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出发之前,父亲曾再三告诫,对清云中人避而远之,能不惹最好不要惹。 “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你要是惹到了那帮缠人的女人,这麻烦可就大了。”他父亲这么说的时候,尚且皱紧了眉头,恨恨,怅怅。 少年嘴角忽然逸出一点笑意,那个横行不可一世的父亲,居然也会有令他头痛的人和事么?少女明艳的笑靥在心底里流转而过,她那无一句不出人意料、刁钻古怪的言语,躲在老者身后的比比划划,看来无比搞笑,其实暗蕴大有深意的指点,告诉自己她的同门正藏在下面伺机而动。 果然是个极端难以对付的人儿呢,原来,清云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啊。 眼光落于面前少年,抱着差不多身高的自己,飞奔下山如履平地,还时时刻刻留意到不要碰到了半边身子的伤口,依旧气不喘脸不红,笑容就象春日绽放的温暖光芒,明朗朗不见一丝杂色。 忽然浮起荒谬绝伦的念头:这样俊彦的孩子,自己那一向酷爱男风的父亲纵然收集了无数少年,只怕没有赶得上眼前这个一半容色的。 白衣少年身子微一颤动,痛哼了一声。裴旭蓝停下脚步,问道:“你不要紧吧?伤势如何?” 少年哼哼,不能告诉他是因为那个荒谬的想法,有些心虚,忍不住一动,便触及伤口。 “喂,你们两个,傻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淡蓝衣裳的少女自他俩身边经过,象卷起一缕轻风。 裴旭蓝张开抱在少年后背的手,已成血手,少年背部为华妍雪所伤的剑口早就裂开,流血不止,他倒抽一口冷气:“呀!我倒忘了,太对不起啦!” 少年止不住苦笑,发觉他婆妈的要命。清云园真是个奇特的地方,女孩子精灵得不似尘世中人,男孩子却比女人还要细心琐碎。 裴旭蓝改把少年负在了背上,和华妍雪一起下山,召回放在山脚的马匹。白衣少年一挣扎,自行下地,转向灵湖山方向,垂目低头。 耳边华妍雪冷冷在说:“我没办法,出奇不意抢攻一阵也还罢了,可我一个人打不过那么多人,你的同伴,恐怕没命下山了。” 白衣少年淡淡道:“我知道。谢谢。” 华妍雪盯了他一眼,不知为何,面对此人气就往上冲,救了他一命,倒象是欠了他的,咬了咬唇,怒道:“不必谢!一命还一命,这下两不相欠啦!” 白衣少年看看她,不作声,眼底笑意促闪,这个小姑娘,还在计较着方才山顶上所起的冲突呢。 他抬足跨上马匹,动作虽然迟缓,却恢复了睥睨天下一般的气势,身姿笔直挺拔,便似没负过伤似的。 可明眼人见到他那抓住马缰微微发颤的右手,他泛起死灰般衰竭的脸色,雪白衣襟下一点点滴落尘埃的鲜血,便知他无非是强弩之末,勉力而为。 在马上向两人拱了拱手:“多谢两位,告辞。” 裴旭蓝问道:“你去哪里?” 白衣少年猛回头,冷电般目光在裴旭蓝脸上打了个转:“莫非,两位把我当成你们的囚犯了么?” 眼里瞬间闪过的杀机那样浓冽,令得裴旭蓝怔了一下,才道:“当然不是。但你的伤势很重,倒不如,倒不如……” 他本来觉得对方伤势颇重,想邀他去清云小住,但在对方如此神情之下,自觉不妥。 白衣少年生硬地道:“多承厚意。我和两位在一起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再说我有人,他们很快能到。” 华妍雪冷笑:“你的人?那些只懂得顶礼膜拜的笨蛋,再多也没有用,你最好还是快点乖乖躲回自己窝里去。” 白衣少年静静地看着她,眼内陡然射出雪亮的光,一字一字道:“你必须向我的勇士道歉!” 华妍雪冷笑:“道歉?凭什么,你偷偷摸摸进入我大离国境,我要向你道歉?” 少年沉着脸,抓住缰绳的手指关节隐隐发白,杖上火鸟的头高高昂起。 “我师弟或许没有听清那老头的话,我在后面可是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华妍雪扬起双眉,“我救你,是因你先前救了我师弟。以后两不相欠,我如果再次看到那样黑白两道夹攻的场面,非但不会再救你,而且会出手帮助他们!” 白衣少年募然冷笑起来:“这样啊……很好,我痛恨领别人的情。你们已经救过我了,再不相欠。想抓我,这就上来吧,我会让你见识见识只懂得顶礼膜拜的人是不是很没用!” 他语音不标准,语汇倒用得纯熟,一说一大片,中间不带喘气儿的。不过因为语调奇怪,这番话说出来气势无形中就减去大半,纯粹如负气斗口。 华妍雪才要生气,转念一想,又乐了:“我才不棒打落水狗呢!你——” 说到一半,裴旭蓝掩住她口:“师姐,时候不早,我们也该赶快回去啦。”一带她飞上马背,向少年笑道:“兄台保重,我们先走一步。” 提起缰绳,座下良驹泼喇喇四蹄飞奔开来,不大会儿功夫就远去了,抛下白衣少年一个人。 再度向灵湖山山顶望去,缓缓抬起握着火鸟杖头的手,放在胸口按定,念咒般低语:“我英勇的战士,请你们无畏的灵魂安息。你们不会平白牺牲,今天晚上的每一个人,将 会为他愚蠢的行动付出百倍代价!” 眸光冷峭,惊神雪亮。 ※ ※ ※ ※ ※ ※ ※ ※ 远处,两人共骑,华妍雪一个劲儿埋怨:“你这是什么意思嘛!这么快就走掉,倒象怕了他似的!” 回头看远处缩成小点的那人,华妍雪恨恨道:“他有那么重伤嘛,明明装的,好让手下为其拚命,可恶的人!” 裴旭蓝始终不语,她独自说了一阵,发觉有异:“阿蓝,你怎么了?” 裴旭蓝才淡然说道:“如果我是他,肯定也会保持体力。——因为那些人生存的使命,就是随时随地为了他舍生忘死。” 华妍雪一怔:“嗯?阿蓝?” 裴旭蓝道:“我纵然躲在底下,没能够字字听清。但是对方说什么国境、世子,我还是听见的。” 华妍雪回眸看他脸色,问道:“那你刚才,好象没有动手的意思?” “难道你有吗?”裴旭蓝脱口而出。 华妍雪呆了一呆,脸色瞬间变了,眼内有泪光闪动。裴旭蓝立时不安起来,忙道:“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无论他是谁,反正和咱们无关,而且他救过我,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呢?” 华妍雪扭头不语,眼泪一滴滴坠落在胸前衣襟。她今夜心情翻覆太也奇怪,裴旭蓝既不解,又着急:“小妍,小妍,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说错话啦,惹得你生气,别哭啊,唉,任你打也好,骂也好,别哭了,成不成?” 华妍雪破涕为笑:“没见过这种软得跟下了一场大雨的泥巴似的人,也不羞!” 裴旭蓝笑道:“怎么没见过?你都见了我四年了。” 笑声之中,一点阴霾随风淡去,两人急急驰回清云。 华妍雪丝毫不知,灵湖山顶,她一战成名。昔年嚣尘清客一剑舞动四方,归隐多年以后,一样的剑姿如仙,一样的曼妙飘逸,一样的灵气逼人,如同传说中的那个谪凡仙人,再度降下武林。
第二一章 萧茄惊拍龙在野 拜托 两人本想从以前华妍雪溜出去玩的小路偷偷折返,哪知在那个谷口,早有两名清云弟子等候着了。 “帮主吩咐,两位一回清云,速去蕙风轩。” 蕙风轩是云姝家宴之地,既然察知他两人私出玩耍,却在那里接见,华妍雪做个鬼脸,笑道:“乖孩子头一次溜出来就被拿到了,怕不怕我连累了你?” 蕙风轩上一派肃静,人颇全,星瀚以上皆在。 他二人同时出现,十余廿来道眼光一齐望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不停,只瞧得裴华心底发毛。他们平常也常在一起,人人都习惯了,出去了一次,就变得特殊起来了么? 华妍雪笑嘻嘻地说:“啊,各位夫人都在这里,闲话叙家常么?慢慢聊,我不打扰你们。” 谢红菁道:“回来!你们去哪里了?” 华妍雪笑:“帮主不都知道了吗?” 谢红菁陡然提高声音:“我是问你们,从裴翠家里出来,又去哪里鬼混了?” 裴旭蓝满脸通红,小声回答:“后来去灵湖山玩了。” 谢红菁点了点头,淡然道:“小孩子心不定,也是有的,因之以往我也眼睁眼闭罢了。只是这次,分外离谱些。” 她严厉的目光,自然而然扫过华妍雪。 华妍雪的快乐和从容,被她眸光扫过,消失得干干净净,她不肯示弱,睁大了双眼,倔强地顶回去。 谢红菁眼睛眯了起来,这个孩子,只要和自己说上三句以上的话,就会进入这般高度备战状态,象一只急于保护自己的小野兽,竖起浑身的刺,张牙舞爪。难道自己给她的印象真是差到这般无以复加? 募然心灰,再无情绪和这个斗志昂扬的女孩较劲:“芷蕾昨天晚上找你到现在,她在梅苑等你,去吧。” 语调出奇得息事宁人,华妍雪蓄势待发的一股气陡然落空,楞楞看她一会,才“哦”了声,一溜烟跑了出去。 裴旭蓝习惯性欲尾随,方珂兰笑道:“阿蓝,你们两个日日在一起,不介意抽点时间陪我这老太婆罢?” 裴旭蓝尴尬着挠挠脑袋,红着脸道:“方夫人见笑了,这是从何说起?” 方珂兰也笑了,留神看着这个已经高过她一头的少年。——毕竟不再是当年那个扑闪着浓长眼睫害羞而天真的小男孩了,在他一贯温和旭暖的笑容里,也悄悄藏下了蕴藉,以及不经意生出的倜傥之感。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伸出手来,携他走出蕙风轩。 沿着水磨粉墙,往前走。 裴旭蓝儿时跟着母亲住在荒无人烟的辽原地带,颇受流离之苦,后来回到期颐才好转,吃穿住行,一概由清云赠予。因而在他小小年纪的心灵里,便充满对清云的感激。当时常来探望他的,是许绫颜,每月必到,陈倩珠和李盈柳偶然也去。只有这位方夫人,他入清云之后才认得。 三年多前沈慧薇再度成为囚犯,这件事对裴、华打击都大,但两个小孩反映截然不同。华妍雪胡闹归胡闹,从此对着云姝若即若离,自有主张,裴旭蓝却伤心得生了一场大病。 那时正逢关键时刻,许绫颜上京,特意把施芷蕾打发到藤阴学苑居住了一段时间,一来明知芷蕾愿意和同门有所亲近,二来让妍雪心情能有所平复。裴旭蓝在病中,则由方珂兰接到了她的浅金舫居所休养。 休养期间,方珂兰对他无微不至,锺爱异常,能拿来疼爱小孩的手段差不多都用了。用妍雪取笑他的话来说:你好比三岁孩童,又撞进妈妈怀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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