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根本就是,只要阴阳老人出现的地方,就没有能侥幸存活下来的人。 也许值得幸运的是阴阳老人极少现于人世,五十年中,总共出现了四次而已,而这四次,无一例外掀起用性命铸就的腥风血雨…… 这样一个传说中的邪神,难怪施汗青变脸变色,他身子僵硬,呼吸陡然浑重起来,紫衫人只是安然,好似从未提及过甚么可怕的字眼。施汗青嘶哑着嗓子笑了:“你刚才说,多仗清云挡住了追命十杀手,是否也把阴阳老人顺便挡了一挡?” 紫衫人微微一笑:“施将军何必故意怄气?凭我们未必挡得住阴阳老人。不过据可靠讯息,阴阳老人已经接受朝廷礼聘,七日之内,便将亲至。” 七天!施汗青褚黑的脸色又分明白了一白,对于一般的逃亡来说,掌握七天先机已足够顺利逃脱,但若是阴阳老人,那是一分机会也没有的…… “哼!”施汗青咬着牙,仍在挣扎,“难道我把人交给你,你清云倒有把握对付此凶神?” 紫衫人悠然道:“我也并不敢这么说,只是施将军也该明白,即无阴阳老人一说,她跟着你们,一辈子躲躲藏藏,将来无有结果。” 施汗青脸上阴晴不定,黄豆大小的汗珠自额头涔涔而下,钢牙咬碎,大叫道:“罢了!” 他这两个字,叫得又重又响,霎时之间,连得足旁溪流水声,也受了催动似的湍急起来,却有一条低沉、仿佛中气不足的嗓子截住话头: “且慢。”
第一章 谢却荼靡九陌孤 血誓 随着话声,谷口缓缓出现了一个中年文士。此人五官与施汗青有几分相像,但肤色白皙,也全不似前者那般虎虎生威,他走两步,歇一歇,谷口到花林这段路不长,他走过来艰难万分。 紫衫人望着他,秀目内渐渐闪亮,含笑招呼道:“这位是……施二哥?” 施家系大离四大门阀世家之一,祸变以前,施家三兄妹,二姐入选为后,大哥年纪轻轻做到御林总管,唯有这最小的一个,走马勾栏、吃喝嫖赌,乃是令人头痛的京城“一霸”。正因如此,靖难军攻破宫禁之后,他与兄长一起逃出宫禁,亡命天涯,对一个据说不过是个不成器的纨袴子弟来说,这份魄力不能不使人讶异。 “二弟!”施汗青赶过去扶他,纵有千言万语,却不愿当着外人面说,只道了一句,“事有变。” 施全青淡淡回复:“我已听见了。” 转头瞧着紫衫人,利刃般锋芒在眼内一闪:“刘姑娘,咳咳,你的来意……我们很明白……而且……你似乎几次三番在暗示我们……咳咳,除了清云园,天下虽大,那女孩儿无可容身。是……是这样么?” 那紫衫人——竟是女扮男装——性子本急,听得施全青一句句缓缓道来,已是急出了一身汗,毫不犹豫回答:“不错!” “出山也成,但需允我一个条件。” “愿闻其详。” 施全青语音低沉,缓缓说道:“她永远必须承认……她的母亲……唯一的亲生的母亲,闵让施皇后!” 紫衣人募然住声不语,那一瞬间,眼里闪过凛然的光。就连旁边施汗青亦是一震,随即重重点头,以示应承他的兄弟。 紫衫人神色渐缓,低低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吗?” “是。但是,还不行。”施全青冷冷不放松,“唯一的,永远只有这一位生身母亲。生恩,养恩,都是她。” 紫衫人默然,施全青又道:“若无异议,我要你对着玉和璧,以清云名义,歃血为誓。如此我才可信你清云决无二心。” 紫衫人脸色微变:“玉和璧……血誓?!” 前朝施皇后,初随玉成帝贬为庶人,却因出于四大门阀补追谥“闵让”,施芷蕾乃玉成帝及施后之女,此事决无疑窦,可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要求,这个一露面即杀伐生死的女子,却似遇着了绝大疑难之事,久久无法决断。 见她犹豫,施全青淡淡地说着:“哦,我忘了……刘姑娘或许作不了主,咳咳……不妨,我兄弟可以等谢帮主大驾光临。只愿莫要超过了七天。” 紫衫人微微笑道:“施二哥,不必激将……”忽一顿足,“我答应了就是!但不知玉璧现在哪里?” 她一旦决定,便急不可耐,施全青反而笑了:“不急,先做些准备工作。” 他向四周一望,顺溪而行,紫衫人注意到他行走之际,右臂垂在身体一侧僵直不动,显然已废。 他走到尽头平滩,少花木,也无碎石成丘,可容人周旋:“此地有木、土、水,虽少了金火之物,将就着也可用了。” 施汗青从附近搬来五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绕着兄弟身周,堆起五行阵。五块石头,形似简单,施全青站在里面,突然显得遥远神秘:“你卸剑进阵吧!” 紫衫人微一犹豫,闻说祭玉和璧需造金、木、水、火、土五行坛,祭祀方法极为隐秘,除嫡系皇族外,唯四大家族可知,而四大家族中,也只有家主继承人可知。照如今情形来看,深谙详情的似乎是这个如今病夫、当年浪子! 她解下腰间长剑,缓步踏入阵内,顿然感到压迫力平空而起。再看施全青,面容凝肃,如临大敌,足踏八卦方位,口中念念有辞,若含玄机。 日光分外晴好,白花花的在他脸上不住晃动。看他的表情,所受压迫力比紫衫人沉重何止十倍,脚下移动一步若有千钧,缓慢、艰难。 紫衫人也不好受,那股压力越来越是明显,沉甸甸压到心房,仿佛空中有什么威赫赫、金灿灿不可仰视的威严,直逼迫着她心神的全部,那样高傲、目中无人的女子,也不得不低下了头! “滴血五方……”施全青低声指示。 紫衫人至此,已无路可退,乃依言将无名指放到口边咬破,于五方石上滴血。 阵内恍起无形飙风,如刀,如锤,寸寸割裂面庞、头发、全身衣衫……施全青先已禁受不起,大叫着仆地,右肩之上,竟然耀起阵阵醒目白光! 他奋力以左手托起右臂,死命一拉,整个右臂被卸下,却无想象中惨酷急喷的鲜血,肩头白光铮然闪亮了数十倍,一物飞出,悬于半空,玉和璧横空出世! 紫衫人方才明白,原来施全青宁废一臂,将传国玉璧藏于其中,难怪此人看上去病恹恹的不振,任是谁在身体里随便哪个部位藏上一件东西,都不会觉得很舒服。 万丈光芒顿将二人裹入其中。五方石上适才滴下的新鲜血 滴,化作五道血光蒸腾而起,阵内空气变得炎热无比,骄阳好似烧到了身上,割裂如刀的感觉,愈加强烈。 “念誓!” 紫衫人不假思索,单膝跪地,朗声说道: “我刘玉虹,以叆叇名义,对璧立誓:效忠大离,效忠冰衍公主,当尽全力,辅公主重返皇室,承继宗庙,延续血食,父母生恩,永如今日。千难万险,决不背弃!” 如此庄重的誓言,却有些不伦不类,何为“父母生恩,永如今日”?然而施氏兄弟听了,却露出一丝表示满意的微笑。 玉璧仿佛在有限空间内无限放大,闪闪耀目,直难逼视,原本蒸腾热烈的血气似戒于那般煌煌威严的光芒,血色渐渐淡薄了下去,绕璧三匝,如轻烟般散去,无迹可遁。 那种无法述说的压迫感,亦随之减轻,刘玉虹才舒得一口气,募然又震惊:但见玉璧无限放大的中央,若有还无的一个人影,并瞧不清那形容面貌,甚至连动作亦分辨不出,却能感觉到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在光的海洋、漫漫无际时间的洪流里,微而又微地点了点头! 在阵外的施汗青看来,依然是流水潺潺的幽谧空谷,依然是花林拂动,把艳阳散若点点碎金,五方石阵内,自己兄弟把装了十年的义肢取下来,捧出他们看得远比身家性命为重的玉和璧,然后是紫衫人刘玉虹跪下发誓。可就在施全青摇摇晃晃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那即使是跪着,也把身腰挺得笔直的刘玉虹,似乎看到了什么,突然却有了一丝丝摇晃,高傲表情里闪过一抹敬畏怯色! 施全青单手握璧,走出阵来,脸色苍白到可怕,嘴角边一缕血迹,把玉璧交给兄长以后,似是耗尽所有心力,一跤跌坐在地,全身汗出如雨。 刘玉虹跟在他后面出阵,亦未言语,看她的气色,也象大病了一场,脱力般斜倚梨树而立。 远处闻清音稚喉:“义父!叔叔!”白衣女孩分花拂柳,钻出花林深处,和许绫颜一道向这边走了回来。 刘玉虹极力遏制住那股恍惚不宁的翻涌情绪,低声道:“她来了。刻不容缓,我立刻带她动身。” 施汗青不言,募发力朝她所在一掌,刘玉虹身后那棵茂盛烂漫的花树,从中一折两断,梨花如雪飘落。他厉声道:“若敢有悖今日之言,此树便是你的榜样!” “呀”的一声,那小女孩刚刚走到跟前,见着一树梨花零落成泥,脱口轻呼,脸现不舍之意。 刘玉虹笑道:“施姑娘,你看看,你义父真是火爆性子,纵要发威,这棵树又碍到他什么了?” “男人们哪,总是爱打架,无辜的便是花木禽鸟自然造化之物。”施芷蕾慢吞吞地回答,“我纵然舍不得花儿,可没本事挡得了,那也没法子。” 在场的几个大人都怔住,有啼笑皆非之感,小女孩目光一转,便去扶她叔父,道:“叔叔,你又犯病了?” 施汗青接口道:“是啊。蕾儿,你叔叔的老毛病,近年越发厉害了,我想带他去远方看病,……可带你同行,总是不便。” 施芷蕾看看他,又看看刘玉虹,叹了口气:“义父,你把我怎么安排,我都没有意见。” 施汗青眉尖一跳,心痛复又心慌,挽着她道:“蕾儿,我们不是要撇开你……” “我明白。”施芷蕾淡淡而笑,倒象她是经历过的,镇定自若安慰着别人,“义父和叔叔从来对我最好。” 施汗青呆住了。总以为相聚十年,突兀说要离别,这孩子再怎么少年老成,也免不了哄一场,哭一场,生离死别心惨惨,何曾料到她如此反应,准备好的大量口舌都用不上了。 他只得把玉璧给孩子挂上,小心翼翼贴身存放,尽管此一去凶险莫名,这至关紧要之物,放在小女孩身上大大不妥,他仍不愿把它交给别人看管。 “这……玉和璧……” 他以只有女孩儿一人听见的声音快速说着,“不可与你须臾离分,你要钟爱它,珍视它,如对待自己的性命一般留存它。” 玉和璧十年来一直藏在施全青右肩内,施家兄弟以往只字不提,施芷蕾这时连它的模样也未看清楚,已经藏得不见踪影了,但她不象一般小孩那样好奇心盛,只是答应:“是,义父所说,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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