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妍雪惊疑不定,随口问:“你知我的来历?” 老道哈哈大笑:“这个却是取巧。姑娘换过了衣裳,但你看看座下的马。” “嗯。马屁股上刻有清云烙印,道长自是容易猜到我的来历了。” 老道笑道:“姑娘聪明得很,一点就透。还有一个原因,这期颐城中,如此美貌绝俗的姑娘,除清云园而外,复有何人?” 华妍雪笑而不言,只觉这老道言语风趣,句句言语深合其心,拍马讨好全不见痕迹,不愧是行走江湖的相算之士。即使他乱说一通骗了自己,倒也并非那么可恶。 道士似猜透她的心意,微笑道:“贫道言尽于此,就此别过。临行送你一首偈言,可牢牢记在心间:虽是雁行同气者,反成背面不相亲。只恐阴阳并易胞,四海相逢断恩情。双眸浑似月遮云,喜与太阳相约倚。阳宫日月问荣华,禹门一跃过天池。” 扬长而去,唯有八句偈言遥遥送入耳中。若说这道人诚心虚诳,又不骗人钱财,先前所说那八个字惊心动魄,最后留下的偈言,句句似有所指,华妍雪咬住下唇,心神恍惚。
第二十章 雨落流星凌紫霞 流星 “只恐阴阳并易胞?只恐阴阳并易胞?……这是什么意思?”那老道所念八句偈语,并非通俗易懂的大白话,华妍雪只能听其音,揣其意,一时无法断定字音相合,她囫囵先记住个大概,想着以后慢慢琢磨。 自己的身世,不清不楚总是事实。但不清不楚的身世背后,是否还藏着其他秘密?华妍雪多少年来已经思量无数。慧姨的想法,她连猜带蒙早就知道了,那是怀疑她和冰雪神剑吴怡瑾有关,然而证据不足。华妍雪并非甘坐着等到真相自然大白的人,早已多方打探,始终也得不到明晰线索。恨不得返回家乡,见到父母,仔仔细细问上一遍。可是她作为未出师的清云弟子,闯闯这期颐附近都算犯规,再想回到数百里之遥的家乡,纵是她百出机变,却也属难能。 夜半梦醒,她常常惶惑:这件事情既然那么难以弄清,只怕内中别有曲折。她八成并非冰雪神剑之女。 这本来也没甚么,可是慧姨未免失望透顶,一想到这点,便让华妍雪隐隐害怕。最害怕,她不是慧姨预想中的人儿,慧姨对她,便失去了一向的爱。自然,慧姨那样的好,即便她不是她心目中的人儿,慧姨也不会因之改变态度。可是,她知道,在慧姨心里,就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妍雪,再也不是慧姨心目中与别家殊异的存在了。 这道士莫名其妙冒出来,莫名其妙说上 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按华妍雪往日性情,自必大怒。可是她没有。她直觉地感到,这道士来历不简单,其言有据。 “只恐阴阳并易胞?”若她不曾听错这句话,并解错其意,这岂非是说,自己身为女儿身,因此被人抛弃?华妍雪打了个寒噤,如此恶俗的原因,倘若不幸成真,那她绝不会是传说冰雪神剑蒙难之时所产之女,这和“阴阳易胞”的情境可隔着十万八千里哪! 她游目四顾,想追上那老道多问几句,可那道人来时无声无息,去时也是倏忽如烟,哪里还有半点影子。她怏怏想道:“唉,多半是我听错了。这也太……狗血了吧!” 她并不晓得那老道近乎于神的身份,并不晓得多年来,云姝一直在寻找着这个神出鬼没的老道,近年来,更是派遣大量人手,撒网似地搜寻。 而那老道,来到了期颐,却似乎无意再与故人、乃至他自己的关门小徒弟叙旧,却对着清云园中一个女孩儿,抛下了几句奇怪的偈语。——一如当年这道人,初见沈慧薇,也是百般寻故,只为对她,说上几句怎么听都貌似不祥的话。 正在怔忡间,忽听裴宅大门吱呀半开,却不见人影,里面女子叮咛了半日,方见少年没精打采走了出来。 “阿蓝,早些回去,早些回去!”裴翠自门中探出脑袋,大声叫道。 裴旭蓝闷闷地一跃上马,斜里冲了出去,华妍雪在后面赶着,叫道:“阿蓝,你做什么,等等我啊。” 裴旭蓝住马回头,望着月下追踪而来的少女,恨声道:“谢姑娘长,谢姑娘短,有了谢姑娘,连儿子也不要了!” 华妍雪嗤的一笑:“没头没脑,你在发泄什么?难道是恼了我不成?” 裴旭蓝犹自忿忿:“我妈妈!她好胆小!好怕事!眼中只有帮规,我倒想她,她可不想我!” 华妍雪伸手过去挽住他,柔声道:“令堂曾是清云旧人,就算她想你,哪敢表示出来呢?唉,阿蓝,别说是她了,就看慧姨,若得一个命令不得再与你我见面,她敢违抗么?” 软语低声,耳鬓厮磨,裴旭蓝心头一荡,几分闲气早便丢到了九霄云外,叹道:“是啊,她一开始见我,欢喜得什么似的。后来我告诉她是溜出来的,才慌张起来了。”瞥一眼华妍雪,心想多亏你没听见她怎么说的,不然这会子可不是你让我别生气了。 “她只提到谢帮主,没提起别人?” 裴旭蓝想了想:“她好象提到方夫人。” 华妍雪似笑非笑:“这才对呀,伯母原先是跟方夫人的,不提到她就不正常了。方夫人对你那么好,你那会子生病,她还接你去住呢。” 裴旭蓝红了脸,笑道:“就这点子事,你到底要说嘴几次才罢休?” 这时又是华妍雪抢在了前头,裴旭蓝发现方向有误:“还不回去么?可太晚了呢。” “这会子回去反正也晚了,我们去别处逛逛。” 裴旭蓝有点担心:“去哪里?可别又闯祸。” 华妍雪啐他一口:“我就这么爱闯祸?今夜三更时分,灵湖山有流星雨,我们去看看呀。” “灵湖山?” “西去五十里,以我们的马程,刚可赶到。” 裴旭蓝本来不敢的,但他今夜探母反添烦恼,此际良夜迢迢,佳人如玉,把那口闷气抛开,左右全听她的。 清云名下产业有大片牧场,分给上五级弟子的马匹都是百中挑一,裴华座下的也自不差,不上一个更次,灵湖山遥遥在望。 灵湖山又名白帝山,相传曾是白帝少昊行宫。由此闻名天下,游人骚客,年年络绎不绝,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诗文篇章。 这座天下闻名的名山,峰高大约只有三百来尺,方圆也不广,由三座山头组成,比起连云岭的延绵无穷极来,只算得小土堆。 但山上多白石,在深碧色苍穹下通体闪闪发光,远远一见,便有先声夺人之势。 裴华携手登上一座平台,下临峭壁,崖悬薛萝,星光下只见一水浸天,远处青山隐隐,两三点渔灯闪闪。那水便是遐尔闻名的灵湖,大离朝四大淡水湖之一。裴华素日只在连云岭中,虽然山高险峭,奇景迭出,若论及眼界之开阔,则远不如这会儿临高眺望了。镜湖比之灵湖,便如荧火之于星辰。 清夜似辉,空山寂静,轻悄的仿佛能够听见发丝在夜风里飘动的声息。仰望苍穹缀满繁星,晃晃悠悠,一颗颗星辰,记录一缕缕遐思。 亲眼见到了这无边无际的广泛、领略白帝山之灵气以后,华妍雪对那老道之说又信了几分。他说今晚流星雨乃千载奇观,是否及时许下愿望,星星将助她命理转折的时机出现? 裴旭蓝也在问:“小妍,你待会儿要许个什么样的愿望?” 不待回答,他自道:“我盼望师傅早日脱灾祛难。” 突然,一颗星星从天边出现,后面拖着一条极为明亮的翡翠绿尾迹,如此突然,如此绚烂,华妍雪激动尖叫:“星星!星星!”裴旭蓝也同时叫了起来:“流星,快许愿!” 流星瞬间出现,也于瞬间消失,两人相互一望,同声问道:“许愿了么?”然后一起大笑,都知道对着流星许愿,将会满足自己心中的那个愿望,但当流星倏忽闪现,却只顾得去看去追,哪里顾得上许愿了。 “唿”的一声长音,天际又划过了一颗白色星星,拖着的雾气在身后撒开。 流星雨高潮渐渐来到,每一眨眼,都能见到流星从四面八方闪过,散发出火流的余粹,“嘶嘶”的灼热气息在天际弥漫。苍茫夜色里,或悠悠然,或不经意,或一息间,从头顶,从北边,从南边,落下西天,落入灵湖。红、黄、绿、蓝,色彩纷呈而明净,有的若一线经天,有的拖着长长尾巴,有的星屑四散,余迹似云彩飘散于半空。匆忙的,落寞的,羞怯的,典雅的,庄重的,千年寂寥,换作苍茫星际一道流痕。 两人早忘记了兴奋、尖叫、笑跃,只双手牢牢握定,相互偎依,偶然间目光相接,看到对方心里深深的祝福。与流星同在,与天地共存,心胸象宇宙一样舒展开来,宽广无边,泛漾着从未能觉察到的深沉情怀。 也就在这个时刻,另有一种奇特的声响,从某处角落响起,“唿——嘿——”、“唿——哈——”,冗长,低沉,缓慢,节奏单调统一。 两人愕然对视,心知这绝非流星划落的声韵,倒象是什么野兽,或者人声。 奇怪的声音来自头顶上方,裴华走上平台后面的小道,蜿蜒上升,两壁高拔如仞,杂树丛生,绿萝满径。曲曲折折攀援数十米,头顶豁然见天,那“唿——哈——”的怪声近在咫尺。 峰顶矗立着十几块巨石组成的怪石阵,十几至二十余米高矮不等,形状各异,自下仰望,宛若一把把利剑直刺苍冥。 灵湖山上不明来历的怪石阵,仿佛在远古时代就已经天长地久的存在,是远古以来一种蛮荒的力,决非人力所能搬动。怪石阵与白帝少昊的传说紧密关联,每逢祭祀之日,有各地信徒络绎而至,顶礼膜拜。 今夜并非特别日子,怪石阵里,却匍匐着十数个白衣白发之人,身体以至面部紧贴地面,双手微举于头侧,掌心向天,齐声吐气:“唿——哈——唿——嘿——”念完一次,以首叩地九次。 正南方,最高巨石之下,立着一个白衣人,这个看起来十分之单薄瘦小的人形从头到脚都裹在一片雪白当中,却有银发如雪,随风曳扬。他双手平举形状古怪的法杖。巨石投下黑魆魆的阴影,将他脸容隐藏起来。 单薄身躯,屹立如渊停岳峙。那人半仰着头,观望着天空越来越是密集的流星,法杖平放于高举向天的掌心,不易察觉地摆动,仿佛在跟随着某种星流轨迹。 夏夜幽凉,流星闪耀,一群来路不明唱着古怪咒语的白衣白发人,灵湖山山头充满了神秘与诡异。 华妍雪想到道士的话:“今晚数万流星行经黄道十二宫,如此奇象,千载以下难逢。除灵湖山而外,都难窥其全貌。” 这群人显然就冲着这场流星雨而来,所挑的地点、时辰,以及他们所摆出的这副相当奇怪的阵势,无不遵循特定规则,好象是在进行某种非常古老的祭祀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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