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渊呵笑道:“人真是不经夸,还说他懂事呢。” 听话听音,沈放继续说道:“隔得近了会惹嘉恪殿下不悦,儿子也就没听太清楚,倒是见着嘉恪殿下一直在笑,很是欢喜的样子。”说完他看了一眼陵渊的脸色,故意板着脸揶揄了一句,“呸,什么东西,若不是干爹提拔能当上禁卫首领?儿子这就去押了他尝尝缉事司的刑狱!” 陵渊睨着沈放,笑道:“呵,学会调侃本座了,你脖子痒?” 沈放摸着脖子缩头,正色道:“儿子不敢,儿子就是看不得他那个讨好殿下的样儿。” 陵渊弹了弹衣衫下摆,不在意地说道:“殿下要跟谁说话,那是殿下的兴致,这种事不必添油加醋地报与本座。” 沈放品了品这句话,说道:“是,那儿子以后绝不多言殿下跟谁交谈。” 陵渊只觉沈放从来没有这么令他心烦过,不悦道:“没事干了?滚远些!” 沈放头一次没有因为陵渊让他滚就害怕求饶,而是干脆地行礼,笑道:“是,儿子立即滚,干爹放心,殿下那边就是一只蚊子飞过去,儿子都会来禀报的!” 陵渊笑着骂了一声,沈放麻溜地滚远了。 礼部官员倒是很快送来了“琼枝玉叶”,但只有一株,并且表示目前只能找到这一株,望嘉恪殿下海涵。嘉恪自然是没给礼部官员好脸色,但私下里很喜爱这盆琼枝玉叶,还调了一个非常会侍弄花草的小太监专门伺候这盆花。 舒穆罗很快对陵渊提起嘉恪殿下要求的“北地弧珠”,表示这过于强人所难,就连北戎王宫里也只有三颗,去哪里找十颗?说完此事又有些担忧地看着陵渊,说道:“嘉恪长公主确实会修造机关兽吧?如此大费周章又耗费巨资地接去北戎,到最后什么都无法带给北戎,可真是得不偿失。” 陵渊笑了笑,说道:“使臣这是怎么了?突然开始怀疑嘉恪殿下掌握机关术的真伪?不是你说她定然会修?本座还猜想史那晴公主一定是查得很仔细了呢?” 舒穆罗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毕竟没有亲眼所见,传出来的也就是她让那机关兽走了几步,说什么长时间驱动需要赤金沙……誓不再嫁的大烨长公主,竟又被远嫁,如果这是大烨皇帝的阴谋,是为了让北戎相信此女会修造机关兽,其实不过是为了骗取金沙矿……这万一、万一都是真的……” 陵渊一副随舒穆罗决断的样子,说道:“那使臣现在如何打算?北戎若想悔婚,本座也可代为周旋。” 舒穆罗摇了摇头,说道:“有个法子,可以试出这位长公主,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他盯着陵渊的双眼,“如果她答应,那北戎可以信她。” 陵渊直觉不好,就听舒穆罗说道:“说来也简单,听闻嘉恪殿下善舞,尤擅一种名为‘落英缤纷’之舞,如果北戎使团这十人有幸欣赏殿下一舞,就相信殿下确有修造机关兽之能。” 陵渊疑惑地看着他:“跳一舞,就能判定此事?” 舒穆罗:“就一舞,便可决断。”
第41章 陵渊将舒穆罗的要求转达给嘉恪,眼见着她面色突变,忽地盯了他一眼,像是愤恨又像是怨怒,之后重重冷哼:“欺人太甚!” 陵渊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但没想到她会动这么大的气,忙劝道:“微臣不知这舞是何意,若殿下为难,微臣立即去回了便是。”他探究又带了点小心地看着她,“殿下可否跟微臣说说,这舞……有何意?” 嘉恪面上几番变幻,咬牙切齿道:“熊鸿锦,他与北戎勾连。” 陵渊不知她是为何有此定论,但莫名就信了,说道:“这舞,与熊鸿锦有关?” 嘉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点了点头。 陵渊见她双眸中已现了些哀婉无助的凄楚,说道:“殿下有什么为难的,尽可对微臣说。” 嘉恪避开他的目光,说道:“‘落英缤纷’舞,是孤在南楚时,熊鸿锦让孤见识到的……” 嘉恪嫁到南楚成为二皇子熊鸿锦的侧妃,受了不少磋磨,只因所有南楚人都认为嘉恪是来偷学机关兽修造及驱动之法的,必不能给她好脸色,对她的一应信函往来也查得极为严苛,从不让她带半片纸张离开皇子府。 但平日里机关兽往来皇子府,熊鸿锦倒并不避着她,许是想着即便她看见机关兽也不知道如何修造及驱动。在战场上见过机关兽的大烨将士们多了,有谁能看一看就会修造呢? 所以嘉恪得以经常看见各种样貌的机关兽,狮、虎、豹居多,也偶有蛇、野猪、巨鹰这样的。她甚至可以触摸及操控机关兽,熊鸿锦带着一种“谅你也学不会、让你看得见摸不着却永远学不会”的高高在上的情绪,允许她随意玩耍。 嘉恪确实无法仅凭触摸及操控机关兽就知道如何修造,但也比一般的大烨将士要更为了解机关兽,甚至因为操控多次,暗中领悟了如果被机关兽撕咬,尽快斩断机关兽的什么部位才能顺利脱困。 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她虽然没有学会修造机关兽,但明白了如何从机关兽中脱困。 后来的某日,熊鸿锦从外回府时,牵着一头新制的猛虎机关兽,虎背上坐着一名姿容艳丽的妙龄女子,周身披裹轻薄的鲜艳长纱,随着机关兽的行进,她身体缓缓起伏,一颦一笑之间尽显媚态。 嘉恪那时就在不远处的回廊下,猜想这女子应是熊鸿锦的新宠,便打算回避,没想到熊鸿锦叫住了她,笑着说道:“银侧妃挺喜欢南楚舞曲的吧?一起来看看。” 嘉恪只得坐在熊鸿锦身边,随他一起看向那个骑在机关兽上的艳丽女子。那女子轻抚机关兽的背脊,仿佛在抚摸一头真正的猛兽那般轻柔爱怜,全身都在机关兽上缓缓摇动,仿佛在与那机关兽进行着一场莫名的抚弄,令她很是欢愉。 她轻盈地站起,立在机关兽背上,随着机关兽的行进而轻柔摇动,像是机关兽背脊上生出的一株柔软妖媚的枝条,正在随风摇曳。而她身上的轻纱随着她的摇动一条一条地轻轻坠落,露出内里的衣饰——不知多少片花瓣粘在她的身上,簇拥着她,衬托着她,而这些花瓣随着她的轻轻舞动,片片飞舞离开她的身子,宛如一场花雨。 随着花瓣越落越多,她身上裸露的肌肤也越来越多,几乎就要不着寸缕。 嘉恪看向熊鸿锦,说道:“殿下自便,我回避就是。” 熊鸿锦笑看着她:“回避什么,这就是给你看的,好好学着。这舞名为‘落英缤纷’,舞者须得明艳动人舞姿出众,你就很合适。” 嘉恪凉淡地笑道:“殿下若喜欢这舞,让这女子一直跳给殿下看便是,为何非要我也学会?” 熊鸿锦:“银侧妃心里定在辱骂我吧?大烨长公主、南楚二皇子侧妃,怎能跳这种勾栏女子为博客官欢心而跳的淫靡之舞?但是呢,我就想看你跳啊,我的银侧妃。” 嘉恪不带感情地一笑:“殿下还没磋磨够我?要用这种屈辱令我臣服还是让我知道绝不能违背你的意思?‘遵守你的规矩’,你的话我记着了,不必时时刻刻提醒。” 熊鸿锦笑道:“记着了?那现在我要你跳舞,也是我的规矩,怎地不遵?”他贴近嘉恪,声音里充斥着蛊惑,“只要你如她一般跳了这‘落英缤纷’舞,我就教你修造机关兽之法。怎么样,划算吧?” 嘉恪看向他:“就算你真的遵守诺言教了我修造之法,学会了就是我的死期,对吧?” 熊鸿锦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在你眼里是这么反复无常的小人么?” 嘉恪也笑:“‘南楚不会让任何一个大烨人学会机关兽修造之法’——这是你说的。” 熊鸿锦在她脸庞上摸了一把,笑道:“你不一样啊,银侧妃。你太有意思了,我决定为你破个例。”他用一种看掌中猎物的神情看着她,“我想知道你在这四面楚歌之中,能走多远、走到什么地步,我的银侧妃。” 嘉恪与熊鸿锦对视着,也对峙着。 她很清楚熊鸿锦不会因为她现在拒绝跳舞就作罢,他会想别的法子来不断试探她学习修造机关兽的意图,事实上他已经这样做过多次。起初嘉恪都为了自保而回避了这些机会,她觉得这些机会背后隐含的一定是巨大的险境,但一次又一次地,熊鸿锦从未停止过诱惑与试探,好像不将她拖进他布置好的陷阱就决不罢休。 这次是淫靡之舞,下次可能是血光之灾。 既然避无可避。 嘉恪迎着熊鸿锦危险的笑意,说道:“我相信殿下一言九鼎。跳便跳。” 熊鸿锦微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会答应,继而大笑起来,拍手笑道:“好,好!你好好学,我定个日子大宴宾朋,都来观舞!” 嘉恪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熊鸿锦得逞地笑道:“你不会以为这舞只用跳给我看,就能学到修造机关兽之法吧?跳给我看算什么本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大笑起来,声声惊刺嘉恪的耳与心。 后来的那场二皇子府的欢宴,嘉恪已经着意将其在脑海中抹去。她不愿再回想起那日她是如何在众人惊异又亵玩的目光中起舞的,也不愿回想那夜的熊鸿锦是如何志得意满地将已衣不蔽体的自己搂在怀里,向众人宣布银侧妃甚得他心…… 不愿再回想,嘉恪也不愿说出这段过往,看向陵渊时神色已恢复如常,说道:“‘落英缤纷’舞,出自南楚最知名的青楼,由当时花名赫赫的第一花魁所创,能得见此舞者非富即贵,夜耗千金也不见得能目睹此舞。” 言尽于此,嘉恪不再多言。陵渊却已经有些明白此舞之意了,毕竟大烨京中的青楼也有不少类似的奇技淫巧,为吸引客官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但见嘉恪那般愤怒,难道在南楚时熊鸿锦让她跳过此舞?受了莫大的屈辱? 陵渊不会开口问,转而说道:“殿下是因为此舞仅为南楚所有,又被熊鸿锦知晓,所以判定北戎与熊鸿锦勾连?” “不止是勾连,”嘉恪的眸色凝得有些浓郁,“他是在试探孤。” 陵渊微微一品就明白了,说道:“殿下的意思是,熊鸿锦无法确定殿下是否真的能修造机关兽,所以才这般迂回地试探?”他见嘉恪点头,又道,“但只凭一舞,如何断定呢?” 嘉恪一阵心烦意乱,忽然就下了逐客令:“督公请回吧,孤乏了。” 陵渊一时不明所以,但依言起身告辞,说道:“殿下歇着吧,有事尽可唤微臣前来。” 陵渊离去,嘉恪坐在原处久久没有动弹。 熊鸿锦的意图,她再清楚不过了。 当时她确实因为跳了“落英缤纷”舞而得到了熊鸿锦开始传授她修造机关兽之法,但也因此受到更为严密的监看,一直跟随她的琥珀都不被允许单独外出或与人接触。而熊鸿锦所授的一切都是异常缓慢,教一段之后又要求她跳“落英缤纷”,并且每次都换不同的客人前来观看,大有请遍南楚全皇族之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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