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 杨灵籁又问了一遍,手撑在桌上拖住脸颊盯着人不放,一双上挑细眸眼波流转,少了些天生自傲,像是在欣赏什么觉得好看的物什。 这种目光吕献之只从她谈到金元宝的时候见过,势在必得的意味太浓,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猎人拿利箭围捕的鹿,若是再不说话怕是就要被逮住拔了鹿角,做成鹿血酒喝。 “自是要去的。” 只读圣贤书的人也知晓大概人人都回门之时被夫家爱戴,选了最稳妥的答案。 “郎君,可真是君子淡如水。”杨灵籁叹着气感慨,好像什么时候他都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既不会生气也不会疑惑,这气憋在心中,怕是即便旁人不主动害他,也得自己把自己气死吧。 她突然就不想试这人的口风了,回门了无非也是这样,叫他装出什么情深几许的模样,怕是比登天还难。 吕献之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的恹恹的,之后一顿饭用完也没见她再说话,像是被什么打击到了。 待重新回到书斋,捧起被攥起页脚的书,随意翻到还看完的一页,一盏茶过去也迟迟没有翻动。 从书卷中抬起头,他探了探脑袋想去瞧人在做什么,却发现对方正坐在正厅的圈椅里捧着一匣子铜板数的开心。 吕献之猝然呼出一口气,视线重新转回书上,眼神却松了下来。 次日 从榻上艰难爬起的杨灵籁站在一柜子的衣裳前,第一眼指的便是其中最艳的那件。 “就它了。” 第三日被迫晚起又有些乐在其中的吕献之依旧穿了身青色,在书斋等了不知多久,久到一整本策论都过了遍,人都还没出来。 负责出去套马车回来的屠襄见正厅内寥寥无人,只能转身去找自己的旧主,谁知公子安安静静的坐在桌案后,竟是一点不耐烦都瞧不见,端茶瞧书行云流水,反倒比在南书房时还多了几分惬意。 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这才第三日,公子便已经养成了闲散的习惯,若是再待久了,是不是也要学大娘子一整日都无所事事,毒舌压榨旁人。 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想将那种恐怖的想法驱逐,可是却愈发成型,像是紧箍咒圈在了脑袋上,手都跟着抖了起来。 夫人的耳提面命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献之是二房独苗,日后未来能继承老爷衣钵,承袭荣耀的好苗子,无论是这府中何人,便是我们这父亲母亲的,也不能越过去。” “你知道大房这般多年,日日去叫两个儿子拼功名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日后老国公选谁继承这爵位,二房便是不想争也要去争。” “屠襄,你是我亲自寻来看顾献之的,这世间谁都能忘了我的命令,唯独你不能。” “天降大任,选谁拼的是命数,献之做了二房的嫡长子,便要挑起该担的担子,无人能替。” …… 杨灵籁磨蹭许久从屏风后被丫鬟簇拥着出来,往日偏爱娇嫩的眼色,如今穿了正红,叫人不免梦回大婚那日。 只如今未多隆重,却添了几分娇蛮的味道。 襦裙偏薄,走动间衣袂纷飞,白色披帛坠在身后,钗环作响,步姿并不小鸟依人,晨光照在无暇的脸上,愈发似洛神。 吕献之听到响动也跟着出来,眼神落在她身上有几分停顿,想赞赏几句却又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特殊,欲盖弥彰的移开了目光。 “郎君,是没旁的衣裳了?” 甫一转身,他的美言没说出口,反而是自己先被嫌弃了。 杨灵籁蹙着一双柳眉,嘴唇瘪着,是真心觉得不好。 这已经是连着三日他穿同一件青色的袍子了,每日一见就是青色,多了也会叫人疲劳,尤其是她这个三分钟热度爱好者,简直就是折磨。 昨日被杨灵籁吩咐第一日上岗的婢女弦月慌了,赶忙上前请罪。 “大娘子,虽这衣服颜色相似,可细看款式是不同的,之前的两件袖口以及下摆的纹样都不相同,且……公子衣橱中也没旁的颜色。”说着说着,像是要哭了。 吕献之见不得女子哭哭啼啼,心中添了几分烦闷,“不关她的事。” 杨灵籁见他表情不好看,自己更气了。“怪我?” 吕献之懵圈,“不是,那衣衫是从前所备,你既不喜欢,换了就是。” “那你摆着这张臭脸给谁看?”整日丧着脸,大早上的就让人心情不爽。 “我……没……”一向波澜不惊的语调这次添了几分无奈和焦头烂额,可还没等话没说完,人已经走了。 她走的飞快,一点都不带等的,玉组佩被甩的叮当作响,也算气势汹汹,谁知到了门那却险些被绊住脚,又是怒地踹了几脚那厚门槛,只看背影都知道对方在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屠襄给了公子几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忙跟了上去。 一个一个都可怜他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大难临头。 吕献之哭笑不得,低头从上到下扫了扫自己这身还算穿着舒适的衣裳,心中纳闷,她是不喜欢这颜色吗? 弦月是想走却不敢走,她是大娘子叫来专门负责给公子备好日常用品的,娘子还说要照顾到方方面面,但也不能什么都管,像是穿戴这种小事就算了,自给自足丰衣足食,她只要将衣衫早一日备好便是。 可谁知今日这衣服就选差了,也是霉运,正好赶在这阳光刺眼,站在那青色乍眼,不就是叫人不喜。 还有公子,对自家娘子也板着张冷脸,一点都瞧不出旁人多说与大娘子含情脉脉的模样,也忒木讷了些。 吕献之是不知自己帮人还能帮出岔子来的,亦不知被帮的人也心中埋怨他,只是也有些后悔多说那句话,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少言多思才是。 出了府门,见马车还在,上去的动作都添了些急切,他是真害怕她这一怒便自己回了杨府。 掀开帘子,只见单是杨灵籁一个人就将宽敞的位置占的满满当当,明显是故意为之,吕献之却松了口气,顺势坐在了一侧。 车厢内安静如斯,杨灵籁直视前方,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吓人。 吕献之则是从一旁的小屉中拿出了本书,表面也算装的有模有样,可后颈处却冒了许多细汗出来。
第27章 求饶 不知为何, 他觉得周围的空气越发稀薄,心脏简直要跳出来,直到那察觉灼人的视线移开后, 才敢暗摸摸的抬起头去瞧。 她正闭目养神, 烈火般的红色将她包围,就与她的脾气一般,不知何时就会高涨却起来。 新潮起伏之间, 不知暗暗叹了多少口气, 吕献之都没能迈出那一步。 马车摇摇晃晃地停在杨府,他瞧了不知几眼, 可杨灵籁依旧没什么动静,只得自己先踩了轿凳下去, 乖乖等在一旁,可却迟迟都没等到人。 这三朝回门也不太能误了时辰,吕献之只得求助一边的盈月, 可只见她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至于屠襄, 早躲到一边去了, 是打死都不愿意过来。 早就被徐氏吩咐守在门前的婢女香芹有些急了, 这是怎么回事,人来了却不下,难不成是故意给夫人添难的,只是哪有将郎君独身留在下面, 自己在里面待着的道理, 下马威也不是这般模样啊。 香芹急步至马车前, 谁知跟着吕府马车到的人却一个个的装木头,果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无奈倾身轻声扣了扣小窗,“娘子,是出了事吗,可否要叫人进去?” 无人应答之下,香芹已然是慌了,回头瞧着杨府都想回去搬救兵。 站在一旁的吕献之却突然动了,重新上了马车。 他再笨再脑袋不清楚,也明白己身之事莫牵他人,虽不知为何哪里就错了,但不错又好像有些给自己找借口的嫌疑,毕竟这回门都耽误了,小小认个错怕也不算什么。 坐在原位的杨灵籁已然睁开了眼,瞧他半拘着身体进来,眼神直勾勾的便是没错也能叫你生出几分心虚来,偏偏什么也不说。 吕献之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下,只觉得比在祠堂里不见天日都觉得难受,或许是难为情,舌头都像打了结,艰难开口。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迎着她直白的目光,临到头的认错是如何也说不出了,仓皇接道。 “……父亲、母亲或是等急了,不如……待回府再算?” 绕了一大圈,结果又给拖了回去,吕献之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本想重新再换个说辞,眼前却悄然出现了双素白的手,腕上带着一雕象牙贴金四季花卉镯,镯子有些大,越发衬的手腕纤细异常,她的手又小,瞧着便更像他曾把玩的玉石。 怔了一瞬后,猛地抬头,便见杨灵籁眉眼间那股偏执的气息消了,她又扬了扬手,眼神示意是要他扶。 在劫后余生面前,那点丁点的男女界限也就变得十分模糊。 吕献之的父亲曾千百次说他顽固不堪,说他不顾安稳只求自身之所求,可即便是这样的他 ,如今如今也想走一步算一步,女子心像海底针,也像绣花针,小且猜不透。 绣着曲水迢迢的暗色帘子终于掀开了一角,已是过了一盏茶。 盈月本是欣喜,可见到两人一前一后却相交的手,却是惊恐。外面人都说姑娘是野鸳鸯修成正果,可实际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二人就不认识啊! 香芹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是不想出什么岔子的,若是真落得去求夫人,别说这三小姐的名声已经毁了,杨府的面子也不好看。 “大娘子快进吧,夫人和老爷已是在里面久等。” 吕献之还微微颔首,杨灵籁却是直接无视进了门,嚣张的态度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去正厅的路上,两人都没搭话,手在下马车后自然而然的就松开了,可吕献之依旧觉得嗓子痒痒,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自己的手上,既有砍掉的冲动又觉得有些不舍。 他觉得自己病了,且不是普通的病。 杨争鸿今日本不曾休沐,可碍于国公府的面子还是主动告了假,在前厅中等的急了,喝了不少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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