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你来这找我这老匹夫做什么?” 站在案桌下首的人,一个不落地又重复了一遍杨氏千叮咛万嘱托的那四十个字。 “杨氏家中姨娘身子孱弱,又有妹妹说亲在即,她自知有错,已真心悔过,孙子想求祖父解了杨氏禁足。” 老国公哪里是没听清,他是要听解释,是要说前因后果,可这孙子就是这死性子,这般多年了,也是他看着过来的。 只好吹胡子瞪眼,问一句,让人答一句。 “谁关的禁足?” “祖母。” “那便找你母亲去说情。” “母亲也需禁足。” “她禁什么足?”老国公拧眉。 “祖母因母亲摔了屋内的瓷瓶,又苛待杨氏,让孙子病重跪祠堂,而罚了母亲晨起立规矩,其余时间禁足,还不知何时出来。” “那此事也该你祖母做主。” 老国公不满冯氏作为,可让他去插手内宅事,更是难上加难,只是他不知晓,原来这老二媳妇这般会折腾,还是自己的亲婆母,亲儿子,亲儿媳,果真高门大户出来的女人都是不好相与,心思深沉之人。 当初给九孙子娶了个小户之女,如今看来并非坏事,这些年他受够了冯氏白眼和冷待,他不懂她,她也不懂他,一对怨偶,实在难看,若非先帝拉郎配,他如何也是瞧不上冯氏的。 “祖母不点头,已是求了许多日。” “那便再忍忍,左不过才半月,耽误不得什么,你也是,怎得学的如妇人一般斤斤计较,没骨气,不像个男人。” 明明记得娶妻之时,还曾夸他有男子气概的吕献之:……大概,祖父本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吧。 * 杨灵籁见着人垂头丧气地回来,并未多么失望,只是意料之中罢了,像老国公这样能办出嫡庶分账不分家的,足以看出本人就是个混不吝的军痞子。 吹一吹枕边风,高兴了就能给你荣宠,不高兴了便能连你失的孩子都不当回事。 吕献之回来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与杨氏说,祖父他拒了此事,可见到了人却只会远远地摇头,踌躇不敢过去。 却见杨灵籁猝然在檐下朝他招了招手,尽管知晓法子失策,也一点不见丁点失意的模样。 待二人坐在桌前用膳,连吃了几日药膳,如今换成平常饭菜,两人的筷子都慢了许多。 吕献之放下了碗,突然问她,“祖父不愿出手,是不是我……太不会说话。” 他一直知晓自己性情太过木讷,寡言少语,便是想好好与人说话,都带些不好听的意思。 她让他说的那些话,必然是对的,祖父当时也确实是对祖母行径有了芥蒂,却还是没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怕盖因他没能多说两句,才失了先机。 这是在怪自己? 吃的正香的杨灵籁见人可怜地垂头丧气,拿帕子擦了擦嘴道。 “三娘从不做无准备之事,郎君要做的已然是做到最好,至于其他,自然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当时郎君出了院后,三娘便叫盈月去找了华姨娘,只是,不知她会帮,还是不帮。” “你觉得……她会帮?”吕献之反问。 “三娘是觉得会帮,不过郎君也知晓华姨娘与祖母的纠葛。”杨灵籁喝两口碗里的酸汤,好似整暇得看人。 “母亲说过。” 在他年幼时,王氏还没逼他逼的太过,只是常常叫他前去背书,那时院子里的人来禀报些什么,王氏听了之后会骂什么,大概他都能听着。 而华姨娘在其中一直名列前茅。 大概是因为那时三伯父还未娶妻,三伯母还未进门,婆媳间比之大伯母多些亲近,同仇敌忾是一同不满华姨娘管家之事,且处处得祖父宠爱偏颇。 如果现在再来排排坐,估计祖母已然成了母亲心中怨怼人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见杨灵籁神色含些探究,他又多说了几句。 “东西院分账之事,祖母容忍了,概因当时祖父前去不知争论了什么,不曾吵过所以理亏,华姨娘的孩子,或许与祖母当真有关。” “未必是真的,母亲入府时,华姨娘已然执掌西院,如今府中老人那也有传言是祖母所做,可终究只是传言。” 杨灵籁细想下,不觉得这个可能性多大。 “祖母那种性子的人,出身,会诗词歌赋,比一般女子多些旁的向往,与祖父之间愈来愈僵,定是因为二人是真心不合,且都不愿为对方屈服,她也比一般人都要更敏感多疑,所以对华姨娘下手,实在不理智。” 吕献之被分析地一愣一愣的,已然是只管点头,他虽不知其貌,可只凭几十年相处,祖母也的确不像那种手段利落,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 杨灵籁吃好,没继续说下去,反倒是走到人身后,将下巴抵在对方肩颈,低低问道。 “郎君,若当真华姨娘无辜,换作是你,你会与华姨娘一处,还是选祖母?” “你…先坐回去。”吕献之面红耳赤,言语慌乱,没了刚才的沉着模样。“好好说话。” “我没好好说话吗?”她伸手从脖颈前侧逐渐往上, “郎君,你的脸好红,好烫。” 吕献之阖了阖眼,抿着唇祈求,“别闹了,既是说正事,不该这般。” 杨灵籁从他话里听出几分妥协,又觉得逗的人多说了几句话已是极为不错,便心情好地站直了身,却没回去。 “好啊,那郎君就公事公办的回答三娘的问题。” “此事不是我选,你问我无用。” 杨灵籁觉得他今日话里有话,试探问了句,“郎君意思是说,三娘选什么,郎君便认什么。” “是。”吕献之不想再胶黏地纠缠下去,果断点了头。“不是你说,夫妇一体…” 这次轮着杨灵籁错愕,“我是说夫妇一体,可你说,就不对了。” “吕献之,你该不会,该不会……” “不是我说,是你说,我只是重复。”吕献之红透了耳朵,梗着脖子反驳。 “哦,行吧。”杨灵籁没再自作多情,她也觉得吕献之不是真心想与他做夫妻,毕竟她太知晓自己多么混账了,谁愿意做受虐狂。“这事略过去。” “既然你决定听我的,那就这么定了,咱们站华姨娘这一边。” 一锤拍板,不带丝毫犹豫。 吕献之脑壳没转过来,华姨娘,他们战队华姨娘扳倒自己祖母,然后压制母亲,抢了祖父爵位,最后和五房一起相亲相爱? 为何听起来,这般惊悚。 “之后华姨娘与祖母必定挣得血雨腥风,两败俱伤,你我二人得渔翁之利,捡了管家权,再来个黄雀在后,踢掉五房,祖父不得不分家,爵位落在你头上,此计绝妙。” 说完,杨灵籁猛地拍了下手掌,吓了吕献之一跳,却让他的心落回实处,这才是真正的杨氏,不讲仁义道德,为别人伸张正义,简直是痴心妄想。 帮华姨娘伸张正义,她们只能得一个未来劲敌,但最后拉扯一把冯氏,国公府才不会散。 二人在禁足的小院里大声密谋,等着等着,还真等到了。 屠襄如今不仅是守门员,他还给自己找了个打探消息的副业,自那日被盈月一句话打回原形,知晓公子对他仁至义尽后,他萎靡一阵,后来彻底想通,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公子。 既是大娘子调他回来,那只要大娘子不发话,他就能一直待在项脊轩,这样有朝一日定能回到公子身侧。 这西院的动静,就是他跑出去亲自盯着的。 杨灵籁不得不夸一句,这小侍卫学聪明了,还真是一对主仆,一个开窍,另一个竟也跟着。 “未曾看错?”为保不会出错,吕献之又问了一句。 “公子放心,华姨娘去的隐蔽,西院跟前院间有一条蜿蜒小路,有树木遮掩,且午时人少,属下在屋顶蹲守,亲自见人进了詹窥院,又见人离开才回来。” 杨灵籁与吕献之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或许有些能成的丁点可能。 * 项脊轩解禁的消息来的很快,杨灵籁本正在院中摇椅小憩,待她睁了眼,就是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一边直盯着她瞧,当即吓得花容失色,险些要从木椅上掉下来。 “大娘子。” 好不容易抓住了扶手,稳住摇椅的节奏,才听清到底是谁在说话。 “屠襄,你站那做什么,觉得戏弄本夫人很有成就感?” 他就是故意的,但他不会认,屠襄心头得意,却也没忘记给自己找挡箭牌。 “国公爷解了您的禁足。” “什么?” “国公爷解了您的禁足。” “哦。” 杨灵籁淡淡应了声,撩起裙摆从木摇椅上站起身,转头就进了屋,给了某个还在自娱自乐下棋的人重重一拳。 “我自由了。” “我要出门!” 背上一痛,吕献之手里的黑子掉在棋盘上,转了个圈,摔在了地上,停了。
第61章 厌学端倪 他没有立即去捡落在弯腿方凳一脚边的黑棋, 而是略带僵硬地转过了头。 这几日困在院里,明显见她眉间积攒了不少怨气,也不知是朝着祖母, 还是总叫她生气, 觉得不解风情的自己。 刚才那一拳里,怎么想觉得带着报复。 “如今……就要去?”吕献之问的有些不确定。 “屠襄说,祖父还在荣褐堂。” 杨灵籁眨眨眼, 笑地得意又放肆, 待伸完懒腰,转脚就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对面, 棋盘上黑白两色已然占据半壁江山,她蓦地扬起唇, 随意伸手从吕献之手边的棋罐中捏出一子,果决按在了其中一处。 原本还活的棋,瞬间死了。 “郎君看, 黑棋已然无路可走了。” “你,赢了。” 她没看懂他要下的路子, 但却知晓什么是死什么是输, 他执黑子要下, 是白子堵了他,故而这黑子随意放绝不会赢的一处,白子自然下一步便能赢得毫无负担。 吕献之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心头从没觉着如此无奈。 “是, 输赢已定。” “只是, 倘若按如此下法, 输赢亦无意义。” 见他眉间升腾的几分无语,杨灵籁语气里带了些愤愤。 “怎么, 瞧不上我的路子。”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1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