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娡偏要去做那个剑走偏锋的犯上者。 谢玹似乎对她的话有所触动, 才伸出手温柔的摸了她的脸。 容娡想了想, 凑上前去吻谢玹的唇角, 毫无章法的啃吮一阵。直至听到谢玹的呼吸微微不稳, 才心满意足的松开他,打量他的神情。 这下,总算染上几分烟火气了。 见谢玹神情温和,容娡便没细究他方才古怪的言行,只当自己再次哄好了谢玹。 让他深信不疑,她非他莫属。 — 在谢府的日子,日复一日, 循规蹈矩的过去。虽有些一成不变的枯燥, 但比容娡逃亡路上要舒坦太多。 唯一的变数是谢玹。 容娡总觉得, 回到洛阳后的他,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她也说不明白, 只直觉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越发让人难以捉摸。 她心知谢玹并非是她能够掌控的人, 他未必能长久的给她安身立命之所。 在谢府里住的久了后,她渐渐躲着谢玹, 悄悄为自己相看合适的年轻郎君,留作后路。 此举对谢玹来说,似乎有些不厚道,容娡也曾在内心激烈的思索良久。 不过,想到谢玹未必对她有几分情意,他同她亲昵,或许也只是出自于如今的她,对他那样的人来说,有几分新奇。 母亲同她说过的担忧,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且不论谢玹这样的身份地位,会不会同世家大族联姻。 就算他有要娶她的念头—— 日后引诱之事暴露,如若谢氏族老施压,谢玹仕途不顺,未必不会对她生出厌弃之意。 说不准还会将罪责尽然推到她身上。 更何况,谢玹虽同她相好,却从未提过半点婚娶之事。 这样想,似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她没必要吊死在他身上。 总归她也算是下了血本救过谢玹,如今所作所为,倒也无可厚非。 除却谢珉外,长房夫人的外甥邢简似乎也颇为合适。只可惜他并不在谢府久居,容娡身边又常有谢玹派来的白蔻与白芷跟着,一时寻不到偶遇的机会,只得暂且作罢。 — 谢府有几百仆从,人多的地方,一旦交谈起话,不免要生出些真真假假的流言。 令容娡意外的是,谢府这样严苛古板的地方,竟也会有人乱嚼舌根。 谢玹最近有些忙,容娡照常下学后,询问白蔻,知晓谢玹去忙朝政,不在府中,便径直回了晴菡院。 她正围坐在暖炉前取暖,忽听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谢兰岫不知从哪个院落回来,惊慌失色的走进门,看见她,面色一缓,抬手将仆从皆斥退,轻手轻脚地掩上门。 容娡有些奇怪,才要问话,便听谢兰岫低声质问:“姣姣,你同长房那大公子是不是还有来往?” 这段日子,容娡偷偷同谢玹见面,偶尔回来的晚了,会胡编借口托容励为她遮掩。眼下谢兰岫目光灼灼,她想了想,没有否认,轻轻点头。 谢兰岫叹息一声:“我就知道。” 她脸色复杂:“我从前不是说,怎么都想不到谢府里有这样一位人物?今日才有了头绪。” 容娡若有所思。 “府中有这样一位公子,却鲜少听那些夫人们提起,我本就有些奇怪。” 谢兰岫走到门前张望一阵,回来后声音压的更低,“今日路过花苑,不经意听到两个仆妇在说闲话,我悄悄听了几句,这才知道那位郎君命里带煞,一出生便险些将大夫人害死,她们好像还说什么,原来大夫人怀的是双胎,不知为何降生的只有他一个,许是被他克死了……” “方士断言他命格凶险,长君险失爱妻,便将他送去寺院养着,不曾张扬,也没取名,待他七八岁时,大夫人养好身子后,才将他接回府中住。不过这位郎君及冠后似乎极少在府中住,最近不知为何回来了。姣姣,依我看,要不然——” “阿娘。” 听到此处,容娡缓慢的眨眨眼,脸色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还记得我六岁那年的大旱么?” 一听这话,谢兰岫的脸色忽地变得惨白,说不出话。 “那些人为了求雨,捏造了个名头,险些将我烧了祭天。”容娡不甚在意的勾了勾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我不信这些荒谬的命格论,也不喜这样的言论,阿娘日后还是莫要在我面前提及了。” 顿了顿,她站起身,叮嘱道:“这里是谢府,不是容府。阿娘教导过我的,要谨言慎行,方才那些话,日后还是不要提及为好。” 谢兰岫惨白着脸,望着不知不觉间同自己一般高的的女儿,在一刹那,没由来的,自心底感到一股冷淡的疏离。 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下一瞬,容娡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乖顺的冲她笑了笑,柔声问:“阿娘看见那仆妇的模样衣着了么?” 谢兰岫脊背一松:“我没大在意,只记得有一人似乎穿着血青的夹袄……哦,对了,嘴唇上好像有个胎记。” 这便足够了。 容娡笑着对她说了些安抚的话,待谢兰岫恢复如常,便抬足往外走。 谢兰岫在身后问:“姣姣,你干嘛去?” 容娡转过头,温和一笑:“阿娘宽心,随意转转啦。” 迈出门后,她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半点笑意也无。 “白蔻,白芷。” 白蔻与白芷依言走近。 瞧见她的神情,二人双双不禁一怔,旋即话多的白芷轻笑道:“人人皆说有情人相似,我原先不信,如今瞧着娘子的神情,与君上当真有几分相像,唬了我一跳。” 容娡摸摸脸,敷衍一笑。 “随我去拿两个人。” 她自诩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 虽然自己费尽心思,不过是在利用谢玹。 但,她看不得别人对他哪怕是有半点诋毁。 这人毕竟是,从初见开始,便将她自危难之中拯救出来的—— 高居神坛之上的神明。 容娡此举虽意在惩戒出气,但同样抱有私心。 如今她与谢玹之间的相处不温不火,没什么进展,她也是想趁机试探谢玹对她的情意。 眼下,谢玹依旧是能给她庇佑的最佳人选。 如果有可能—— 她想让他在神坛上,便对她心生爱意。 —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暖阁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侍从依次点燃灯盏,昏黄的光线里,谢玹穿着一身白衣,犹如一抹未曾消融的雪。 他端坐如松,沉默地听贺兰铖倒苦水。 “父皇越发迷糊,将那些烂摊子朝政丢给我,我真是半点也不想管。你说他就不能立个储君么?我既不为长也不是嫡出,那些皇兄皇弟却因此事处处给我使绊子。你前些日子不在不知道,父皇说让我代理朝政时,大皇兄看我那眼神,简直要把我原地杀咯……” 谢玹满脸平静,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淡声道:“无为自化。” 贺兰铖长长吐出一口气。 “无为……谢云玠,你是不知道,如今朝中世家鼎立,哪有半分容我治理的空间。不过前些日子各州郡新选拔出一些大中正,似乎有一些可用之才。” 谢玹摩挲着茶盏:“嗯。” “父皇近日独宠一位美人,传言说她是天命圣女。昨夜却不知为何突然暴怒,将那美人蒸——”贺兰铖有些说不下去,摁了摁额角,“罢了,得过且过吧。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血河之役后,他的父皇便像变了一个人。 贺兰铖吐够了苦水,试探着问:“你当真不愿治理朝政?” 谢玹似笑非笑:“我不是国师么?” 贺兰铖沉默下去。 国师…… 国师哪有什么实权。 与其说是国师,不如说是在谢玹身上加了层禁制。 贺兰铖暗叹一声,枯坐半晌,起身辞别。 下楼时却险些同脚步匆匆的静昙撞在一处。 静昙匆忙对他赔礼。 贺兰铖免了他的礼数,想了想,有些好奇地停下脚步。 静昙道:“主上,容小娘子带着白蔻和白芷,以‘谣诼’之名捉了两个仆妇,将人揭举到了戒律堂。” 白蔻与白芷效命于谢玹,戒律堂里有不少族老之人,如此一来必然能看穿二人之间的往来。 谢玹并不在意这层缘由。 他眉尖微蹙,神色微冷:“如何谣传她?” 静昙摇头否认,语气却颇为畅快:“她们并不是谣传容小娘子,而是谣传您。” 谢玹一怔。 贺兰铖在楼梯处侧耳听了一阵,见方才还沉如死水的谢玹,神情泛起波动,啧啧称奇,笑道:“谢云玠啊谢云玠,你那位小娘子,倒是当真护你护的紧呢!你何时给人家一个名分?” 他略知容娡的来历,心知肚明,以谢玹的身份,绝不可能会娶一个无权无势的表姑娘。此番出言,不过是意在调侃。 说完,他便离开了。 谢玹垂着眼帘,沉默一瞬,沉声道:“不会太久。” “她人如今在何处?” 不及静昙回应,谢玹便披上鹤氅要往外走。 清隽的身影,才走出暖阁,便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旋即他便被容娡温软的身躯扑了满怀。 “云玠哥哥!” 容娡环着他的腰,眼眸亮晶晶的。 她在笑。 漂亮的眉眼鲜活飞扬。 笑容里隐有邀功之意。 好像在说—— 看吧,我说我会帮你处理这些说闲话的人。 我做到了。 谢玹看着她娇美的面庞,心里蓦地掀起古怪的浪潮,细密地牵扯着他的心绪,剧烈的翻涌。 他其实从未将这种谬论放在心上。 旁人去处置时,他也往往事不关己地漠然置之。 只是如今为他出头的人是容娡,便有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她是他的。 她兑现了她的誓言。 奇异的情绪,一点一点攒积为滔天之势,层叠击溃着他的理智。 谢玹不是谢珉那些年少之流。 这种讨好他的手段,以往不乏有人用在他身上,并不能令他有所动容。 令他动容的,是频频脱离他掌控的容娡。 他清楚地知道容娡的所作所为,或许并非出自真心。 但他愿意听信。 也甘愿沉沦。 谢玹俯身将她拥紧。 清浅的甜香幽幽缭绕。 谢玹嗅着她的甜香,忽地忆起,自遇见她后,他好像……极少梦见那些尸山血海了。 容娡总是如此有本领。 令他不由自主的生出,想让她永远只属于他的妄念。
第46章 赴宴 容娡从戒律堂来暖阁时, 天色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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