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云出事,何玮平遭殃,昔日的香饽饽,转眼间成了被搁置的过夜馒头。 但许素月不是那些没眼色的,更不比剑灵那些还没开窍的小家伙。云姝念旧,纵然当事人誉毁人亡,对于故旧的后辈,仍会加倍提携。哪怕何玮平只是义子,也妨碍不着他的前程。 她留意到何玮平天天坐在义母坟前,一坐就整一天,便特意打点了一份上好糕点,没上墓区,才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出没于那罪人坟前呢,就在半路上守着。何玮平收到点心,他必然饿坏了,于是他吃着点心,自己则温言软语耐心开导。那会是多么温馨抒情的场景啊,听说人在伤感时,心是最不设防的,何玮平一感动,兴许两人就成了。 哪知,她等了半天,刚刚看到何玮平,柳昭萱却一头冲出来缠住了自家情郎。 “你和我抢,一定要和我抢么!” 许素月眼睛红红的,素来温柔可亲的脸庞一时也显得狰狞了。 在这个时候,她忘记了即使没有柳昭萱,师傅对自己也一向淡淡,可有可无;更忘记了对何玮平只是单相思,而那个少年人,非但对她,对很多人都温温有礼,一副笑模样。 她把在师傅那里受到的冷淡、以及何玮平对别人说说笑笑的原因,都归疚于柳昭萱。 没有她就好了。没有她,自己还是谢门唯一弟子,面子上风光无两;没有她,何玮平在最伤感最空虚的时候,一定会对关心他的自己情根深种,鸳梦好谐。 可是,为什么总是她,为什么她总是要和自己抢?! 曾经许素月对着华妍雪也很不服,后来想通了,不论台前幕后,那个女孩的惊才绝艳,而且传言还有着一个极为敏感但也极讨云姝欢心的神秘身世,她永远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是,柳昭萱呢?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前年才入园,家世方面也没听说多么出色,难道也要抢尽自己的风头,她所欲、她所好,难道都要眼睁睁被这小丫头夺去而无所作为吗?
第5章 外传:蓝桥约(五) 皮影戏 谢红菁在冰衍院里晕倒了。 消息立时轰动,传遍四方。 帮主晕倒或许也值得人津津乐道,但这件事情的背后才更加让人玩味无穷。 现任帮主谢红菁和前任帮主沈慧薇十几年来的公案,到如今已昭然若揭,满园与闻。 简单地说,当年谢红菁顾忌前任的威望,不惜加以冤狱,令沈慧薇几乎冤沉海底。如今证实沈慧薇无辜,两代帮主之间或明或暗的那点子恩怨纠缠,当然也就被认为会摆到台面上来了。她们之间的一举一动,都被猜成是彼此间一场交锋。 谢红菁竟然晕倒在冰衍院!可想而知双方碰撞之激烈!清云上下都在盯着,等看剧情发展。 贾仲作为从头到尾的目击证人,可以证明那不过是个谣言。 他的母亲自打进了冰衍院,只做了一件事:替沈慧薇看病,搭脉,开方,针炙。而慧姨则始终没醒来——尽管贾仲认为她是醒着的,不愿睁眼罢了。 人人以为沉冤得雪的沈慧薇要清算这十多年以来的旧帐,讨还公道,他却直觉地感到沈慧薇对此毫不在意。她的神志、魂魄,乃至她的感情,都似乎不复留在这个世上了。 所以谢红菁的晕倒,原因很简单,只是由于他母亲病体未愈,强行施针,心力消耗太过,以至晕倒。 贾仲毫无兴趣去理会或澄清那些荒唐的谣言,他颇为担心的是,母亲医术精湛,又有深厚内力傍身,从未患过什么小病小患。象这样的人,一旦病倒,这种病往往都会极重,需要好好静养,更不可妄动心思。 然而清云正值动荡,母亲身为一帮之主,哪里有一时半刻闲得下来?她又异常好强,一旦醒来,就跟没事人似的,连承认生病都不肯,更别提撂下手上积重如山的事务来休养了。 鉴于此,贾仲只好继续住在落葭庭,以期有个照应,而且冰衍院那边的药,也是在这熬制,贾仲顺便一起接过这些任务。 许素月听说师傅有恙,也赶来问候。 她虽然还在园内办事,但谢红菁素来不喜过分热络,早就让她用不着天天来立规矩,师徒俩有半个多月未见了。 许素月偷偷观察师傅,身子坐得笔直,妆容俨然,脸上虽敷了层薄薄脂粉,依旧未掩憔悴之色,果然与往日有异。 接着,许素月见着了贾仲身边的少妇,她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位传说中飞进高门第的丑小鸭,果然传言是真,这位容貌平平,毫无出彩之处。但见谢红菁虽不理她,贾仲却待她甚好,时常给她一个温暖和鼓励的眼神。许素月瞧着他俩,想起自己的心事,眼圈差点红了,极力稳住。 此外,陈倩珠也在座,清云发生如此大事,别的不说,这死的死,逃的逃,出事的那几位原来都担着堂主重任,空出的缺一时无人补上,事务比平时冗杂敏繁忙十倍,陈倩珠一早上就过来了,一方面是探病,一方面就把容易解决的事草草在口头上先解决了。 人都全了,唯独少了个最爱凑热闹的。 柳昭萱和许素月不一样,一来她能讨谢红菁的欢心,二来还未出师,别说谢 红菁病着,就算平常也该每天过来的。谢红菁想着绝对不是自己生气后把她吓得不敢来了(柳昭萱要有这么敏感的神经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估计又在玩花样。 想到“玩花样”,心里升起个不祥的念头,紧接着,就象证实谢红菁预感似的,猛然响起一声惊天巨锣,伴随着袅袅不绝的铿锵锣音,在一干瞠目结舌的人们面前,从二楼上头,缓缓垂落一块大白布。 二楼那边,是谢红菁的住所,并非人人可以上得,不过柳昭萱当然例外了。 硕大的白布后头,出现一个小人剪影,似乎是长衫方巾的样子。 “相传,古代有一个神医……” 这声音怪腔怪调,一听便知柳昭萱憋着嗓子在说话,俨然担任起说书人的角色。 谢红菁叹了口气,头痛欲裂,这妮子不唱了,今儿改演皮影戏了。 想来自说自话总比她唱曲儿那种杀鸡般的调调可以容忍些,皮影戏大概也不至于把饭桌一扫光,且忍耐。只是谢红菁怀疑地想,之前的那记大锣,是否会不死不休地缠绕在这场皮影大戏里头? 事实证明谢帮主圣明,这皮影戏确实不唱了,可耐不住这戏热闹无极,柳昭萱用起锣鼓锁呐齐号,间或稍微一停,便是她既做解说又演人物的小尖嗓,叽叽喳喳,聒噪无比,一个人的戏倒仿佛楼上足有几十个人在闹腾似的。 谢红菁黑着脸,昨天柳昭萱的胡闹,她没有说什么,看起来这助长了小丫头的气势。今天这排场,比昨天何止大上十倍啊! 其他人,贾仲、百合、许素月还有随侍办事的弟子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许素月还没见过柳昭萱在师傅面前玩过的把戏,又是纳罕,又是惊骇。她对谢红菁是又惊又畏,分毫不敢越雷池,这丫头……这丫头也太大胆了吧!居然敢在师傅面前玩皮影戏!而且闹出这么大动静!师傅是最爱静的,别人在她面前多说一句,都得她一个厌恶,那小丫头她难道不知道吗?她怎么敢啊?! 陈倩珠略皱了眉头,但看看谢红菁还在忍耐,她也不作声,她并不看皮影戏在搞些什么花样,倒是留神着厅堂里每一个人的神态举止,在许素月身上尤其停留良久。 当一个无敌巨炮响彻二楼,霎时间烟雾弥漫,火药冲天而起,楼上楼下顿时谁也看不清谁了,贾仲看这情形,实在没有把握二楼是不是发生了一场大火灾,只得先把谢红菁扶出大堂,众人狼狈鱼贯而出,谢红菁忍无可忍,怒喝一声:“柳昭萱你给我滚下来!” 于是柳昭萱一面被烟呛得直咳嗽,一面乖乖滚下来了。 小脸上黑一道红一道,头发乱蓬蓬,衣服也是乱七八糟,满头的汗珠就象倾盆小雨似的滚落。只看得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牢牢盯着谢红菁,眼里有期盼还有希翼。 谢红菁原本怒不可遏,已经决定要教训教训这胡闹过头的小丫头,待见了这双眼睛,满腹怒火突然就轻烟一般散开了,变得轻飘飘,抓也抓不住。 柳昭萱还在那傻乐:“师傅,我做的皮影戏,我……” 谢红菁无心责她,只是这孩子实在不知轻重,也不大懂得看人眼色和分场合,这要是自己庇护着她,当然没什么,可将来她独当一面,也这么傻大姐似的,吃亏受苦的日子就在后头了。 微一肃容,冷冷打断柳昭萱:“你胡闹够没?柳昭萱,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我不喜欢听曲,也不喜欢看戏,我不许你再胡闹,以后若敢再做这类稀奇古怪的事,定不再容你!回学苑去,我不让你出来,不许你再出来了,给我好好反思!” 这是雷声大,雨点小,说得不大动听,其实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把这场胡闹含糊过去了。今天闹的这阵仗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要是真怪她,才没那么容易过场。柳昭萱却呆住了,师傅向来不假辞色,但如此声色俱厉的样子,以前都是对别人的。 没能逗得师傅笑,反而她生气得够呛。柳昭萱有些泄气也些害怕,小嘴一扁,大眼睛里泪水滚来滚去,她极怕师傅,不敢有所违拗,只得低着头,闷闷地走了。 贾仲瞧着这师徒俩,有点头痛。母亲一向严厉,今天只放了几句话,算是客气了,但是,他瞧着母亲异常难看的脸色,不是很确定,母亲没有发作,是否因为仅仅是病得发作不动了? 小丫头没干一件好事,可用心是不坏的,这园子里绝大多数人,敬谢红菁,怕谢红菁,可没几个人是真心爱着她的,贾仲只希望母亲不要因此而误会,冷却了那丫头一片爱戴之心。 许素月怕师傅远比柳昭萱更甚。柳昭萱又是锣鼓又是炮仗,简直要把二楼都炸掉了,胡天胡地不成样儿,谢红菁仅仅说了两句就把人赶走了,多少有点出人意料。但师傅断冰切雪的声音一入耳,她就吓得低头垂首大气也不敢出,丝毫不及考虑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她偷偷拿眼觑着师傅,见她身子些微发颤,越发觉得师傅是真动了气,一时之间,心里暗暗欢喜,嘴角便情不自禁上扬。 陈倩珠觉得看戏也看够了,才道:“菁姐,你别生气,瞧你身上不好,今儿多歇歇吧,我和虹姐去讲,你不去涧月堂了。”便施施然走了,谢红菁沉着脸,被小徒弟闹了这么一场,只觉心头砰砰直跳,太阳穴里一跳一跳的热血上涌,实是余勇难贾,再强撑不得。 贾仲丢了个眼色给发呆的百合,夫妻俩一左一右扶住了谢红菁,说道:“别生气啦,母亲,先找个地方休息下。” 谢红菁看着烟雾腾腾的二楼,哼了声:“还能住人?” 贾仲笑道:“好在只是烟雾,没有大事,叫人收拾一下。先到别处去歇着,要不,去儿子的梅苑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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