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议事厅。 谢玹端坐上首,手中握着手持,面容雪净淡然,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人的脸。 他刻意将昨晚遇刺之事瞒下,有意试探这些人的反应。 须臾,静昙领了他的意思,命兵卫将几个人押下去审问。 谢玹走出议事厅。 日光将他的一身白衣照的如同皑皑白雪,衣料上银线绣出的纹路泛着粼粼的冷光。 他抬眼看向日光,眉宇间没由来的显出些恹恹之色。 路过一处水榭时,谢玹听到几句低柔的说话声。 那声线他很是熟悉。 谢玹若有所感地掀起眼帘,恰好望见容娡笑着说了什么,眼尾挑起的弧度好像一把弯弯的小勾子。 她说完后,跟在她身旁笑容璀璨的少年抬起手,为她摘下发髻上沾着的枯叶。
第24章 吃醉 淙淙的溪水声中, 那二人的谈笑声似银铃一般清泠,穿透草丛,钻入谢玹耳中。 谢玹望着这一幕, 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 他面容雪净,目光冷澈, 看着容娡娇美的一张巧笑倩兮的脸, 心里缓缓浮出一种古怪的情绪。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莫名想到, 容娡既能对他有所谋求, 假以时日, 倘若他对她没有值得利用之处, 她亦可去图谋别人。 就像现在,她不曾从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便将笑容对向旁人一样。 跟着他身后的静昙见他突然停足,跟着停下,见他面色微冷,有些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诶,是容娘子。” 容娡听见动静, 若有所感地朝这边看过来。瞧见他们, 她笑盈盈地朝他们挥挥手, 广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肌肤。 杜简不经意瞥见, 涨红了脸, 慌里慌张地要别开视线, 一转头, 被树上枝条抽打到,捂着头“哎呦”一声。 容娡本来都要朝谢玹他们走过去了, 听见他的痛呼,顾及他的身份,不好意思置之不理,便停下脚步,装模作样地关怀一番。 她微微踮起足尖,想要查看他头上的伤势。 杜简嗅到她发间的幽香,越发面红耳赤,眼神发飘,磕磕绊绊道:“没、没事……” 他们这一来一回的举动,落入谢玹的眼中,便是容娡更情愿同那个稚子待在一处,并不想过来寻他。 谢玹薄唇微抿,脸色越发冷沉,本欲转身离开,身体却不受他控制一般钉在原地。 他听见自己问:“那是谁?” 静昙翘首观察一阵,“似乎是杜都尉家的公子,不知是如何同容娘子认识的。” 谢玹看着他们,若有所思地颔首。 杜简只是被树枝打到额头,并无大碍。容娡关切的说了几句话,便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谢玹。 微风吹动树叶,簌簌轻响,亦将谢玹雪白的褒衣博带吹起涟漪。 分明是极为寡淡的颜色,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寡淡,反而显出几分圣洁的神性。日光洒落他满身,更是犹如谪仙临世。 容娡还记得他夜里未教她得逞之事呢。 但她月事未走净,其实原本也做不了什么。她只是有恃无恐地想撩一撩他——最好能同他有些进展。 可看着这样的谢玹,她目光微动,心里亦泛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 谢玹为人本就是渊清玉絜,各方面都极为符合她的心意。如若他教她很快得了手,反而不像他的作风。这样的话,于她而言,他同别的男子并无什么不同,皆是觊觎她美貌、能被她轻而易举拿捏的凡夫俗子——他若是那样做了,极有可能会让她感到失望。 然,谢玹越是端方守礼,她便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很对,想要得到他的念头也因此越发强烈。 想着想着,容娡的心房不禁微微发热,朝着谢玹小跑过去。她的裙摆随着步履微微扬起,掠过不再茂盛的草丛,像一只翩翩飞舞的粉色蝴蝶。 她跑到谢玹面前,仰起娇美的小脸,软声唤:“谢玹哥哥。” 因为奔跑,她的气息微微有些不匀,白皙的面颊亦染上娇嫩的薄粉,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眼中的倒影唯有他一人。 杜简跟在她身后走过来。他认得谢玹,知道他身份尊贵,愣了一下,连忙规规矩矩的行礼。 谢玹的清沉的目光始终望着容娡。并未因旁人的到来,而从她的脸上移开。 他淡淡颔首,算是应下杜简的问好。 容娡察觉到他冷淡的态度,看着这样对待旁人的谢玹,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她与他初见的时候。 那时的他,眼中一片漠然,世间万物似乎无一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恍若降世的神明,俯瞰人世,无情无欲,不染纤尘。 然而此刻这尊高台上的神明,却因她而停驻脚步。 容娡回过神,与他对视,意识到如今与那时并不同了。 就算她并未撩拨动谢玹的心弦,患难与共的经历,也足以令她入了谢玹的那双淡漠的眼。 更何况,她不信谢玹不会有半分动容。 否则,以谢玹处尊居显的身份,就算她寻了借口趁机亲吻他,他若是不喜她亲近,感觉到冒犯,有的是方法让她消失在他眼前。 但他非但没有,还将她带在身边。 想清楚这一点,她有些高兴,也有些得意,脸上不禁露出盈盈的笑意:“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谢玹看着她的笑容,默不作声的与她方才的笑对比一番,淡声道:“嗯。” 容娡便转头同杜简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跟上谢玹。 待他们坐上马车,谢玹忽地伸手触了下容娡的发髻。 他微凉的衣袖擦过容娡的脸颊,她若有所感的抬头,“怎么啦?” 谢玹神情淡然地收回手:“沾了些尘土。” 容娡眨眨眼,想到许是方才摘果子时沾到的,并未细究。 他的话倒是提醒她想起一桩事。 容娡低头从袖中翻出两颗圆滚滚、红彤彤的柿子,献宝似的呈到他面前,语气欢快:“哥哥你瞧,方才在都尉府寻到的。我摘了最好看的一对。” 谢玹看向她的手,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微动:“你方才是在摘柿子?” 容娡双手举着柿子碰了碰,声音轻软:“对呀,分你一个。” 她将大一些的那颗放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微风卷着帷帐,将帷帐吹出一些涟漪,帷帐上缀着的玉铃丁啷脆响。 谢玹的目光垂落到那颗柿子上,心中翻涌的古怪情绪,在顷刻间忽地消散了。 迎着容娡带有希冀的澄澈目光,他眼睫轻眨,如玉的长指搭在柿子上,轻轻摩挲,忽地淡声发问:“我若是两颗都想要呢。” “哥哥喜爱吃柿子嘛?”容娡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另一颗柿子放到他面前,嫣然一笑,红润的唇一张一合,吐出甜蜜的话语,“我自然会全部都给你啦。我有的都给你呀。” 不知不觉间,她对谢玹的称谓改了口。他没有纠正她。 谢玹听着她的话,面容雪净淡然,心底却不受控制地泛出一丝愉悦。 他下意识地看向容娡娇润的唇瓣,那时被她吻住的柔腻触感似乎又在他的唇间浮现出来。 谢玹的耳尖微微有些发热。 他无法控制思绪,知道自己再一次放纵。 可…… 罢了。 容娡的确同他见过的那些对他有所图谋的人或物很是不同。 只要她做的不算太过逾矩,他可以纵容她的亲近。 — 离开都尉府后,谢玹并未回云榕寺,而是在丹阳城里购置了一处宅邸,带着人住进去。 容娡尚未得到他,担心他随时会悄然离开,又怕母亲催她离开丹阳北上,便也没回云榕寺,想要随他留在府中。 她最初住入云榕寺的目的,便是寻求一个暂时的庇身之所。如今谢玹既然会护着她,她自然没有回寺的必要。孰轻孰重,容娡还是能拎得清的。 谢玹见她如此,没有制止她住下。顾及她的名声,他修书一封派人带给谢兰岫,简略的交代了容娡的去向。 容娡如愿同谢玹住在同一屋檐下。 她本欲伺机勾引谢玹,怎料谢玹忽然变得忙碌起来,成日有处理不完的繁忙事务,频频与都尉府往来。 容娡不好打搅他的公务,便只得按捺住心思,沉默地伴随在他身侧。 倒是因着与都尉府来往的勤,偶尔杜简会借着家中庶出姊妹的名义,邀她一聚。 容娡衡量一番,觉得杜简是丹阳都尉家的公子,杜都尉似乎又正在被谢玹器重,她与他结交并无什么坏处。 她虽一心想着得到谢玹,但未免也要给自己留上一些后路。 更何况,他是刘覆的表弟。倘若刘覆想同都尉家维持好关系,便要顾及杜简,同她假惺惺的客气一番。 说不定她还能让他负气难堪。 衡量过后,她同意了杜简的邀约。 因着近几月的经历,容娡的防备心颇重。第一次去赴约前,特地知会过谢玹,还问过他有没有用于防身的轻便武器。 谢玹问过她的用途,拨了两个兵卫给她,翌日,在她出发前,又亲自送她了一柄峨眉刺,简略的教会她用法。 容娡便去赴了几次约,杜简的姊妹为人和善,她又善于与人逢迎,相处的还算愉快。 — 在府中住下的第七日,谢玹处理完那些繁琐的政务,回到居住的院落。 他在居室中静坐许久,门前一直不曾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谢玹若有所思,后知后觉地发现,近日容娡似乎极少出现在他的眼前。 问过侍从,方知容娡又去赴了都尉府的约。 谢玹并不欲干涉容娡与人结交。 只是都尉恰好有事寻他商议,他解答完都尉的疑惑后,貌若无意地问了一句杜简的课业。 同他相处这么多时日,杜都尉第一次听他说到与公务无关之事,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立即表示会督促夫子严加管教,定然不负国师的关怀。 — 容娡赴约回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她今日同杜简等人玩了一场飞花令,吃了几盏酒。当时并不觉得吃醉了,直到回程路上,马车摇摇晃晃,酒劲被晃出来,她渐渐有些不胜酒力,头晕脑胀,浑身发热。 下马车后,她晕晕乎乎地径直往谢玹的居室走。 她一向同谢玹亲近,经常去往谢玹的院落。佩兰习以为常,只当她有事寻谢玹,便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容娡推开房门后,佩兰自觉地在门外停下。 居室里点着几盏蜡烛,谢玹并不在房中。 容娡支着混沌的思绪,睁开迷蒙的眼扫视一阵,看见床榻,咬着唇,隐约记起自己似乎该入寝了,便走过去,躺到上面。 酒意翻涌,她睡着有些热,迷迷糊糊地开始解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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