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她又不是大傻子! 她可是从话本里学到了许多东西呢! 手虽然已经被洗净,可那种古怪又奇异的触感,仍在她的掌心挥之不去,仿佛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下流! 卑鄙! 无耻! 混蛋! 登徒子! 他迫着她,自己倒是舒坦快活了,转头便将她泡到满是草药的浴桶里,放任药效隐约要发作的她不管不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容娡又气又恼,满心怒火无处发泄,只得抬手用力捶打两下水面。 她讨厌死谢玹了!
第58章 蔻丹 除夕之后, 冬去春来,积雪渐消。 晴光映雪时,屋檐下垂着的冰锥逐渐消融, 午后的窗牗外,时常有叮叮当当的潺潺滴水声。 日复一日, 容娡有些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少天。 谢玹再也没有准允过她走出明彰院, 时日久了, 容娡不禁生出一种恐慌的心寒。 有葬身火海的假象在先, 她又数月不曾出现, 哪怕从前有人怀疑她没有死, 现今也该认为她早已死透了。 谢玹处事的缜密, 她以往曾见过不知多少回的。只要他想隐瞒,容娡相信,旁人不会察觉到分毫端倪,当真以为她死了,压根不会想到她竟是被渊清玉絜的谢玹藏起来了。 明彰院的侍从忠心耿耿,比谢府其他的仆从还要谨言慎行,他们对谢玹将她关起来的行为丝毫不曾质疑, 容娡用来哄骗人的甜言蜜语和伶牙俐齿, 面对他们时毫无作用。便是连曾经与她相熟的静昙, 如今面对她时亦是形同陌路。 容娡使出浑身解数,仍寻不到任何逃出去的突破口。 谢玹深知她哄骗人的本领, 因此, 当他发觉容娡试图打动侍从逃离的盘算后, 默不作声的下了令, 自此服侍容娡的婢女,任凭她好言好语还是崩溃哭闹, 皆三缄其口,极少同她搭话。 容娡并不是喜热闹的性子,她还算喜欢安静,但着并不能代表她能受得了死气沉沉的寂静。 成日被关在院中,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浸泡在江东的梅雨里的木头,生出一种身上随时会发霉长出菌子的错觉。 如今她身边唯一有几分活人气儿的人,竟是神像似的谢玹。 谢玹心性冷淡沉闷,对诸事皆漠不关心,着实不算是有趣之人。 但他会同她搭话,闲暇时会给她念话本,令她不至于被寂寞磨疯。 恍惚间,竟成了她唯一能够倚靠的人。 容娡很清楚始作俑者是他,她也清楚谢玹的目的在于让她无法离开他。 可她没办法。 只得同他曲意逢迎。 谢玹不在时,容娡唯一的消遣便是翻看话本,自娱自乐。 许是怕她翻来覆去看得无聊,谢玹时常会购置一些新的话本。他对这些荒唐无稽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容娡喜欢才容忍它们的存在。 但谢玹当了二十余年的端方君子,除却设计容娡这桩事,品性毫无可挑剔之处。就算不喜,他也不曾置喙过容娡的喜好,甚至还会顺着她,为她念话本。 许久之前,谢玹最开始为她念话本时,念到一些放|浪|形|骸的语句,尚且会难以启齿。现今念得多了,无论话本多荒诞露骨,谢玹虽目露不解,但还是会面不改色的读完。 至多,会在念到一些有趣的段落时,止住声,拉着容娡试一试书中的亲吻之法。 话本里的内容,无外乎是男欢女爱。 谢玹原本以为,他能够不沾染情爱,置身事外,漠然俯瞰书中人在沸腾的孽海情天里苦苦沉浮,煎熬烹煮,为情所困。 而他只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 如今竟轮到他因为容娡而沉溺情海,体味到何为情爱,偶尔也会不禁觉得意外。 可容娡的确能牵动他的心弦,为他二十余年苍凉冷清的生命涂抹出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这种脱离他掌控的情爱滋味,倒也不算难捱。 — 容娡生的美,又一向爱美,极其注重外貌,谢玹对这一点颇为清楚。 他从不吝惜她用于梳妆打扮的钗环衣裙,由着她随手乱放一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甚至从妆扮她这种事情里渐渐寻出乐趣,时常会亲自为她更衣梳妆。 容娡畏寒,冬日里衣着只顾保暖,无心打扮,几乎要将自己裹成粽子。 如今天气渐暖,她渐渐对时兴的春装起了兴致。 春光明媚时,谢玹将她抱到临窗的软榻上,用蔻丹给她染指甲。 谢玹学什么都很快,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垂着眼帘,神情专注,捏着容娡的一只细白的手,细致而耐心地往她的指甲上涂抹蔻丹,再仔细地用棉纱裹严。 容娡则窝在他怀里,出神地望着桌案上沐浴着璀璨日光的金盏银台花。 谢玹察觉到她的出神,瞥她一眼:“在想什么?” 容娡收回视线,往他怀里偎了偎,软声道:“在想,哥哥做的滚灯真是好看。” 不久前是上元节,婢女呈给容娡一些彩绘的花灯,容娡却兴致缺缺,觉得洛阳的花灯不如江东的滚灯有趣。 谢玹听闻后,不知去哪学了技艺,总之没几日便做出一盏精致的滚灯给她。 此时那盏灯正放在容娡的手旁。 她的主动贴近对谢玹来说显然很是受用,他便没有多问,捧起她涂着蔻丹的手,对着日光端详,涂得均匀与否。 蔻丹在日光里呈现出一种鲜艳莹润的水红色,灿若朝霞,显得容娡的手越发细嫩白皙。 容娡很是满意,面露欢喜,偏头看向谢玹。 谢玹正垂眼凝神看着她的手,清峻的侧脸被日光勾勒出浓重的金色,宛若九天外圣坛之上的神祇。 容娡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眼眸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忽然玩心大发,在他怀里拱了拱,软声撒娇:“哥哥,你瞧这蔻丹多好看,你也涂一涂嘛。” 谢玹的眉尖轻轻蹙起,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事一般,目露不解的看向她:“……我?” 容娡认真的点头:“对呀!” 她看向他骨节分明、冷白修长的手,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涂上去一定很好看!涂一下嘛哥哥,涂一下嘛!” “……”谢玹沉默片刻,手背上淡青色的经脉微微鼓起,“姣姣,别闹。” 他若是涂了蔻丹,该如何面见门客与朝官? 容娡才不管那些。 她摸完谢玹的手背,又睁大双眼,去摸他泛着薄红的骨节,柔软的指腹在那泛红处好奇的摩挲个不停。 谢玹的睫羽颤了颤,薄唇微抿:“……别摸了,听话。” 容娡慢吞吞收回手,轻轻“喔”了一声。 话音才落,她倏地俯身,凑过去吻了吻谢玹的指尖。 “云玠哥哥,涂一个,就涂一个,好不好嘛。” 柔软的触感酥酥软软的传入脑海。 谢玹鼻息一停,审视她一瞬,不知想到什么,一把将她扳的面对他,不及她反应过来,便扣着她的后颈令她仰起头,张口含住她的唇,深深吻住她。 一吻毕,容娡已是双瞳剪水,呼吸乱的不成样子,唇瓣也如染了蔻丹般红润娇艳。 她羞恼的挠了他一把:“……谢玹,你干嘛呀!” 谢玹不说话,清沉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眼仁湿漉漉的。 容娡指甲上才染好的蔻丹,在刚才蹭的微微有些花。谢玹给她涂抹时费了些功夫,见状,他也不恼,神情平静,耐心的捧起她的手,重新涂了一遍。 架不住容娡用甜润的嗓子软磨硬泡,他蹙着眉,在自己左手的食指指甲上,也涂了薄薄的一层蔻丹。 容娡眨眨眼,抓着他的手观察一阵,确认这层颜色一时半会儿不会褪去,满意的笑了笑。 胸腔之中的心房,却因此高高提起,跳的快若击鼓。 这么多时日的相处后,据她所知,谢玹在朝中应有诸多政敌。 如今世风虽有男子喜着女装,可谢玹为人克己守礼,并不是那种荒诞不经的人。若是他指甲上的蔻丹被人发现,想来政敌少不得会参他一本,挑他的错处,指责他行为不端。 没准儿,会有聪明人发觉古怪与端倪,心生怀疑,偷偷调查谢玹。 届时,说不定,她能够伺机求救,趁机逃离这座囚笼。 哪怕此举险之又险,如履薄冰,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别无他法,还是得试一试。 她不能一辈子都被困住,不能如同禁|脔一般,沉沦在情爱的假象中,甘愿困在谢玹为她精心构造的牢笼里。 她绝不甘心。 — 翌日,暗卫提前通报,魏学益来访。 谢玹神情淡然自若的听着,依旧拥着容娡,手指点着地图,语气温缓地教她辨认各个州郡,丝毫没有让她躲藏的意思。 容娡记得这个叫魏学益的人,她沉思一瞬,拨开谢玹的手,自觉要回避。 谢玹却一把攥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腕骨,嗓音温和:“躲什么?姣姣难道不想见一见外人么?” 容娡听着他这温缓的语气,心尖却没由来的跳了跳。 她心知肚明,这人是在试探她呢。 便乖顺的摇摇头,小声道:“我能见到哥哥一人,便足够了。” 谢玹审视着她,显然被她哄骗的说辞所取悦,冷淡的眸底泛起一丝欢愉的波澜,松开了攥住她手腕的手。 不多时,魏学益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甫一进门,他便没好气道:“你近日愈发怠政了!” 谢玹拿起菩提手持,拢在掌心,不紧不慢的拨弄菩提珠,侧目瞥他一眼,没吭声。 “也不知你成日窝在院子里做什么。”魏学益吸吸鼻子,打量一圈,嘟囔道,“咦,你这居室里怎么有股奇怪的甜香。” 谢玹收回视线,不声不响,垂眼看向面前铺展开的军防图。 魏学益果然被这张图吸引,也不纠结什么香不香的了,站到他身后,凝神端视。 谢玹的手边放着处理过的成叠的案牍,魏学益看了一阵,暗自琢磨,谢玹未必如表面那般怠政,或许只是在藏锋罢了。 只不过谢玹手段高明,竟连他都被迷惑了。 想了想,魏学益看向地图上的某处:“你近日终于打算去幽州了?” 谢玹不咸不淡的开口:“不急,再过一阵。” 幽州地势偏北,如今当仍在寒冬。容娡势必要与他同去,但她畏寒,不若等到天气温暖后,再带她一同前去也不迟。 魏学益叹息一声,不知想到什么,面露惆怅:“幽州有血……当年那场战役参战将领的家眷,战后他们无故被新君贬谪,有些蹊跷,我这些年暗自调查过,没查出什么来。你到了之后,或许可以查探一二。但愿……只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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