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砚憬琛上榻后,陌鸢乖乖躺平,一动不敢动。 砚憬琛看着紧张的陌鸢,倏尔一笑,抬手点了陌鸢睡穴,很快长长的睫羽,像小扇子一般,轻轻翕合,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陌鸢醒来的时候,依旧没看到砚憬琛。 用过早膳后,陌鸢叫来青霄:“府里可有布料,棉衿?” “有的,郡主是要做什么吗?”青霄问。 “做护膝啊,这不是你给我揽的活吗?”陌鸢无奈地叹了口气。 青霄猛然反应过来,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郡主。” 陌鸢佯怒道:“下次可不许喽。” 青霄笑着应下,刚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一件事。 他好像还和相爷说过:郡主给他绣了手帕…… “怎么了?”陌鸢看向停下脚步的青霄,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青霄“嘿嘿”干笑两声,支支吾吾地道:“郡主,我之前看您绣帕子,所以同相爷说过,应该是给他绣的。” 陌鸢瞪大了眼睛,惊声开口:“青霄,我真的谢谢你。确定就这两样没别的了吧?” “没别的了,就这些。”青霄讪笑着连连摆手。 还好,只是个手帕,没跟砚憬琛说绣个清明上河图什么的,若真是那样,得把她眼睛累瞎。 冬日暖阳,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树梢上的积雪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陌鸢放下手中绣帕,甩甩发酸的手指,疲乏地望向窗外,却见砚锦正抱着一叠书站在门口,探头朝屋子里张望,黑亮亮的眼睛有些犹豫。 “锦儿,你怎么来了?”陌鸢略显意外,但欢喜更多。 砚锦看着笑盈盈的陌鸢,除了婉姨还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叫他,看来她真的不讨厌自己。 迈着小腿进了屋,抬头看向陌鸢,孺声问:“今日夫子留了默书,但嬷嬷不会念,你能帮我念吗?” 陌鸢接过砚锦手中的书,放在书案上,倒出椅子让他坐:“当然可以了。” 砚锦坐在椅子上,小腰杆挺得笔直,一双大眼睛偷偷打量着陌鸢。 陌鸢坐在砚锦对面,翻开手中的书,笑着问:“那咱们现在开始了?” 她一边念,一边观察砚锦所写,却发现不仅写得对,而且字迹还很工整,但更让她诧异的是砚锦的耐力。 六岁的小孩,通常都是坐不住的,但没想到砚锦在默写完后,又认真地坐在那看了一个时辰的书。 “锦儿,喝点茶。”陌鸢将放了决明子的菊花茶放在砚锦面前。 砚锦放下书,听话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陌鸢好奇地问:“锦儿,平日里除了读书,还做什么吗?” 砚锦放下茶杯,语气稀松平常地说:“学画画、学礼乐还有骑射啊。” 陌鸢讶然,她同砚锦一般大时,除了学些千字文,每天就跟在大哥身后到处跑,到处玩,而砚锦竟然要学这么多。 砚锦手抠着茶杯边缘,像是安慰她,奶声奶气地道:“多学些东西,时间就过得快一些,就不会无趣了。”
第25章 他问怕吗 陌鸢忽然有些心疼,小小年纪没有玩伴,只能靠学东西打发时间。 摸摸砚锦的小脑袋,柔声道:“以后,锦儿若是学累了,就来找我,鸢姐姐陪你玩,好吗?” 砚锦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抿抿嘴,腼腆地点点头。 又看了一小会儿书,砚锦便跟嬷嬷回了临苑。 “青霄,你陪我出去一趟。我想去王府看看冉伊,再去街上买些板栗,明日给锦儿做栗子糕。”陌鸢清楚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青霄明白郡主是不想他为难,才主动告知行程,这样他既能判断郡主是不适合去,也能提前准备。 青霄让门房准备好马车,还特意在车内放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驱寒暖手。 马车行驶了两条街就到了苍漓王府,府内一切安好,冉伊激动地抱着陌鸢,又哭又笑,好不欢喜,主仆二人说了好一阵悄悄话。 临走的时候,陌鸢让冉伊把她常用的药箱,尤其是那包银针整理出来,她要带到相府。 冉伊快步跑回屋,整理好药箱和银针,还抱了个枕头出来:“郡主,这个枕头,您也一并带回去,是我新做的,里面放了薰衣草、首乌藤还有茉莉花,助眠安神的。” “冉伊,这可真是及时雨。”陌鸢欣喜地接过枕头和药箱,有了这个枕头,也许就不需要砚憬琛点她的穴道,她也能睡着了。 冉伊嘴巴半张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茫然和不解。 陌鸢也不知道要怎么同冉伊解释,索性笑着捏了捏冉伊圆圆的脸蛋:“冉伊,谢谢你的枕头。” 冉伊望着丹唇逐笑的陌鸢,也跟着笑了。 真好,她的郡主依然那么温柔快乐。 *** 离开王府后,青霄驾车载着陌鸢去了春熙街。 陌鸢在干货铺子买完栗子出来,却发现原本熙攘的街道,突然少了很多人,仅有的行人也是步履匆匆,不敢有片刻地停留。 “发生什么事了?”陌鸢诧异地问青霄。 “没什么,郡主,咱们回去吧。”青霄急着让陌鸢上车。 陌鸢看了看踧踖不安的青霄,又瞧见前方一条巷子口,停着一驾华贵的金丝楠木马车,几个戎装侍卫正推搡着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 而那些侍卫和青霄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是砚相吗?”陌鸢指着马车问。 青霄神色不安地点点头,焦急地再次催促:“郡主,咱们回去吧。” “等一下。”陌鸢想看看砚憬琛要做什么。 *** 青云将不断挣扎的张昭押到马车前,从后踹向他膝窝。 张昭腿一软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对着马车内的人嚷道:“砚相,这是做什么?” 砚憬琛扫了眼张昭,幽暗的眸子瞧得人脊背发寒:“张公子不如说说为何去东州?” 张昭立时白了脸色,额头不停冒着冷汗,语无伦次地闪烁其词:“我……我去东州是……看望亲友。” 砚憬琛捻着黑玉扳指,掀起眼皮,冷笑出声:“原来东州王是张公子的亲友啊?” 低沉的嗓音,让张昭遍体生寒。 这次他是奉叔父张庚之命,前去与东洲王密谋囤兵一事,双方已然达成共识。本以为这是他大功一件,就等着回到尚书府邀功领赏,却不想刚一进城就被砚憬琛的人拦下,押了过来。 张昭还抱着一丝侥幸,想要辩解:“砚相误会了,我没有见过东州王,我姨母在东州,我是去看姨母的……” 日光倾斜,马车内忽明忽暗,却掩盖不住那逼人的气势和慑人的眸子。 张昭越说声音越小,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不停地流。 砚憬琛居高临下地睥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其实,你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青云动手。”轻缓的语调,让人凌迟般难受。 瞳孔放大,张昭惶恐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剑,眼中满是恐惧,脱口而出:“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砚相,饶命!” 夕阳西斜,明暗不定。 青云漠然提起长剑,逼近浑身发抖的张昭。 张昭跪在地上,尖叫着后退:“砚相,饶命,饶命。” 然而,无论他如何求饶,凉薄的漆眸始终无动于衷。 “砚相,您若是动了我,我叔父不会放过你的!”见求饶不管用,张昭索性叫嚣起来。 砚憬琛半抬起眼,勾起唇角,笑得张昭汗毛都竖起来了:“本相也想知道张大人能怎样不放过我?” 张昭突然想起坊间的传言:砚憬琛笑得越好看,人死得就越难看。 “张大人常夸你写得一手好字,这次又派你前去游说东州王,想来也是能言善辩,那不如就把这两样东西留下吧。” 砚憬琛不紧不慢地说着,递给青云一眼神。 随即,张昭就被侍卫按住,青云扣住他双腮,手起刀落,寒芒闪过。 血液飞溅,一双手、一截舌头血淋淋散落在雪地上。 张昭痛苦地呜咽,面部狰狞抽搐,手臂痉挛不止。 他双眼淬毒,不甘地、怨咒地瞪向马车内,却见砚憬琛悠然地捻着扳指,看都没看他一眼。 惨叫声惊飞了停在红砖绿瓦上的归鸟。 薄暮的夕阳,原本余晖淡淡,此刻却残阳似血。 青云拎起瘫软在地的张昭,随手扔到马上,转身之际看见了不远处的青霄。 “相爷,是青霄。” 砚憬琛推开车窗,顺着青云指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到站在青霄身旁,怔怔站立的陌鸢。 玉软花柔的小脸少了往日的嫣然巧笑,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沉静。 漆黑深邃的眸底闪过一抹暗色,向来从容的面容浮现几许慌乱。 砚憬琛步下马车,犹疑片刻才走向陌鸢,明明只是隔了一条街,此刻却像隔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寒风卷起地上积雪,天空洋洋洒下新雪,像是急着遮盖地上流淌的殷红,白雾般莹莹绕绕,朦胧了天地。 黑色鹤氅拂过地面,迎风立雪,丰神俊朗的面上,头一遭有了隐隐不安。 寂寥的街,短短几步,却仿佛走了很久。 砚憬琛站在陌鸢面前,颀长玉立的身影挡住了血腥,他低头看着她,凌寒枯寂的眸子,迟疑地问: “怕吗?”
第26章 暗香浮动 晶莹的雪花落在陌鸢卷翘的睫羽上,冰冰凉凉。 陌鸢望着砚憬琛,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垂下眼睫:“起风了,先回府吧。” “好。”砚憬琛抬手为陌鸢扣上兜帽,而她也没有躲。 砚憬琛上了陌鸢的马车,经过青霄身边时,眼神阴冷: “去杖刑司,领十鞭。” “是,相爷。”青霄跪在地上,毫无怨言,是他的疏忽,才让郡主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 马车内,陌鸢安静地坐在砚憬琛身边,二人都没有说话。 砚憬琛若有所思地望着陌鸢素白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长臂一伸将人抱进了怀里,又问了一遍:“怕吗?” 陌鸢回望砚憬琛,如剑般上扬的双眉下,漆黑的眸子泛着阴郁的幽光。 陌鸢摇摇头,徐徐开口:“砚相口中的‘怕’是指什么?若是尸体、残肢倒是不怕。” 砚憬琛眼尾一挑,眸底掠过一丝意外。 温润的杏目,认真地看着砚憬琛,一字一句地道: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生死只在旦夕之间。断肢残骸随处可见,尸体堆积如山,那些都要比砍断双手更残忍。所以,我不怕这些的。” 那些画面,每次想来,没有恐惧,只有痛心和敬仰,大邺的安宁,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漆眸微微一滞,转而浮上一抹亮色,他从陌鸢身上,看到了将门之女的气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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