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憬琛盘着玉石的指尖,略略一顿,对躬身立在一旁的侍卫摆了摆手:“扶苍漓王起来。” 唇角勾起,噙着莫测的笑:“苍漓王有空不如多想想卢大人手中的信函是怎么来的?谁又能模仿您的字迹?” 他等了两年的人,又岂能轻易放手…… “时候不早了,王爷和世子还是尽早启程吧。” 说完便拉着陌鸢走了。 “大哥,照顾好父亲,我会好好的,别担心!” 陌鸢回头看向父亲和兄长,小脸漾着让人安心的浅笑,一遍一遍重复着…… 直到出了天牢,转身的那一刹那,晶莹的泪花才悄然落下。 砚憬琛回头看向身后默默抽泣的陌鸢。 忽然沉声问:“为什么叫泱泱?”
第8章 河清海晏 “因为,父亲说他只愿:大邺泱泱,河清海晏!”刚哭过的杏目,水波涤洗过一般,愈发璀璨澄净,干净得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砚憬琛眼神微微一滞,黯如深渊的眸底划过一丝动容。 河清海晏? 曾几何时,有一个人同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人笑着对他说:“憬琛,日后你若考取了功名,一定以江山社稷为重,让百姓太平安康。” 温润的笑容,像是春风吹过湖面,深邃的眼睛,透出沉稳而坚定的光芒。 那人是风光霁月的君子,亦是一心为民的太子。 可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先皇忌惮,手足构陷。 在先皇的授意下,高太师抄了太子府,太子和太子妃惨死。 生命的最后,太子留给先皇唯一的话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若不亡,则为不孝。” 砚憬琛掩在衣袖下的手,不知何时已攥紧成拳。 他们夺了他的光,那便要他们永坠黑暗。 他布局,将高太师抄家灭族。 那夜月稀星疏,仅有的月光都是红色的,血红、血红…… 他谎称献长生药,却将最毒的药亲手喂进先皇嘴里。 然后告诉先皇,他最无能的儿子将继承帝位,而其他皇子或死或囚,都将不见天日。 先皇指着他,嘴角抽搐,口喷鲜血,却硬是骂不出一个字。 他笑着站在那,无喜亦无怒。 只是麻木地看着先皇,痛苦地、不甘地、愤怒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既然好人活不长,当个邪魔又何妨? 陌鸢见砚憬琛半天没说话,感觉奇怪。 于是,她侧头看向砚憬琛,却发现那漆黑的眼睛,冰冷得如同冬日里的寒风,透着彻骨的凉。 陌鸢犹豫着问:“砚相,您怎么了?” 温婉柔和的女声,将砚憬琛拉回到现实。 对上陌鸢关心的眼睛,漆眸中的冷冽微微收敛。 砚憬琛抬手叫来青霄:“送郡主回相府。” 见砚憬琛不想说,陌鸢也不再多问,随青霄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一段,陌鸢回头看时,却发现砚憬琛依旧站在原地。 寒风吹起他的衣摆,雪落在他的肩头。 像是一幅画,遗世而独立,唯有漫天风雪作伴,莫名悲怆萧瑟。 陌鸢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可是砚憬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手遮天的砚相啊,这样的人怎么会悲怆呢? *** 戊时,陌苍擎和陌漓便离开了上京,踏上归川的路。 临行前,陌漓亲自去上京五宝斋买了一袋梅子糖,让冉伊送到陌鸢手中。 陌鸢拿起一颗梅子糖,放在口中,第一次感觉梅子糖竟这般酸涩。 酸得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望着窗外,夕阳悬在天边,散发着最后的余晖。 远处的山峦,在余晖中若隐若现,格外苍凉。 在洛川时,最期盼的梅子糖,最喜欢的梅子糖,而今含在口中。 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唯独尝不出半点甜。 脑中回响的是,大哥让冉伊带给她的话: “泱泱,别怕,大哥不会让你一个人在上京的,等我!” ***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照在锦华宫内,窗前作画的女子身上。 卢玥婷手握画笔,每一笔都如琴音般流畅。 她神情专注而深情,彷佛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只存在于她笔下的画境之中。 云秀望着卢玥婷,又看看宣纸上惟妙惟肖的人像,轻轻地叹了口气。 卢玥婷拿起画纸,晾干墨迹,面带笑意地与画像遥遥对望。 “云秀,今日宫中可有事情发生?”卢玥婷欣赏着画,漫不经心地问。 云秀张了张嘴,想说又不敢说。 卢玥婷瞥了眼欲言又止的云秀:“说!” “回娘娘,确实有一件事。听闻砚相将苍漓王的女儿陌鸢郡主留在相府多日了。” 卢玥婷握着宣纸的手忽地一抖,眉尖紧皱,不相信地追问:“此事,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是主君在朝堂上问砚相,砚相亲口承认的。砚相还说,陌鸢郡主以后也会住在相府。”云秀说完,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卢玥婷瞳孔一震,目光瞬间转冷,手指紧紧扣住画纸,用力撕扯,画纸被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寝宫内回荡。 画上面如玉冠,眼如点漆的男子,被一点一点撕成碎片,散落在地上。 泪水顺着卢玥婷赤红的双目滑落,她撕扯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彷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这张画上。 锦华宫的侍婢跪了一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每个人都将头埋得很低很低,瑟瑟发抖。 卢玥婷“啊”地尖叫一声,宣泄着心中难以掩饰的怒火。 她以为砚憬琛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不会喜欢上任何女子。所以,只要砚憬琛身边没有其他女子,她就还有机会。所以她一遍遍画着初见砚憬琛时的景象。 那年她十六岁,随官眷们陪天子去符禺寺祝祷。 一身月白色长襟宽袖锦袍的砚憬琛站在皇上身边,如松如柏,朗目疏眉,睥睨着众人,秋风吹起他的衣袖,神仪明秀,犹如谪仙临世。 那一刻,卢玥婷惊为天人,痴痴地望了高台之上的人好久。 后来她甚至还求父亲为她牵线,固执地要嫁给砚憬琛。 可是,不论她怎么主动示好,怎么努力,砚憬琛都视若无睹。 被娇宠着长大的卢玥婷,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 故而,为了能让砚憬琛因轻视她而后悔,卢玥婷进宫为妃,与她厌恶至极的皇上虚与委蛇,只为争宠夺势,又或者说为了让砚憬琛能高看她一眼。 可当她宠冠六宫时,那清冷的视线亦不曾为她停留半分。 如今,陌鸢的出现更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卢玥婷编织的梦,砸了个粉碎。 卢玥婷笑了,笑得癫狂,笑得疯魔,挥手扫落桌上的笔墨、纸砚,刺耳的碎裂声吓得宫人们噤若寒蝉。 原来,砚憬琛不是寡情,而是对她寡情。 陌鸢? 疯狂的发泄后,卢玥婷嘴角勾着冷笑对云秀道:“明日给苍漓郡主下帖子,本宫要见她!”
第9章 他是真疯 翌日,巳时。 “郡主,宫中来人传旨,说卢贵妃请您进宫一同赏梅。” 陌鸢讶然地接过青霄手中的帖子,蹙眉问:“卢贵妃是谁?” “回郡主,卢贵妃是卢晃的女儿。”青霄神色有些担忧。 “是她啊。”陌鸢将帖子放在桌上,凝眉沉思。 陌鸢从未见过卢玥婷,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邀请她进宫,但直觉告诉她,准没好事。 莫非是卢晃先前构陷父兄不成,又想让女儿从她身上下手? 这样想着,陌鸢更加坚定要小心为上:“砚相回来了吗?” 青霄答话:“相爷今日陪皇上出宫狩猎,得晚上才能回来。” 陌鸢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青霄,你告诉来人,就说我感染了风寒,恐将病气过给贵人,故今日不便进宫,改日定当亲自拜谒。” “是,郡主。”青霄赶忙去前院回话。 传旨的太监回到锦华宫,将陌鸢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卢玥婷。 卢玥婷端起桌上的茶杯,恶狠狠地重重砸在小太监头上,目光森冷:“没用的东西,滚!” 小太监顾不上擦拭鲜血直流的额头,跌跌撞撞地往外爬。 云秀重新为卢玥婷倒了杯茶:“娘娘息怒,就算苍漓郡主今日没来,十天之后就是宫宴了。昨日早朝时,皇上已定下那日让砚相带她一起入宫。只要她进了宫,咱们还愁找不机会吗?” 云秀对卢玥婷挤挤眼睛,谄媚一笑。 卢玥婷斜睨云秀一眼,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腕,染着红色丹青的手指高傲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阴恻恻地笑了:“也是,那就再等几天。” *** 万籁俱寂的夜,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零星地点缀在夜幕之上。 陌鸢忧心忡忡地在屋内来回踱步,直到院中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打开门,往旁边侧了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砚相。” 砚憬琛进了屋,经过陌鸢身边时,身上的凉气,寒得陌鸢打了个冷颤。 “今日卢贵妃邀我进宫,但我没去一事。砚相知道吗?”陌鸢倒了杯热茶,小心翼翼地问。 砚憬琛微微颔首,自顾自地坐在书案旁。 陌鸢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砚憬琛对面,担心地问:“那我没去,会不会有麻烦?” 砚憬琛看着眉尖揪在一起的陌鸢,喝了口热茶,不紧不慢地说:“郡主今日的理由很合理,自然不会惹麻烦。” 陌鸢瞬间如释重负,灿烂地笑起来,清亮亮的眼睛里星光盈盈:“那就好,那就好。” “啊,对了,砚相。还有一事,竹苑可有盥室?”陌鸢有些迟疑地问出口。 这几日在相府,都是青霄给她送饭、送洗漱的水。她也仔细观察过竹苑,一个侍婢都没有,都是佩剑的侍卫。 她不知道要怎么同他们开口说沐浴的事,而且之前她觉得臭了更好,最好把砚憬琛熏晕。 可好几日过去了,她实在挺不住了。 砚憬琛抬首看向陌鸢,眼尾微微上挑:“主屋右边是盥室。郡主,要现在洗吗?本相倒是可以顺路带郡主过去。”。 陌鸢礼貌地弯了弯唇,连连摆手:“不敢劳烦砚相,不敢。” 开什么玩笑? 她又不是疯了。 砚憬琛曲起食指叩着桌面,眼神看向桌上的某一处,慢条斯理地说:“这画册,郡主还得继续学啊,本相还等着郡主兑现承诺呢!” 陌鸢随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本砚憬琛亲手绘制的春宫图,格外刺眼。 陌鸢错开眼睛,红着脸,嗡声说:“知道了,会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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