了?真不禁折腾。” “血流那么多,该是不行了,小的们这就下去验验……” 听到这里,许清如心口猛然收紧,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的声音。 “玉安……”她惊恐地看向李佑城。 他依旧面容淡定,只在眼角晕了一层润湿的绯红。 清如下意识去摸他伤口,被他眼疾手快地挡住,那种黏腻的湿滑只沾染在了指尖——红色的血蔓延在她指甲上,仿佛涂了好看的颜色。 “不要,不要!”清如哭了,双手不知所措地摸李佑城的肩膀、手臂和腿,这才发现他到处是伤,他的嘴唇已经发白,目光也黯淡下来。 一种绝望的感觉袭来,清如无力抱住他:“不要这样,玉安,我不要你这样……” 他的伤口在流血,外面的人以为他死了,他是强撑着一口气在陪着她。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 清如头脑发昏,理不清思绪,悲痛中听见李佑城用极为和缓的语气,对她说: “阿如,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我求你,若我以后残废了,你别丢下我,好吗?”
第76章 076. 戳穿 清如已经哭成泪人,她见过与人厮杀时的李佑城,见过他如入无人之境的样子,就算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他也能自保。 可现在他被锁在地牢,还被人用了刑,对方手段残忍,专挑他脆弱的地方下手,尤其是伤口那里,仿佛被豁开了口子,血流不止。 上面的人提着灯悠悠走下来,给许清如套上泛着恶臭的黑布袋,又将她五花大绑押着出了地牢,胁迫着往前走。 走了一段长路,光影变幻,又到了室内,清如被迫着跪下来,黑色套头布袋被人一揭。 刺眼的光直射进这个宽敞轩亮的屋子,清如能看清光束中浮浮沉沉的细小尘埃,像跳舞一般,旋转不停。 前方造型华丽的楠木龙椅上坐着贡泽,他身后还有个宽大屏风,绣着双鹤展翅的图样,颇有宁静致远之意,和龙椅奢华的风格不太搭。 “贡泽,你说话不算话,背信弃义,夺我钱财,害我伙计,还迷晕了我,捕了我全部的人,轻舟商行和官府一直保持密切联系,我若有什么闪失,剑南西川节度使不会放过你。” 清如指着他鼻子骂,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试试他的底线。 贡泽把玩手里的折扇,拉开合上、拉开合上……嘴角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我几时答应你要放人了,叶轻舟,实话告诉你,本公子就是要把你养在这里,只有你在,你的情郎就会帮我办事。” “我看你脑子被虫吃了,你几时见我有什么情郎?我可不像你,男女通吃。” 贡泽将折扇朝她扔过来,直直砸在她额头,砸得破了皮:“还特么嘴硬!来人,把门都敞开,让这婆娘的人全进来,本公子就是要当众揭开她的遮羞布!” 话音一落,这间屋子阳面紧闭的门被瞬间拉开,内外一通,空间瞬时开阔,而外面一个个跪在地上的,同样被五花大绑的,是此次行商的所有伙计。 “轻舟先生……”众人喊清如名字。 许清如猜不出贡泽为何要将大家伙聚在此处,难不成真要当众杀了她? 贡泽从龙椅上走下来,揪住清如的头发,将她拖至众人面前,蹲下身来,右手虎口扼住她脖子,大声道:“来,睁大眼睛看看你们的轻舟先生,看看他的真容!” 说完,他用尖利指甲迅速剥去清如脸上的黏胶贴布,又拿沾了醋水的脏抹布使劲擦拭她的脸。 这些伪装都是她精心描画和修饰的,每一寸都精准,都深刻,卸妆时更要轻轻地弄,不然会很疼。 现在她的脸被贡泽这么撕扯,如着了火,顿时血肉模糊,醋汁浸入皮肤,她疼得浑身哆嗦,可又不敢龇牙咧嘴,不然更疼。 等妆容卸尽,眼前的轻舟先生从满脸沧桑的老翁变成了面目清秀的女子,贡泽擦jsg掉她脸上血迹,大掌提起她来示众:“看吧,一个臭婆娘,骗了你们所有人。” 众人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除了惊诧什么也不敢说,佐信和美静看着心疼,冲出来又立即被人压住。 佐信大喊:“轻舟先生是谁不重要,是男是女都无妨,我们滇地人只记住他的好,只知道他拥有一颗仁爱之心,救危扶弱,倾囊相授,轻舟商行几乎所有伙计都出身低贱,生活困苦,可他不仅不像那些富人贵人嫌弃我们,还帮我们度过难关,在这里的所有伙计都受过先生的扶持,没有轻舟先生,就没有我们现在,就算是你杀了我们,我们也不会说他一个不字!” 他的一番话令众人动容,有人泣泪,随后应和道:“是啊,我们相信轻舟先生,死也要追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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