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汐适时解围:“嗳,是我,表妹有所不知,你身边这嬷嬷与其他管事勾结,擅自挂假账,中饱私囊,欺瞒主子。” 看见顾清宜脸上有些惊讶,裴汐不大好意思的移开眼,这黄嬷嬷还能说是顾清宜自己的责任。可这管事也跟着勾结在一起,就是她与母亲御下不严、管家不力之过。 “竟是如此,是清宜之过,这些年沉浸悲痛,竟连身边下人做了这蠢事也不知,是我管教不严......” 裴汐神色微顿的再次看了眼顾清宜,见顾清宜一脸自责,知她这番话没别的一语双关的意思,但她也管家了,听了这话难免有些脸上火辣辣的。 郡王妃却面无表情没再看顾清宜,转而带着刀锋一般的眼神看向一侧站着的黄嬷嬷,怒喝道:“跪下!” 黄嬷嬷一抖,“噗通”一声跪地,面无血色。 郡王妃抬抬手,站在一侧的文姑上前,将几十册账本上搁着的单子拿起来,声音洪亮念道:“四月初九,溪萸阁黄嬷嬷以买人参为由,贪了三十两,其中记账的刘婆子拿了十五两;四月十三,玉香阁买香贪了五十两,刘婆子受贿二十两......” 郡王妃泛冷的眼神划过院中众人,看到了几个面上划过侥幸的下人,心底冷笑几声,院中众人听文姑下一瞬念道: “四姑娘宜秋阁的钱嬷嬷,借着姑娘当捐簪钗给流民所之机,贪了二十两,映林轩办冠礼之际.......” 随着文姑依次念下去,院中好些人都有些站立难安,郡王妃不愧是郡王妃,就这短短一日,连各院管事都查得一干二净,就好像她一直知晓一般,就等着个可以发难的契机。从大到黄嬷嬷的五十两,小到厨房婆子仗势受贿的几两钱财,都一清二楚得写在那纸上。 身后跟着的双姨娘抱着裴汝,神色飘忽,是最置身事外的人,对郡王妃这手段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郡王妃将她们母女叫来,不会就是让人瞧她耍管家的威风的罢?
第27章 锋芒初露 李娥轻轻的抿了一口茶, 气定神闲一般问停下来的文姑:“念完了?” 文姑回话:“回郡王妃,这些就是今年各院的私账,其中超过一百两的, 就只有溪萸阁的黄嬷嬷。” 李娥偏偏头, 看向一边跪着发抖的黄嬷嬷:“啧,我记得若是超过一百两, 是可以报官贬籍的吧?” 顾清宜看着李娥的侧脸, 一瞬间有些重影, 当真是母子, 这冷然严肃的神色,倒真是有些像。 黄嬷嬷痛哭:“郡王妃饶命!老奴, 老奴当真是一时鬼迷心窍, 这才、这才贪了姑娘的钱财, 老奴知罪......求郡王妃千万网开一面, 饶命啊......” 李娥神色不为所动, 她这外甥女都求到汐儿面前了, 她做姨母的, 是该好好惩治一二, 她眼里容不得沙子, 虽然不亲近顾清宜, 但主子就是主子, 也容不得下人越俎代庖看她的脸色薄待一位主子姑娘。 她抬抬手, 不顾黄嬷嬷求饶, 方要开口,身侧清凌凌好听的嗓音突然开口:“姨母, 清宜冒犯,想求姨母网开一面。” 这下不单是李娥一怔, 就是身后的裴汐等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李娥转瞬就明白顾清宜的心思,心下暗叹她聪明,她道:“是你院子里的下人,从安州带来的身契也在你手上,是该你处置。” 黄嬷嬷反应过来,连忙跪着膝行上前拽住顾清宜的裙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姑娘!老奴知错了,姑娘就念在老奴在来上京的途中一路的照拂罢,老奴一把老骨头,若是去了贬籍去服苦役,定是熬不住啊!” 顾清宜面上犹豫心软的模样,眼底却是一片清明:“......姨母,清宜今日去了黄嬷嬷儿子的铺面上看了眼,确实是急需钱财周转,事出有因,黄嬷嬷年纪大了,送官无异于将她往死路上逼,不如就打了板子以示惩戒,赶出府去吧。” 郡王妃搁下手上的茶盏:“既是你安州带来的,你想怎么处置都是你自个儿做主。”她眼神一转,冷冷的看向脚边跪着的黄嬷嬷:“今儿是你家姑娘手软,饶你一条贱命,等下自个儿去前院领十个板子,收拾收拾滚出郡王府。” “你们这些管事,也别以为贪的不多,就没什么惩处,今儿这名单上的,凡是念到名字的,都给我按照府上的规矩,领十个板子去!” 她话音一顿,看了眼身侧的顾清宜,语气软了两分:“今儿虽说是因表姑娘而起,但你们往日这些触了规矩的小事,我都看在眼里,今儿顺带给你惩戒,即便是郡王府的家生子又如何?凡是我当家一日,都得按照我的规矩!” 顾清宜眼底划过几丝讶异,最开始姨母分明是要将惩戒的由头按在她头上,怎么会突然给她解释了?不过这是好事,否则她一个表姑娘,今日之后要惹起一众下人的埋怨了。 院子跪了一地的应声称是。 郡王妃却将目光转向身侧站着的一府女眷: “今日之事你们也瞧见了,谁人也做不到奸不容细。既如此,今日我就新说个管家的规矩,各院的姑娘公子,包括姨娘,除去打赏、赏赐、亲自采买等,其余花销均计入账簿,每月交由查账先生审核。今日有了这样的兆头,咱们府上就要做到防微杜渐,遏渐防萌。诸位可有异议?” 李娥眉梢一挑,平静却有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这.....”最先出声的是才到府上没几日的双姨娘,她皱着眉头,神色是不大赞成的模样: “异议倒是谈不上,就是这私账自来都是过自己的金库,也没用到府上的中公,如此,岂不是我们每日花些什么,郡王妃都知道了?” 她的语气里能听出些防备。 李娥抿唇笑笑,神色有些轻讽,不等她开口,另一声嗤笑先出声: “双姨娘当真是被郡王宠坏了,没听懂就敢顶撞当家主母,既然是交由账房先生核查钱目,那自然郡王妃院里的私账也要送过去,在账房先生那谁也不能轻易的拿看,都除去了打赏赏赐和自个儿采买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私下有些什么往来理不清的钱财呢。” 潭姨娘扶着发鬓,眼神轻蔑的笑笑,嘴上更是不饶人。 双姨娘就站在顾清宜的斜前方,她将目光放在双姨娘的衣裙上,衣料倒是按照姨娘的规制,没越了规矩。但她手上那只镂雕合欢的羊脂玉镯当真是品相极好,即便是她也少见,上次瞧见这品相的还是渚白居案桌上摆着的玉如意笔搁。 “你!”双姨娘与潭姨娘自来不对付,在郡王和郡王妃面前她可以伏低做小,潭姨娘这几日不分场合的对她多次羞辱,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她紧握着绢帕,上前方要敬回去,站在她身侧的裴汝却拉了拉她的手,让双姨娘瞬间冷静了下来。 站在斜后方的顾清宜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第一次见裴汝时,她穿着不合身的衣裙,还以为裴汝也不受双姨娘的疼爱,倒是没想到,双姨娘还挺顺着裴汝的。 李娥斜睨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双姨娘,拍板道:“既如此,从下月起,各院就起好交给账房先生的账本,每月送过去一次。矩不正,不可以为方;规不正,不可以为圆。无论下人或是主子,都得守好规矩,旁的让人看了郡王府的笑话!” 话音一落,她眉眼扫了眼低头看着唯唯诺诺的双姨娘,那手上戴的,腰上挂的,都比她这郡王妃还要精贵,当真是不成体统! 这番审理立威之后,众人出松柏院时天色已大黑了下来。 顾清宜带着半秋往溪萸阁走去,湖光映着明月,夜色清幽的湖边最为怡人,连暑热也被湖风吹散了不少。 身侧的半秋轻声道:“方才奴婢见黄嬷嬷已经去前院领板子了,这顿板子下去,怕是她身子再硬朗,也要躺个十天半月才好了。” “嗯。”顾清宜问半秋:“可知道我为何为黄嬷嬷求情?” “知道。”半秋紧接着说:“奴婢知道,姑娘虽然面冷,但却容易心软,黄嬷嬷贪了钱财,但好歹也跟在身边伺候了三年,也算全了这主仆情分。” 顾清宜笑笑,不置可否:“当初父亲失踪,母亲病故,是黄嬷嬷主动拦下了陪同上京的事务,即便她是有所图,也算有一段情谊。 再且,龄安之后还要在她儿子的布匹店呆着呢,让她心存感激比心生怨怼要好。等会儿,就将她的身契还给她罢。” 半秋欣慰的笑笑:“姑娘当真是长大了,能考虑周全了。” 顾清宜笑意浅浅:“比起姨母,我要学得还多着呢。” 半秋显然也想起方才松柏院之事:“今日之事明明是姑娘被府上的下人欺瞒,这三年下人看郡王妃不亲近姑娘这个庶出的外甥女,渐渐的也跟着看人下菜碟儿,受了不少委屈。 今日怎么也该首要追究府上的管事,竟先拿姑娘开刀,若是郡王妃之后没有解释,今日那些被罚的管事岂不是记恨上姑娘了?姑娘本就是寄人篱下的表亲,谨小慎微,哪能招架得住这些捧高踩低的下人......” “府上下人多是如此,有些年纪大的家生子,即便是姨母也不敢轻易开罪惩治,我这恰好给了个靶子契机了。” “不敢惩戒?”半秋道:“奴婢不明白,郡王妃是府上主母,郡王不管事,自是说一不二,还有不敢的?” 顾清宜看得透彻:“再怎么说一不二,也是嫁入裴家的女子,这些家生子下人里有老祖宗先前的大丫鬟,有老王爷的近侍,谁又能一手遮天的随意处置。” 说到这,顾清宜一顿,好像还真有,裴霁回在府上的地位,才是正的说一不二,绝对的权势。 顾清宜垂眸,今日姨母确实是好算计。 原以为将事情扩大,只是借机惩治管事下人,没想到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者三者都兼具。 一来惩治了下人,二来为顾清宜惩处下人,能传出她爱护外甥女的贤名,三来,最重要的是能接手各院的私账,尤其掌控双姨娘院里的动向。 当初双姨娘入府,李娥十分冷静接纳二人得了好名声,怕是早就算好了双姨娘母女怎么也翻不出花浪,今儿她的目的就是接手双姨娘院里的账务。 这边顾清宜如何深思,松柏院自然不知道,裴霖章到了院中问安,还与李娥商议了行宫避暑之事。 他换了身天青的常服,称得人十分随和:“母亲瞧瞧,可有什么遗漏的?” 李娥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接过随行护卫册子,扫了一眼,“今年多了几人,这护卫你也加一些,主子的安危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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