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平静,没有在问她,而是带着一种讽刺性的陈述:“云映,你喜欢我,是吧。” 云映终于后退了些,酒香弥漫里,她盯着他的脸,然后嗯了一声。 她张开唇,对着赫峥把当初怎么也说不出口的那句话,轻易就说出来了。 她道:“我喜欢你。” 她承认的如此轻巧,好像已经忘记不久之前她还在他面前义正言辞的自证清白。 如今却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虚伪,就像方才那个自以为是的小把戏,她从一开始就是个虚伪又诡计多端的人。 外面传来脚步声,赫峥站起身子,对这句话不意外,也不置可否。 他只是垂眸睨视着她,道:“你真的很可笑。” 房门被一下打开,日光灌满房间,霍蕈站在外面,一眼就看见了默然而立的赫峥,与床榻上浑身湿答答的云映。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一溜的进了房间。 丫鬟手里的托盘备着云映的衣服,霍蕈一进来便跟云映道歉道:“对不起云姑娘,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跟苏姑娘相识,有什么矛盾。” “我寻思我贸然过去我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动,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让人跟母亲说了,苏姑娘如此失礼,定会叫她来给你登门道歉的。” 她说这番话时,云映一直在看着赫峥,她本就身形纤细,如今衣服上沾了水,更显得苍白脆弱,霍蕈怕吓到她,连声音都不敢太大声。 霍蕈说完,又去看赫峥:“祈玉哥哥……” 赫峥转了身,背对着云映,他看向霍蕈道:“待会派人把她送回国公府。” 霍蕈连忙应声,道:“那是自然,我一定好好照顾云姑娘。” 事到如今,她哪敢不好好照顾,她甚至不知道赫峥方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赫峥和云映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不成。 直到赫峥走出房门,云映才低下头,长睫垂下,眼眸情绪不明。 云映没有在公主府多待,换了衣裳后,甚至没等这宴会结束便直接回了国公府。 但这场春日宴将皇城内有头有脸的人聚在一起,还是莫名的将她与裴衍的事传开了。 甚至这下赫峥也参与其中,但议论他的到底还是少数。 云映从回到国公府起,名声就不算太好,她早已习惯,这次她也没有太在意。 但下午时,那一大壶冰凉的酒最终还是发挥了它的威力,她受了风寒,甚至发起热来,浑身烫的不像话,卧在榻上,头痛的要裂开。 泠春捧来一碗生姜黄芪茶,小心翼翼的给云映喂了下去,原本明艳温柔的美人,此刻脸色苍白的靠在床边,寝衣松垮,即便已经沐浴后,仍能从她身上闻到酒香。 她心里难受,想着她家姑娘还真是多灾多难,上次的病才好轻,怎么又添了新病。 还有那外面胡乱说的那些,裴衍那是什么东西,哪里值得她家小姐冒着风险去私会? 前几日她听到这流言时还颇为嗤之以鼻,但想着说的人不多便也没管,毕竟她家小姐生的漂亮,有点谣言也是正常,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不能什么都拿来说说,让她家小姐烦心。 她轻声道:“姑娘,有些烫。但这种茶就是烫着好,喝下去好暖暖身子。” 茶里被添了糖,但云映只喝了两口便不再喝下去,她头很痛,抬手疲惫道:“撤下去吧。” 泠春叹了口气,才收起来时,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止到门前,外面传来一声被压抑着的急切声音:“小映,是我。” “我现在方便进去吗?” 云映坐起身子,泠春给她找了件衣服披上,云安澜推门进来后,又迅速关了门,唯恐凉风吹到云映。 云映掩唇咳了咳,道:“爷爷,我没事。” 云安澜是下午才得的消息,然后迅速就回了府。 他看向床榻上那个好像一碰就碎的孩子,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关于他这个小孙女的是是非非会那么多,这悠悠之口怎么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恶。 他眼眶通红,低声道:“小映,他们传的那些东西……” 压下这些流言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竟然传出来了,今后就算被压下去了,那提起裴衍时,还是会有人想起云映。 不管是真是假,这两个名字至少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会绑在一起。 云映道:“没关系,随他们怎么说吧。” 云安澜抿住唇,他也不想去在意那些,可是他必须要为云映的以后考虑。 别的不说,就论那最直观的,她以后应该怎么嫁人呢? 云安澜不会让云映下嫁,可是日后若是夫家问起,又该怎么应对呢,或是说,他们信不信呢。 再退一万步,就算他们信了,那他们会愿意去娶一个身负这种流言的人吗? 云安澜不知道,他头一回后悔自己当初放手政务,倘若他没有,有他在前面顶着,就算有这种不堪的流言,对云映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叹了口气,道:“小映,是我对不起你。” 云映不解,她道:“为什么会怪你呢?” “你若是不找我,我永远都来不到京城的。” 在意这些的,只有京城那些好面子的人,她是真的不太在意,也不想活在别人嘴里。 可云安澜现在却不想想这些,这件事他此前听都没听过,这中间想必是有人推波助澜。 但是是谁呢? 可能的人太多了,不光光是云映之前猜想的人,他们甚至还有可能是云安澜之前的政敌,或是直到现在都见不得他好的人。 打蛇打七寸,所以对着云映下手。 他忽然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恍惚的觉得,他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把云映保护起来。 他若是再年轻十年,或是身体再好一些,眼下这些都好说,可是偏偏他已快七十,年轻时太过操劳,年老时又耗费大把精力去找云映,以至于他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些。 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说是快七十多也有人信。 今日他尚在还好,有朝一日他死了呢? 云映无父无母,甚至没有靠得住的表亲,唯一的叔父叔母还是那样德行,她孤身一人在京城,该怎么办? 他抿住唇,那双沉黑的眸子透出几分凉意来,他忽然轻声问道:“小映,你喜欢祈玉吗?” 云映蹙眉道:“爷爷,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她才说完,便忽然意识到云安澜的意图,她摇了摇头,道:“爷爷,他不会的。” 赫峥警告过她很多回,当初他救下她已经非他所愿,如今再用那件事去胁迫他,未免有些过分。 当然,如果有用的话,云映不介意做一个过分的人,可是她能看出来,如果赫峥真的不愿,她就算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都没用。 云安澜却摇头,声音苍老,缓缓对她道:“小映,是你太不了解祈玉了。” 这件事,从当初赫峥选择帮她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云安澜说完便站起身来,用满是皱纹的手拍了拍云映的手背,道:“算了,这件事你就别想了,先好好休息。” 他转身离开,云映手指捏着床褥,想出声制止,但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房门被轻轻关上,云映脱力,靠在软垫上。 转眼已至日暮四合。 霞光散在空旷的街道上,天际的黑暗不断的吞噬着日暮时分的璀璨,这里远离闹市,长街寂静,只偶尔有马车经过。 赫峥从公主府出来以后没有回府,而是直接进了宫,直到现在才回到赫家。 那场闹剧已经结束,对他好像没有任何影响。 府内寂静,朱楼雕栏,庭院深深,石灯已经燃起,引来了几个细弱的飞虫撞来撞去。 雾青跟在身姿修长的男人身后,道:“公主府今日派人传信来问了你好几回。” 赫峥没搭理他,雾青便又继续禀报道:“今日当着您的面说云姑娘不是的那几个,下午去了国公府想当面道歉,但被云老爷子都回绝了。” “而且您放心,今日您与云姑娘的事,不会再继续传下去。” 他想了想,最终又补了一句:“听说云姑娘今日受凉,下午时发了热。” 说话时,两人已经行至廊檐尽头,眼前是一处开阔的莲花池,池内犹有残荷,孤身立在冰凉的池水中。 赫峥脚步停了停,忽然问道:“那她与裴衍呢?” 雾青弓着腰,低声答话道:“……这个一时半会,恐怕压不下去。” 知道的人太多,又有各样绘声绘色,或荤或素的版本,真假参半着,不好澄清,也不好压下。 “不过等这一阵子过去,应当就没什么,到时候对云姑娘大影响也不会太大。” 这话如此冠冕堂皇,但事实就是,不管是与他,还是与裴衍,云映永远是流言中处于弱势的那个。 他当然不需要在意,因为本来就没几个人敢议论他,但是对于云映来说,却不一样。 她以后可能还会碰到其他来质问的人,今日是他主动抱的她,但是日后说不定还能把这说成是云映主动。 雾青说完,不见赫峥回话,便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男人面上没什么情绪,也瞧不出满意与否。 雾青作为赫峥的贴身随侍,他其实从半个月前就发现了赫峥的不对,说不上来是哪,总之就是与以前不一样了,像是不高兴,也像是藏着心事。 可赫峥一向藐视情欲,公事上近来也很顺利,所以他猜不出赫峥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云姑娘吗? 正当他思索时,赫峥忽然道:“你说我母亲去世时在想些什么。” 雾青一愣,不知赫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张夫人当初是积劳成疾病倒,长时间卧榻在床,后来逝于心疾。 他家公子在夫人在世时就与之不亲,夫人死后更是鲜少提起。 他虽不理解,但还是思索片刻道:“夫人兴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如释重负。” “是吗。” 他说完又重新提起步子,踏过了垂花门,雾青见方向不太对,便在一旁问:“公子,去书房吗?” 赫峥脚步不停,道:“先去镜水斋。” 镜水斋是赫延休憩之地,雾青也没有多问,只是提醒了一句:“公子,云老爷子好像也在镜水斋。” 赫峥并没答话,很快便穿过一片石径,来到了镜水斋。 而此时此刻,针落可闻的房间内,云安澜盘腿坐着,干枯的手从棋盘上收回,赫延坐在他的下位,垂着眸,默然不语。 云安澜撑着矮桌站起身来,对着赫延道:“应洵,我到底是不如当年了,怎么连你都能输。” 赫延要起身送他,云安澜连忙摆了摆手,道:“你坐着吧,好不容易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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