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她记得,黄嬷嬷的儿子,应该是入赘了上京哪个铺面的女儿,现在在外头帮着看铺子呢。 “姑娘现在就准备抄书了?”一边的半春问。 顾清宜刚要回答,门外就传来动静,半秋半冬走了进来,半冬二九年华,年纪是几人中最大的,性子也最沉稳冷静:“早听说上京的宴会不到天黑就歇了,姑娘回来的这么早。” 顾清宜眼神一闪,好像也想到了安州外出几日踏青的宴饮盛况,眸子闪起几丝光亮,后回神:“方才我听黄嬷嬷说,文姑将你们唤回去,可是为了明日的抄书?” 半冬上前准备为顾清宜倒盏茶:“正是呢,文姑吩咐奴婢们准备好今晚的膳食,为姑娘沐浴焚香......这茶水怎么是凉的?!” 半冬一愣,语气有些细微的责问。 “诶,来了来了,方才我家那小子差人送东西到角门那,耽搁了片刻,劳姑娘久等。”黄嬷嬷手上有些冒失的端着热水进来。 半冬眼神有些不满,张口想说几句。 “咳......嬷嬷放那小桌上罢。”顾清宜目光轻轻的看了眼半冬。 半冬抿唇,压下嘴边的话,上前接过水壶:“我来泡茶罢,嬷嬷先下去。” “明日你同我过去,半春这些时候都好好学学规矩,也算是给你们一个警醒。” 半冬递过热茶:“这几日太忙了,文姑也没时间管咱们这些杂事,姑娘何必凑上去讨那些奴婢的嫌?不若浴佛节之后.......” “怕是等不到浴佛节。”顾清宜轻轻的看了眼案桌边,死死攥着手的半春。 “这到底是怎的了?”半冬问。 顾清宜饮了口茶,好像没放在心上一般随意开口:“得罪的,是都护大人。” 半冬手一抖:“姑、姑娘莫不是在开玩笑?”瞪大的眼却看向一边的半春,眼含询问。 半春咬唇羞愧的讲了她方才在邹太傅家的事,脑袋越垂越低。 顾清宜嘴角带着淡笑,自顾挽袖练着书法,听着半冬在一边训诫半春也没开口说什么。 半冬叹了一声,看向顾清宜:“姑娘虽说没说什么,但咱们也算是代表了姑娘的脸面,这都护大人何等吓人,即便是雷厉风行的郡王妃都得听他三分话......虽只是说了下人的不是,但咱们到底是外来客居的,属实不该,确实是该 让半春明日就去寻文姑教学礼仪,是该做给渚白居的人看的。” 顾清宜年幼时性子活泼,如今倒是变成了不该在姑娘家身上出现的冷淡安静。 半冬转移话题道:“姑娘今日可见到许二郎了?” 顾清宜微微斥道:“什么许二郎?既然八字那一撇没划上,就该唤许二公子。” 她轻拍了嘴巴,笑道:“奴婢知错,是许二公子,许二公子对姑娘可曾上心?” 半春抢着回道:“奴婢瞧着倒是有些上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奴婢们跟姑娘想的一样,只等着定了婚期,有个安稳的落脚地......” 顾清宜边听着,眼看着字帖上“梨花春又了”这几字,怎么也下不去笔,春,怎么今日看春和长公主看她的眼神,有些别有深意呢...... 这桩婚事当真能让她安稳一生?顾清宜第一次有些犹疑。 三年前方来上京时,春和长公主尚且和善安抚她,如今态度暧昧不明,却让她琢磨不透,指间细微的摩挲着羊毫,心思却早已飞远了。 当初她想着在郡王府住客院几年也是应当的,即便下人私下饱私囊几个子,她也没有立场去郡王妃面前去指摘,何况郡王妃对她不算亲近,下人也越演越烈,如今看来,是不能将所有上都压在婚事上。 毕竟,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十拿九稳的。 就比如,向来带兵如神的父亲,却在铲除一个不成气候的匪患时,不知所踪。
第3章 偏堂 夏始春余,叶嫩花初。郡王府的中央有一处春江湖,顾清宜的溪萸阁与裴家嫡长子的渚白居之间,就隔着这春江湖连通的春江溪。 春江湖中是新吐蕊的重瓣菡萏,这重瓣菡萏在安州常见,但在这气候略微干燥些的上京,则是世家大族园中的专属,小厮们照看得也十分仔细认真。 “顾表妹。”一声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 “二表哥安。”顾清宜回头,见来人之后,规规矩矩的问了安。 裴霖章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表妹这是要去祠堂?” “正是,我想着左右无事,便提前过去,瞧瞧可有能帮上忙的。” 面前的男子是郡王府的嫡二子裴霖章,如今正是国子助教,一身云山蓝色的杭绸圆领袍,带着色系相同的垂叶冠,相貌是偏女相一些的俊俏,是这些公子姑娘中,最像郡王妃的。 “表妹既是来家中做客,这些忙碌杂事就不必掺手,前些时候听文姑说表妹害了风寒,如今瞧着应是好些了?” 两人都是要去祠堂,如今就一道绕着春江湖走了过去。 听着裴霖章带着些关心的话语,顾清宜嘴上扬起细微的浅笑,裴家有三位公子,最好相与的,就是这二公子了。 大公子裴霁回位高权重,沾染着湿漉漉的血气和漠视,至于三公子,因为是庶出,性子虽然温润带着书卷气,却不轻易与人打交道。 “多谢二表哥关心,我身子也早好了......对了,昨儿听四表姐说,二表哥这儿有本《风物志》,不知表哥能否割爱几日,我也长长知识......” “诶,不必客气,只是”裴霖章摸摸脑袋,有些歉意道:“方才我就是想着那《风物志》,准备去大哥的渚白居讨来,却扑了个空,表妹......恐怕还需等上几日,今日回来我就去渚白居讨一讨。” 顾清宜眸光一闪,语气有些回拒之意:“既是大表哥借了去,我岂有催促之理,等——”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霖章的笑声打断:“表妹多想了,大哥满腹文章才学,这什么《风物志》早在孩童时就熟读了。” “那.......” “自然是大哥院中的林水丫头要去的了,都两个月了,抱着啃也该啃下来了,也不想着送回来。” 顾清宜面色一顿,林水姑娘,她即便是在溪萸阁也听过。 这郡王府有两位丫鬟能让下人尊称姑娘,一是郡王妃身边的大嬷嬷文姑的女儿,文酒;这其二,就是渚白居的大丫鬟林水了。 “二公子这话,倒是有些嘲弄之意了,可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学识浅薄,学得慢的人?”身后传来一位妙龄少女的调笑声。 几人闻声回头,只见身后的亭子边的石板小路上转来几位丫鬟,为首的人没端着东西,反而只清闲的拿着块儿绢帕,穿着一身青绿色是交领纱裙,衣领和袖口处绣着缠枝的淡色夕颜,瞧着这绣工,竟是快赶上庶出的姑娘裴温身上的料子了。 “林水丫头,你这倒是好没道理了,二公子何时瞧不起学识浅薄之人了?”裴霖章显然没将她的呛声放在心上,笑骂回道。 林水走上前,目光扫过身侧安安静静站着的顾清宜,转而好声好气示弱:“二公子勿怪,奴婢道歉、奴婢道歉,这不是大公子事情多,每日都接待外客,奴婢也忙得脚不沾地,这才落下了学书。” 她话音一转:“诶,这便是溪萸阁的顾家表姑娘罢?”她盈盈的见了个万福礼:“奴婢见过表姑娘,先前都没机会,只听下人说溪萸阁有位气如幽昙冷月的表姑娘,今儿一瞧倒真是传言为真。” 顾清宜淡笑:“林水姑娘客气,林水姑娘日常忙杂,我们只是闲人罢了,如今瞧着姑娘也是气质恬恬。” 有句话叫做“兔子跟着月亮跑——沾点光。” 顾清宜、甚至府上的人对林水这般客气,还是因为林水伺候的主子,因为她的主子是裴霁回,即便是顾清宜也愿意对她和蔼客气些。 林水看着面前的女子,因那句‘姑娘’,眼底闪过几丝满足的笑意,嘴上却退拒道:“表姑娘折煞奴婢了,‘姑娘’岂敢当,这是丫鬟中胡诌的罢了。” 这话说了,顾清宜却没跟着推诿回话了,只微微淡笑,那笑意浅浅的模样,还是好像将她这心里的虚荣看了个透彻,林水收敛了些,自知顾清宜这冷淡的性子,也没放在心上,只吩咐了身后跟着的两列丫鬟,将东西都摆放好。 郡王府最开始还是王府,但因着祖辈是皇族庶出,按照大宣的律法,除了没有封地,世袭的封位也是逐代递减,到了如今的郡王裴元,因为是这一脉的独子和推恩政令,这才混上了郡王。 但郡王裴元之后的子辈,却再无世袭的制度,所以位居从二品都护之位的裴家长子裴霁回才这般有话语权,因此,别说渚白居的大丫鬟林水,只是园子洒扫的小厮都比其他院里的小厮高人一等。 郡王府的祠堂的边上,有个抄书的小偏殿,常年除了特殊日子甚少往来打扰祖宗清净,青石板路的缝隙里都生了些青苔和矮草,两侧老木通向林中的堂宇小楼,祠堂高出地面一丈左右,台阶高高而上,古树遮阴。 “二公子、表姑娘。”“二公子......”沿路几位端着净水的丫鬟低声见礼。 这殿堂肃重,丫鬟们的走路和问安声都不自觉的压低了不少。 在人影忙碌中,偏堂中六开的雕花门走出位嬷嬷,瞧见两人也没见礼,低声吩咐身边的丫鬟,将裴霖章带去了隔壁的祠堂中。 而后,她走近顾清宜,吩咐她身后的半冬:“这人手不够,你去给你家姑娘准备些茶水。”又看向面前的顾清宜:“表姑娘,请跟老奴来罢。” “多谢文姑。”顾清宜没有借机搭话,不该说话的时候,她向来安静。 文姑相貌有些偏国字脸,面上带着些皱纹,给她添了些严色。 此时,文姑侧目看了眼身边顾清宜的打扮:汉白玉色的广袖交领衣裙,浅云色的腰带,半挽的发髻上只带了一只白玉素簪,清清淡淡的打扮,跟今日的场合很合时宜,文姑的面色细微的温和了一些。 “表姑娘在此处等着,郡王妃现在隔壁祠堂忙着呢,丫鬟手上都有活计,只有让姑娘身边的半冬伺候姑娘了。”说话间,半冬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对着文姑屈膝见礼。 文姑眼没看半冬,继续说:“稍后郡王妃过来,会安排姑娘们抄经,姑娘现在暂且歇息片刻。” 文姑交代了几句,就去祠堂帮着郡王妃布置了。 文姑是当初郡王妃李娥在李家的贴身丫鬟,当初在闺中也常见顾清宜的母亲,她跟着郡王妃来了郡王府,而后许了人家,有了女儿文酒,依旧在郡王妃身侧伺候着。 “表妹来得这般早?”说话的是贴身丫鬟簇拥进来的四姑娘裴汐,她今日穿了身浅蓝色的绡纱裙,素净典雅。 “四表姐安,我瞧着无事,便提前走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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