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是穿着单薄的中衣,明明都是站在卧房窗边,一个摇摇欲坠,一个环胸伺机而动。 杨灵籁亲眼见他从双手垂在腿边到捏成拳,再到掩藏到身后,一整张脸几乎全都泛着死白,凝实的汗珠挂在额边,半落不落。 她半呼出一口气,沉着眼神,主动将手搭在人的肩上,语重心长。 “吕大公子,能不能别胡思乱想,这是国公府,又不是杨府,你怕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因为你不学习,把你胖揍一顿。”说着,啧啧两声,鄙夷地摇了摇头。“又不是你亲爹。” “再说,适当的保持心情愉悦,学才能好好上,谁说的来着,读书须得,眼到、心到、口到,你这才到俩,还不够,既是不到火候,也就不需勉强,这书不读也罢,三娘准了!”话说地豪气凌云,一石激起千层浪。 见人终于有所动地抬起头,她眯着眼睛,自得地笑了笑。 实则,心里长叹一口气,果然,什么都不能逼,吕大公子就是个落了汤的白毛猫,平日高冷的要命,内里却是需要缝缝补补,适合走的还是感情勉励路线,感同身受才好说话。 “你……只说这些?” “只这些?”杨灵籁疑惑,这些还不够,那还要什么,得寸进尺了诶,只是,到嘴的话仍旧是妥协,“好,我帮你瞒着,保证这项脊轩中固若金汤,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谁敢说,就噶了谁,这般总行了吧?” 吕献之摸不着头脑,但大为不解,“你……” “还不够?” 只见她跺了跺脚,往院里看了几眼,下定主意道,“行,屠襄那,我替你去说,叫他嘴严丝合缝,吃饭都得拿针往里怼。” 杨灵籁眨巴眼瞧他,吕献之呆滞眼回望,不懂但老实点头,因为他还是听得明白字,对方不知为何稀里糊涂、稀奇古怪地要帮他瞒事,但总归,少一个人知晓,也能多躲一阵子。 只是……他到底如何挨过了杨氏本来应该存在的质问?
第69章 伸手要金 吕献之狐疑的东西, 杨灵籁并不知晓,但是她是亲眼看着这人在得到准许后,从一开始见她回来院子东躲西藏的玩, 到后来明目张胆的玩。 这种对比是十分鲜明的, 就连向来不动什么脑子的盈月,也是每日都要看上那么两眼,然后给杨灵籁问几句“公子他不读书吗?” 第一次问的时候, 吕献之就像是被压扁的弹簧, 松开之后窜的老高,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想要瞧她如何说,直到杨灵籁瞎编乱造几句, 才会暗戳戳地松口气。 “郎君今日心疼不适,改日再说。” 之后,项脊轩中便总会有这般场景, 可当事人却剩略微瞄一眼,便该做什么做什么, 徒留杨灵籁一个人每日打嘴仗。 “公子为何这个时辰还不去读书?”“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有碍睡眠,我让他晚些去。” “娘子不知道,今日您出门,公子直至午时都未去前院。”“大惊小怪, 偶有一次罢了。” “娘子, 公子近些日子回来越发早了。”“左右回来早了, 便可早些安寝,省的旁人去等。” …… 可久而久之, 谁也不是傻的,尤其是屠襄,他也发觉了不对劲,便总是去寻盈月打听,两个臭皮匠聚在一块一想,再一拍手,啥也明白了。 屠襄当场便蹦的老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狼,一身毛都束了起来,别说是等,便是一溜烟就窜到了杨灵籁跟前质问,至于为何不当面找公子对峙,当然是……不敢。 上次当场被公子嫌弃药煮的难喝赶去守院门,他便开始意识到自家公子对自己的耐心已然开始逐渐告罄,在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之前,他都不太敢去人面前随便晃悠,毕竟从前做了许久夫人的眼线,如今也与戴罪立功之身差不多。 虽然九娘子此人心眼似针、恶贯满盈,但是至少还公道,是的,一个他觉得的小人,却最公道。 杨灵籁此时正待在斋房中拿着一新一旧两本账发呆,转而又瞧着一旁宣纸上自己拿毛笔勾勾画画的那些数字,长叹了一口气。 这两本账便是那日所去殷和钱庄的进出记录,因记账方法颇为繁杂,她已然在这看了十余日,孙氏那不知催了多少日,叫她务必要在老太太寿辰之前拿出结果,到底是有出入还是没有,甚至还来了个切忌,“不可说是大差不差。” 这一句算是料准了她不想走寻常路的法子,硬逼着她一定要说出什么一二三。 只是华氏前几日来找她,叫杨灵籁左思右想都还没做好决定,是卖了这个所谓盟友,还是搞一波大的。实在是华弄清给她的感觉太过不一样,不知道这人在知晓她要反水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待她稍想明白如何去做,才注意到桌案前已是等待许久的屠襄,虽早就不做什么侍卫,还整日在这项脊轩中被她使唤来使唤去,可依旧极爱抱着他那把段剑。 “为何不说话?” 如此有耐心,丁点都不像原本的屠襄,略显奇怪。 其实心里早就烦地长草的屠襄,撇了撇嘴,“若非是你用心险恶,我才……” “嗯?” 一声上扬的疑问,叫他果断住了嘴,两手交握向前,咳了两声,把话改成了旁的。 “大娘子宵衣旰食,不敢叨扰。” “嗯。”杨灵籁喝了口茶,稍作点头算是认可,摆出了一副可以勉强一听的姿态。“说吧,要做什么。” “能否将属下重新调回公子身边,你说过只要改好了、学会了如何体恤主子,便能回来。”因为是主动求人,这一次他主动放低了姿态。 “可以。” 从没觉得原来这小人还能如此爽快的屠襄赫然抬头,满腹狐疑。“你……” “但是……,有条件。”杨灵籁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笑眯眯地看着他。 此话一出,反倒是叫屠襄镇定下来,“大娘子请说。” 却见杨灵籁突地从成摞的书籍后站起身,迈着步子走过透着袅袅云烟的香炉,指尖划博古架上那座金佛手,最后背往后一靠,倚在案桌一侧,扭头瞧他。 “屠侍卫,虽说你在我这修行了也有不短时日,可惜你的道行还不到家。” “当然,我说这话也绝非是想拿你想侍奉主子的忠仆之心做些什么,单纯就是,助你一、臂、之、力。” 屠襄站在几步之远的地方,听着她大摇大摆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眼睛却不自觉落在这间屋子所能见的角落里,见着这间往前都只属于公子一人的书斋,被满目的金银挤占,如今又坐了一个人。 而此时杨灵籁还为了能给吕献之收尾,尽力忽悠着这个向来脑袋不怎么好使的小侍卫,“他也是我郎君,所以我在这百般叮嘱你,为的一定不会是借事端发作,所以,所谓的条件,你好我好大家好。” 早就明白自己寄人篱下的屠襄,无神地点点头。 杨灵籁十分满意,“条件只有一个,你必须万事不管,吕献之要做的事,你什么都不能管,也什么都不能说。” 可仅这第一条就戳到了屠襄的肺管子,险些要剜这个女人一眼,他要回到公子身边,不就是因为见不得公子做错事,如今公子因为夫人的事大受打击抛弃进学,怎可万事不管。 “大娘子此言差矣,若为忠仆,也该如忠臣尽忠言,良言逆耳,良药苦口,公子乃是要做未来朝中将臣,何能擅自独专。” 杨灵籁唰地一下转头走向他,以一种近乎鄙视的目光盯着他,又不屑地冷笑两声。 “你觉得他身边缺你这一张嘴?” 屠襄明白自己被嘲讽了,却执拗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属下与公子共进退,亲眼见着公子从蹒跚学步走到如今,怎可一朝贪乐功亏一篑,大娘子才错了。” “呵。”杨灵籁白了他一眼,从桌上随意抽了一本用红字做了无数注解的书册,上面是《及国策》三个大字,她没犹豫,直接从上到下呼了屠襄一脸。 书页打在人脸上,不太疼,却是麻,屠襄懵了,他完全没余地反抗。 杨灵籁手里拿着书,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道,“清醒点了吗?” “你也说了,他研读至今,通晓内外诗文、亘古真理,三书六卷无一不精,所以你在说什么鬼话,他要做什么,岂会用得着你在这杞人忧天。” “想回去,就多想想他,别只想自己。你那些从母亲身上学来的东西,还是莫要故技重施!” 门“哐当”关上,被扔在外面的屠襄:…… ----- 临近大寿,府中争相做事,都想在老太太的寿宴上露一露风头,而在静鹿园无限期禁足的王氏也终于被施舍着放了出来。 因此,静鹿园解封的第一日,异常热闹。 东西两侧的芙蓉纹路窗都大开着,炽热的光透过檀色的金丝篾帘筛进屋内,正中的楠木高几上摆着青白色的瓷瓶,内里插着几株新摘的素馨花,一点不像有月余未曾见客的屋子 “二嫂养了这般久的病,可算给机会让我们这些亲眷都见见,不知是否好些了?”燕朝以右为尊,孙氏因着掌家人的身份,坐在王氏右侧,她今日穿的素,倒是半点不喧宾夺主,也一向是不给人抓着把柄。 而裴氏坐在左侧,身旁依旧是领着朱氏,相比孙氏的怀柔战术,裴氏就真性情了些,肆无忌惮地喝着桌上新沏的云雾茶,抿上一口就拿帕子掩了掩鼻子,“娣妇这的云雾有些变味了,这茶还是从庐山运来的半月最为馨香,茶味也最为正宗。” 至于杨灵籁,自是不会缺席,也十分有眼色的坐在了最后,半点都不想往前凑。 王氏坐与上首,一身深红滚银边的大袖罗裙衬地人气色并不差,明明是参仿佛像的额黄妆,都挡不住那斜眼看人的时的高高在上。 她朝孙氏点了点头,却在轮到裴氏时,当场越了过去,转而看向了最角落的杨灵籁。 气氛有些沉闷,便是一向脾性不好的裴氏,在被王氏忽略彻底后,都没有作声,反而是一同等待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婆媳好戏。 在一众人的视线下,杨灵籁依旧坐的很稳,朝着王氏只是笑,至于说什么热脸贴屁股的场面话,都这样了也大可不必。 “已是许久没见你了。”王氏说话有些顿,也越发叫人心里一上一下。 “母亲想儿媳,儿媳自然便在。”杨灵籁笑不进眼底。 “是,你是个孝顺的。”王氏目光微沉,“既然今日来了,那便多与我说说,项脊轩内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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