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寿一边让小厮赶紧备马,一边扶着脚步虚浮的卢晃,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到了西郊宅子,卢晃直奔北屋。 远远就闻到一股焦烧的味道,昔日雅致的房子,只剩残垣断壁,火焰肆虐过的痕迹清晰可见,瓦片破碎散落一地,焦烧的木头下,还有一些残存的字画碎片。 卢晃只感觉气血上涌,脑中一阵眩晕,仅存的侥幸,也消失殆尽了,眼睛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宫中的卢玥婷收到消息后,忙不迭地出宫回府探望,一时间卢家忙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 而相府内,因昨夜洗了热水澡,浑身舒爽,一夜好眠的陌鸢,倚在窗边小塌上,认真地缝着一对护膝。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陌鸢好奇地推开窗,却看到一个小男孩,正朝她走过来。 乌黑的长发,束着玉冠;大大的眼睛,明亮有神;小巧的鼻梁,高峻挺拔。 华丽锦袍外,披着雪色狐裘,衬得白净小脸越发精致矜贵。 好漂亮的小男孩。 陌鸢正欲开口,青霄便走上前:“郡主,这是府中小公子,相爷的弟弟。” 小男孩背着小手,微微扬着下巴,听着青霄的介绍,黑亮亮的眼睛打量着陌鸢。 陌鸢瞧着小男孩傲娇的神态,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砚憬琛。 “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走到陌鸢身前,抬头问道。 “陌鸢,你呢?” “砚锦。” 许是仰头看陌鸢太累,小男孩自顾自地走到椅子旁,掀起外袍后摆,往上一蹦,稳稳地坐在凳子上。 砚锦指向立在门口处的绣娘:“我听他们说今日不止给我一人做衣服,便好奇跟来瞧瞧。” 陌鸢坐在砚锦对面,不太知道要和他说什么,只能和善地笑笑。 “你先量衣服吧。”说着砚锦竟然转过身。 绣娘躬身上前,陌鸢配合地站起来,让她量着尺寸。 “你几岁?”陌鸢有些惊讶砚锦的行为。 “六岁。”砚锦背对着陌鸢,晃着小脚丫。 才六岁啊,小小年纪,就懂得“非礼勿视”,还真是难得。 不一会儿,绣娘收起尺子,躬身道:“郡主,小的量好了,做好了马上给您送来。” 待绣娘离开后,砚锦才转过来,手臂搭在桌上,歪小脑袋看着陌鸢:“你是第一个被憬琛哥哥留在竹苑的女子。” “你是有什么特别技能吗?” 特别技能? 这倒是给陌鸢问懵了,但见砚锦问得认真,她倒是也认真地想了想。 但好像真没有。 于是,她诚实地摇摇头。 砚锦皱着小小眉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转了转,忽然道:“那憬琛哥哥就是见色起意喽?” 陌鸢:“……” 六岁,会不会懂得有点多? 砚锦从凳子上跳下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陌鸢一下被砚锦那小大人的模样,给气笑了。 砚锦盯着陌鸢的笑脸,忽然神色认真地问:“你脸上的是梨涡吗?” “是啊。”陌鸢指了指脸上的浅窝。 砚锦点着小脑袋,若有所思:“哦,原来这就是梨涡。” “夫子留的课业我还没写完呢,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砚锦便起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后,砚锦回头看向目送他的陌鸢。 后者脸上依旧漾着浅笑。 砚锦眨了眨大眼睛,小小的眉头蹙着忧伤,喃喃自语:“娘亲脸上的梨涡应该也是这样吧。” 只可惜那时他还太小,记不清了。 陌鸢望着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和砚憬琛一样好看,只是五官却不太像,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两个如此漂亮的孩子? 她记得父亲曾说,砚憬琛就像一个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查不到宗族,亦寻不得过往。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前太子死后,犹如横空出世,搅得上京天翻地覆。从一个小小的门客到如今大邺丞相,步步为营,其心思之深,无人能出其右。 “青霄,同我说说凤梧吧!她是做什么的?她也是砚相的人吗?”陌鸢突然对砚憬琛身边的人和过往的事,产生了好奇。 青霄虽然纳闷陌鸢突然问起凤梧,但还是如实回道:“凤梧姑娘是风月楼的掌事。” “风月楼的掌事?那凤梧好厉害呀!”陌鸢眨着眼睛,由衷地赞叹。 青霄抬眼看向陌鸢。 世人听到女子出自秦楼楚馆,往往第一反应都是鄙夷嫌恶,名门贵族更甚之,而陌鸢纯澈的眼睛里竟然满是欣赏,这倒是让青霄颇为意外。 “那凤梧和砚相是什么关系呢?”陌鸢追问道。 “砚相算凤梧半个救命恩人吧。”青霄斟酌了一下措辞。
第12章 半个恩人 “为什么是半个?”陌鸢好笑地问。 “因为,三年前在西陵,相爷的马车经过兰渠,碰巧遇到了正欲上吊自尽的凤梧。相爷觉得晦气,就让我把人救下来,然后说了句……” 青霄略略一顿,才接着说:“相爷说:要死,等他过去再死,别挡道。” 陌鸢瞠目结舌地张张嘴,这也太……,话到嘴边,但还是没好意思说。 青霄看出陌鸢的惊愕,无奈地笑笑:“凤梧姑娘脾气也倔,听相爷这么一说,只顾着对相爷怒目而视,倒是没有再轻生。当时,同行的还有风月楼前掌事月娘,她瞧着凤梧容貌过人,便问凤梧愿不愿意跟她去上京。于是,凤梧就来到了上京,一直跟着月娘,去年正式接管了风月楼。” “原来是这样啊,那确实顶多算半个救命恩人,不能再多了。”陌鸢认可地点点头。 青霄又补充道:“再就是,凤梧其实姓羽,是西陵羽家的嫡女。而且,我听说羽大人已经从西陵来到上京,明日就要去礼部走马上任了。” 陌鸢蹙了蹙眉,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那凤梧知道吗?” 虽然她不知道凤梧当初为什么会轻生,但她知道一个女孩子,一定是对这个世道绝望透顶,才会用自尽的方式结束年轻的生命。 尚未见过繁花,却献祭了生命。 而这其中的绝望,定和凤梧的家人脱不了干系。 青霄瞧出陌鸢眼中显而易见的担忧,又不懂了。郡主和凤梧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却能有这么多关心惦念? 青霄挠了挠头,安慰道:“郡主,放心,凤梧知道,且早有准备。” “那就好。”陌鸢点点头,心中却盘算着,力所能及之处,可为凤梧做些什么。 *** 夜色阑珊,十里街上却热闹非凡,德颂楼里人声鼎沸,灯火如昼。 羽珏端起酒杯,双眼闪烁着讨好和奉承:“感谢各位大人赏光,前来赴宴,我羽某再敬各位一杯。” 户部侍郎肖毅举杯,一饮而尽,嘴上说着漂亮的场面话:“羽大人客气了,都是为朝廷办事,彼此帮衬,彼此帮衬。” “肖大人说的是,来来我给您把酒满上。”羽珏弓着身子走到肖毅身边,笑眯眯地为其倒酒。 酒过三巡,肖毅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拍着羽珏的肩膀:“羽老弟,我跟你说,来上京就对了。你看着这上京多热闹,不说别的,但就这十里街上就有三处名楼。” 羽珏故作不知地问:“哪三处?” “风月楼、雅隽楼、德颂楼,简称风雅颂。来来,羽老弟,你来看。”肖毅舔着大肚腩,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拉住羽珏的胳膊走到窗户边。 “你看这德颂楼对面便是风月楼,那里的姑娘,个顶个的美呀!”肖毅猥琐一笑,推开窗。 “但要说最美的,还得是风月楼的掌事凤梧,哎呀,那叫一个千娇百媚!”肖毅摇头晃脑地说着,抬手指向对面。 “肖兄,您说掌事叫凤梧?”一听到这个名字,羽珏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那么巧吧? 羽珏顺着肖毅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风月楼二楼连廊上站着一个女子。 一袭红色留仙望山罗裙,流云墨发斜插一根金步摇,眉如青烟,腮凝新荔,艳若桃李,火树银花照耀下分外夺目。 “呦,这不是凤掌事吗?”肖毅眯起眼睛,顿时大喜,兴奋地朝凤梧挥手。 凤梧嘴角上扬,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对肖毅笑了笑,媚而不俗。 “啪嗒”一声,羽珏手猛然一抖,掌中酒杯应声掉落,碎了一地。 竟然真是那个被他扫地出门的大女儿,羽凤梧。 肖毅还沉溺在凤梧娇俏的笑靥中,根本没发现羽珏神色中的惊慌和烦躁。 羽珏恶狠狠地瞪着凤梧,眼中满是警告,唯恐她说出自己是羽家人。 呵,她的父亲还是那么看重颜面! 凤梧神色平静地同羽珏对视,慢慢勾起嘴角。 招来身边小厮,玉指微抬指向对面:“让寒酥和流觞去给大人们弹上一曲,就说风月楼贺羽大人升迁之喜。” 距离太远,羽珏听不清凤梧说了什么,只看道她身边的小厮,投来确认的目光。 不一会儿,两名衣衫轻薄,容貌艳丽的女子出现在羽珏宴请宾客的雅间。 肖毅揉了揉眼睛,生怕看错了,迟疑地说:“这不是风月楼的寒酥和流觞两位姑娘吗?” 寒酥怀抱琵琶,娇滴滴地福身一礼:“寒酥见过各位大人,我们掌事听闻羽大人升迁,特让奴家前来弹曲祝贺。”” 肖毅浑浊的眼睛,倏尔一亮,不无羡慕地看向羽珏:“哎呦,羽大人,你可以啊,太有面子了,这刚一到京城,就能得凤梧掌事庆贺?” 羽珏心下一沉,掩在衣袖里的手,青筋凸起,面上却淡然地说:“替我谢过你们掌事,至于弹曲就免了。” 羽珏递给心腹李闯一个眼神,李闯立刻会意,将寒酥和流觞请了出去。 然后,觥筹交错间,羽珏对众人陪着笑脸,顾左右而言他,急急撇清与凤梧的关系。 凤梧一直站在对面,冷眼瞧着她的父亲,明明心里恨她恨得牙根发紧,却又不能发作,只能强颜欢笑。 真痛快啊! 凛冽的寒风像一把锐利的刀,划过娇嫩的肌肤,带来刺骨的疼痛。 可凤梧像是感觉不到一样,红唇扬起一抹冷笑。 再寒,能寒得过人心吗? *** 相府,竹苑。 琉璃盏下,美人如画。泼墨长发泛着淡淡光泽,顺滑地流淌在肩上,星眸流转,全神贯注地缝着护膝。 眼看护膝就要做好,陌鸢开心地翘起唇角,如花笑靥上的梨涡娇俏可人。 虽然不知道这对护膝几时才能送到父亲手中,但她还是早早地做出来了。 月影翕动,掠过主屋。 “郡主今日都做什么了?”砚憬琛解下外袍,递给青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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