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玹淡声应下。 魏学益又同他聊了几句无足轻重的政事,忽然话音一转,“前几日谢玉安同贺兰铭当街打起来之事,你知不知晓?” 谢玹满面事不关己的冷漠,没什么情绪的摇摇头。 “你不好奇是为什么吗?” 魏学益见他没有反应,便自问自答道,“他们是因为葬身火海的容小娘子才大打出手的。谢玉安始终怀疑容娘子并未身死,而是被贺兰铭掳了去,悄悄跟踪他,却被贺兰铭发现,争论几句便打起来了。” 他紧紧盯着谢玹无欲无求的面庞,眸光微闪,狐疑道:“云玠,容小娘子之死,当真与你没干系?我可分明记得,你待她颇为情意深重,为了她连我们都算计了进去,为何如今听到有关她的事,反应这样平静?” 谢玹宛若一尊神像似的端坐着,眉宇间攒着霜雪般的岑冷,嗓音又磁又冷:“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魏学益叹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先师的预言,你可莫要忘了。女子可是会破了你的道啊!” “我的道……”谢玹低声重复,咬字很轻,垂着眼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学益始终紧紧凝视着他的脸,没有试探什么明显的异样。 片刻后,他才要辞别,转身时,冷不丁望见正在整理桌案的谢玹,左手上有一抹鲜艳的红,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紧接着便皱起眉头。 “蔻丹?”魏学益停下脚步,打量着他的指甲,面露古怪,不解道,“你怎么也学着那些纨绔,往指甲上涂女子的蔻丹?” “不对……”旋即,他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惊疑不定的扫视谢玹两眼:“容小娘子出事不会当真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你你你你……你不会是借着假死之名,将她藏起来了吧?” 谢玹并没有要辩解的意思,只停下手中动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面容雪净明淡,笔挺的端坐着,像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 魏学益琢磨不透他的想法,越想越不对劲,沉思片刻,疾步朝甜香最浓郁的内室走去。 暗卫镜明冷着脸站在内室门前,抬剑拦了一下。 魏学益一把推开他,怒容走进去。 内室一览无余,空空如也,并不想他想的那样藏着人。 魏学益扫视两圈,没见到可疑之处,满腹疑惑的走出来。 谢玹面若覆雪,若有所思的看向他身后,沉默一瞬。 薄如冷刃的嗓音,凉嗖嗖的飘入他的耳:“魏学益,你僭越了。”
第59章 胭脂 虽然魏学益检查了内室, 甚至连垂着帷帐的床榻都飞快的拉开看了一眼,皆没发现藏着人,可他就是觉得处处透着古怪。 然而谢玹的话语满是冰冷的警告之意, 魏学益觑着他的神色,自知不能再放肆, 赔着笑脸道歉, 悻悻离去。 待他离开后, 谢玹摩挲着掌中的菩提手持, 半阖着眼帘沉思, 眉宇间隐有淡淡的困惑之色。 容娡分明回避到了内室, 为何魏学益不曾撞见她? 是因她太聪颖, 还是因那厮太蠢笨? 或者是…… 沉吟一阵,谢玹低声唤:“容娡。” 他耐着性子等候片刻,容娡却不吭不响,始终不曾露面。 谢玹不禁微微蹙起眉头,起身到内室查看。 内室的窗牗大开,日光宛若金色涟漪,大片大片漂浮在窗前。 青玉色的帷帐被男人修长的手指拨开, 光线渗入, 帐中的被褥整齐的叠放着, 并没有容娡的身影。 谢玹的面容一点点变得冷肃。 他背对着窗牗,扫视着室内, 思索容娡会藏身在何处。 搜寻了几个地方, 皆未寻到容娡。 谢玹的脸色彻底冷沉下去。 他紧紧抿着唇, 才要唤人追寻容娡,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旋即娇滴滴的嗓音飘过来:“哥哥。” 谢玹眉宇一松,转过身, 便望见容娡正跨坐在窗棂上,檀粉色的裙摆铺开,像一朵盛放的木芙蓉。 她的双手有些无所适从的按在身前的窗棂上,无措的看着他,咬着唇,难为情道:“哥哥……我下不来了。” 窗棂有些高,她跨坐在上面,裙摆下的小腿晃荡两下,足尖够不到地面。 谢玹走到她面前,眉尖微挑,好整以暇的望着她:“方才便是这般翻窗出去,躲过魏学益的?” 容娡吸吸鼻子,委屈的点点头:“嗯。” “此般未免有些不甚体面。”谢玹的眼眸里泛出一点笑意,“既能翻出去,为何翻不进来了?” 容娡小心翼翼的挪了挪,听见他话语里的揶揄之意,羞恼的瞪他:“……裙子被勾住了。” “谢玹!你到底帮不帮我?” 谢玹含笑扫视她两眼,提起她被窗扇勾住的裙摆,将人抱下来。 容娡扶着他的手臂站稳,双手提着满是褶皱的裙摆,左看看右看看,拨浪鼓似的原地转圈。 谢玹将窗前的空地让给她,负手站在一旁,面色雪净温润。 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他这一声笑得突兀,容娡停下动作,狐疑的看向他。 谢玹笑得眉眼都舒展开,薄唇微弯,眼眸里晕着粼粼的金光,如同浸染着春意的暖融春风:“为何不走门?” 露出这样的笑容时,一贯波澜不惊的他,竟显出几分意气风发,清峻的面容越发俊美无俦,仿佛在熠熠生辉。 容娡从未见过这个人这般笑呢。 她望着他宛若覆着春色的岑矜眉眼,不禁怔了一下。 “什么?” “魏学益既已离开,为何你不走门回房,仍要翻窗?” 他笑时如九天之外慈眉善目的菩萨,嗓音含着浓郁的笑意,却反倒使他添了几分鲜活的人气儿。 容娡被他俊美不似真人的面庞吸引了全部思绪,有些移不开眼,几乎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谢玹是什么意思,面上有些挂不住,磨了磨牙,恼道:“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底气十足,仿佛方才困在窗上,进退两难的那个人不是她。 谢玹不再出声,只微微抿唇,用清湛的眼眸凝视着她,虽有所收敛,雪净的面庞上仍隐约有一丝笑意。 回想到自己做出的蠢事,容娡不禁叹息一声,颇为头疼的扶住额角。 须臾,扑过去耀武扬威的挠了谢玹两下,自己也没忍住,叹息着笑出声。 — 没几日,魏学益命人送来一个匣子,说是为几日前的无礼道歉,匣子里是给谢玹的赔罪礼。 他以往也经常没轻没重的做事,而后由门客提醒着去赔礼。 因而,谢玹不甚在意,让人将匣子收下了。 匣子里装着些金器、珍贵的珠玉,还有几个玲珑的小瓷罐。谢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本欲让侍从收到库房里,但记着容娡喜欢这些亮闪闪的物件,便将匣子带给她。 容娡见到后,果然很欢喜,听到来自魏学益也没有介意,两眼放光看着那些金器,紧紧抱着匣子不撒手。 “真的都给我了?” “都是你的。” 容娡喜滋滋的清点完金器,瞧向零散的珠玉,暗示道:“这些珠玉若是嵌在簪钗上,一定极好看。” 谢玹何其了解她,自然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 他垂眼翻阅着书册,面色如玉,温声回应:“我命人去打造。” 容娡乐开了花,拧开一个瓷罐,神情倏地一滞。 谢玹抬眼:“怎么了?” 容娡将瓷罐里装着的鲜红胭脂给他看:“哥哥,魏学益为何给你胭脂呀?” 她的目光不由得飘向谢玹涂着蔻丹的指甲,顿了顿,忍笑道:“莫非他当真以为你成了喜好女装的浪|荡子?” “还是,哥哥一直以来皆颇爱女风,只是不为人知?” 谢玹放下手里的书,略带无奈地看着她,轻叹一声:“……姣姣。” 容娡娇笑出声,连忙抬手捂住唇:“我、我……我不笑哥哥啦。” 她拿着瓷罐,笑吟吟的起身,回到内室试胭脂。 最近几日,因着她许久未曾表露过要逃离的意思,谢玹便没怎么拘着她。 容娡顺畅的脱离他的视线。 才坐到妆镜前,她脸上的笑意便消散了。 她抿着唇,拭去手心冒出的冷汗,看向瓷罐。 胭脂上盖着一层油纸,瓷罐里的胭脂很平整,但油纸上却沾着许多道胭脂,细看之下,这些痕迹的排布的似乎颇为规律。 她方才伪装的滴水不漏,给谢玹看胭脂时,特意揭开了油纸,为的就是不让他发觉到这细微的异样。 容娡若有所思的盯着这些痕迹,总感觉像是散开的笔画。 想了想,她将几个瓷罐里的油纸全部揭出来,叠到一起,小心翼翼的调整着位置。 残缺朦胧的字迹渐渐显露出来,随着容娡的调整,越发清晰。 容娡捏起油纸对着光,辨认着这些字体,屏住了呼吸—— 魏学益果然还是觉得不对劲,认为她被谢玹关起来了。 他说,有办法调开谢玹,救她出去。 容娡放下油纸,陷入沉思。 ——魏学益。 容娡颇为记仇,自然不会忘了这个人。 这人之前窥出谢玹待她的情意,在暖寒会上算计她,让贺兰铭将她掳了去。 这样的一个人,当真会真心救她出去么? 还是,会借机要她的命,彻底断了谢玹的情念? 他们之前的交谈,容娡多少听到了一二,知道谢玹身上似乎藏着什么事。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沉思半晌,眼眸闪了闪,将神情调整的无措,刻意惊呼一声,打翻了一个瓷罐,吸引谢玹前来。 谢玹很快便走到她身畔,蹙眉绕过瓷罐的碎片,扶着她的肩,略带担忧的打量她:“发生何事了?” 容娡咬着牙,心一横,将油纸拿给他看,供出魏学益的所为:“……刚才试胭脂时,不小心发现的。” 魏学益未必是想救她。 就算他是想救她,也未必能与生杀予夺的谢玹抗衡。 与其期盼着一个动机不明的男人来救她,不若将此人供出来,彰显她对谢玹的忠心,借此放松谢玹对她的看管和警惕,自己再伺机另觅他法。 供出魏学益,她并没有多少愧疚之意。此人曾经害她害的不清,她没必要心怀负担。 总归眼下谢玹只是限制着她的行动,待她有几分情意,并没有杀她的意图。 她在他身边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以徐徐图之。 谢玹清湛的目光,自容娡娇美的面庞,慢慢滑到她指尖捏着的油纸上。 他端视着油纸上的字,睫羽一眨,浅色的眼仁泛起点幽冷的光。 然而,他的神情依旧空淡明净,细看之下,才堪堪窥见他眉宇间的一丝冷漠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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