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纸张轻薄如蝉翼,阳光斜射在小亭中,映出了淀花花纹,瞧着分外精美。 文酒笑着解释:“表姑娘不知道,这淀花溪的淀花笺只专供国子监编书阁,往年去行宫避暑,少不得有什么大儒或是才子佳人做出雅作,二公子都是要将这些出挑的诗作记录编册的。” 顾清宜心下了然,早前倒是听闻过,如今第一次见,难免有些新奇。但顾清宜也只让人收好,过两日圣驾就要动身前往行宫,这些物件核对好了要连夜装好提前送过去。 前前后后也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顾清宜赶忙带着人前往松泉苑旁边的渚白居。 众人抬着五六个箱笼一轰而走后,站在亭外的元桨看了眼一边扑蝉的丫鬟,示意她跟上。 丫鬟了然,连忙拍了拍衣袖,跟着瘦削的元桨去了书房,松泉苑的丫鬟包括耳饰都不佩戴吊坠样式,即便走路也无珠花相碰的响声。 书房点了沉香,她没敢进去,恭敬地跪在门外候着,直到屋内传出裴霖章的声音:“可说什么了?” “回公子,表姑娘只向文酒姐姐问了公子的性子,而后也没再说什么。” 静寂中,里间传来书册的翻页声,元桨使人下去:“先下去罢,带着人将那蝉掐个干净,不要吵了公子清净。” “是。”
第29章 夸奖 渚白居临近松泉苑, 院落却是比松泉苑大了不少,多了藏书阁和不大的练武场,也是渚白居的练武场才让顾清宜想起来, 裴霁回还是个武官。 不过大宣的都护职权特殊, 都护一职在前朝需驻扎外州,如今十一州安定, 州刺史下辖各州, 都护则只需要在上京城中处理各州事务, 上呈圣听, 也算介于文官与武官之间的官职。 文酒出声道:“其实东面算是最轻松的,二公子院里物件少, 大公子院里, 则是用不上咱们。” 文酒话音才落, 庭院处就见林水带着人走了过来, 她捂唇轻笑:“表姑娘和文酒姐姐来了?昨儿夜里我就核对了两遍了, 都没什么大问题, 两位先坐在园中吃茶稍等片刻, 这就让人搬过去。” 眼瞧着林水转身走了, 怕顾清宜觉得渚白居傲慢, 文酒解释道:“大公子不喜闲杂人等去书房周围叨扰, 别说咱们了, 即便是在身边伺候了好几年的林水也不能去.......诶, 幸桥小哥?” 文酒话没说完, 话音陡然一转,顾清宜回头看过去, 跨溪的小拱桥那处走来一人,黑缎衣加同色皂靴, 手上束着臂缚,一身高等近卫的打扮,正是顾清宜甚少见过的幸桥。 幸桥面上带着未脱的白嫩少年稚气,此时一板一眼的回话:“顾姑娘,大人有请姑娘去一趟书房,有要事交代。” “书、书房?”这话是傻眼的文酒问的。 她的脸上没了往常的稳重,转而打量起身侧的顾清宜,脑子里过了各种想法之际,顾清宜开口如常解释:“应该是这些时候抄书的事情,想来应该是出了什么岔子,大表哥才将我唤过去问话。” 她将自己与裴霁回的关系撇了个干净。 文酒若是回去告知姨母,对她到底不利,她查案之事离不开裴霁回这个刺史的顶头上峰,若是姨母有所猜忌觉得他们二人来往过密,约束了她,倒是得不偿失。 一侧的幸桥环抱着手臂,对于顾清宜的话不置一词。 看见文酒点了头,顾清宜敛了些笑意,跟着幸桥穿过了拱桥,径直往书房走去,迎面撞上林水带着人搬了几箱笼的物件走了过来,看见幸桥带着顾清宜走了进来,像是要往书房过去,她脸上有几丝异样: “幸二哥这是要带着表姑娘去书房?我方才见公子接见了都护司来的监史大人,现在怕是.....” 幸桥侧目看向欲言又止的林水,声音冷肃道:“大人要见顾姑娘,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幸桥瞧着是少年模样,但嘴上确是三兄妹里最不留情的。 林水面上一窘,身后还跟着些下人,前面还有侧脸看向另一处的顾清宜,好在顾清宜不看她的模样让她缓了些尴尬,林水咬唇:“是我多虑了,文酒姑娘还在等着,我先告退。” 顾清宜微微垂眸,提步跟上幸桥。 林水所说的见客也不假,顾清宜才上了小阶,书房便走出一位湛蓝色官服绣鸂鶒绣样的男子,这绣样是大宣七品文官的绣样。男子不知顾清宜,瞧见她立在一侧见了万福礼,也只微微颔首,目不斜视的走了。 眼瞧她还在发愣,幸桥抬手引路:“顾姑娘,请。” 顾清宜颔首:“多谢。” 进了书房,顾清宜没像往常那样在案桌后瞧见裴霁回,她脚步一顿,不等她犹豫,就见他从博古架后面走了出来,虽才下值没多久,但裴霁回已经换了身月魄色的圆领常服,温和的颜色称得人平易近人了一些。 裴霁回手上拿着个圆肚的茶叶罐,看了眼顾清宜后径直去了小案几边,声音有些不容拒绝的命令:“坐。” 顾清宜眨眨眼,也没多扭捏,坐到了男子的对面。 跪坐在了他对面,顾清宜的视线就不自觉的被裴霁回的双手吸引了过去,他手上拿着茶则分茶,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泡着茶水。 人生十雅三品茗,这赏心悦目的动作伴着淡淡茶香,好似连人也静心、清心下来。 顾清宜才留意到,他的双手骨节分明之余,掌心还有些细微的薄茧,想来是往日也会练武的缘故,介于文人世家子的纤瘦和武将的雄厚之间,倒是与他格外的相称。 裴霁回提起一侧的小炉咕嘟的热水,抬眼看了眼对面的少女,真是打量也不收敛些,他开口:“方才见到来人了?” “什么?”顾清宜回神,忙道:“是见到了,但我并不知是何种职权的文官。” 她的嗓音带着些细微的哑意,像是伤了嗓子,不复往日的清泠,让裴霁回忍不住抬眼看了眼她。 “那是都护司管藩州书折的监史尤松。” 她猛地抬眼。 就听男子继续道:“都护司的书折监史虽然官职不高,可却能越过我直接上达天听,前些时候他前往云莱州,这几日才回上京,昨日我让他查了你父亲得令前往百里一线关之事。” “结果如何?”顾清宜语气里听出明显的急切。 “结果是,圣上包括监史,都从头至尾毫不知情。” “怎么可能?你不知,圣人和书折监史也不知,难道这上级派令还能凭空出现不成......是有人伪造指令?” “不一定。”裴霁回将茶水蹲到顾清宜身前,轻声道:“有人伪造,也有可能是监史并未说出实情。” 大宣的都护确实是算得上权势滔天,然物有际,政有制衡,为了防止都护擅权,就有了书折监史。 书折监史能与都护一起监看各州上奏,甚至能越过都护,听从圣上的意见发放指令。 顾清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但她记得,当年确实是父亲收到了剿匪的派令,那这派令是出自都护司,还是那高位之人...... 顾清宜心里却更倾向于前者,一个外州的匪患,还能惊动圣人,甚至越过都护,亲自下令给书折监史么?可能性当真不大。 看来,龄安提到的父亲书房的暗格,当真是有些重要了。 她拿起裴霁回搁在她身前的海棠斗笠杯,看着这茶汤却发起了呆,裴霁回道:“昨儿何故躲懒了?” “......昨日文姑来溪萸阁找我商议置办物件之事,我看着过了辰时,索性就不过来了。” 她的嗓子还是带着细哑的,看来当真是嗓子伤了,“不过来便是,但裴某自来都是重诺之人,即便是病了还是忙了,日后自该遣人来回话。” 顾清宜微微皱眉,有些疑惑:“昨儿我已遣了丫鬟来过一趟了......”她话音一顿,想起半秋回来所说的话,不准备包庇:“我记得昨儿丫鬟同我说,大表哥当时在忙,林水姑娘说让她先不回去,之后会同大表哥说,没想到......” 眼瞧着对面的男子眉眼冷了几分,顾清宜适时住口,他薄唇轻启,带着些讽意:“林水姑娘?” “我倒是不知,我院里伺候人的丫鬟,何时是官家主子了?” “... ...”顾清宜一时不知怎么回话,愣住了。 片刻,裴霁回那漆黑幽深的眼眸直直地看向顾清宜:“你父亲顾阑顾大人平叛有功,是当之无愧的大宣功臣,你贵为安州刺史独女,本该比旁人傲气些,怎么在府上后院被熬了骨气?” 她身份尊贵,竟能自降身份到称呼一个下人为姑娘,当初被他撞见身边的丫鬟说了闲话,竟也谨小慎微的让丫鬟去学规矩。 顾清宜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问得怔愣,良久,她抿唇浅笑,眼底却笑意缺缺: “大表哥贵为府中嫡长子,自来就是天潢贵胄,府上没有人不尊敬的,然我无爷娘在侧,也只是云散水流去。我是女子,不能依靠建功立业获得别人的另眼相待,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大表哥自来不知,我却没少见过。” 在安州她是风光纵马的娇宠独女,但在上京,她不过是外来的无依无靠的姑娘,步步谨慎,即便想惩处欺辱自己的下人,也要借旁人的手。 裴霁回被她说得微怔:“......抱歉。” 他放缓了嗓音。 以为自己听错了,顾清宜轻愕抬眼,撞进他漆如点墨的神色中,好似崖皑风雪初霁,从未见过他这温和的模样,一时让顾清宜没反应过来。 “然裴某却不认同表妹所说的云散水流去,既然自身做不到杳然天地空,身处千重云水的浮世,若是消极随心,便是谁人都可欺之辱之,既然无法摆脱世俗的云水,自该溯江而上,稳住脚跟。” 顾清宜心下微微一震,接着听他道:“表妹前几日处置了身边的嬷嬷,这种粘蝉递粘竿,让人自投罗网的做法,就很好。” “......”到底府上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裴霁回的眼睛。 不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教她,还是在夸她? 不等顾清宜多想,屋外响起幸桥的声音:“你来作甚?” “我替文酒姑娘问问,渚白居的物件都清点完毕了,表姑娘现在可有空闲了,若是没有,文酒她自己去装点也是可以的。” 顾清宜扬声道:“自然有空,劳烦稍等。” 说完,她看向对面的裴霁回:“大表哥,那我......” 这本就是姨母让她学的活计,焉能躲懒。 “去罢。” 顾清宜起身,夏日的软烟罗格外的垂顺飘逸。 这起身的动作带着窗柩吹进来的微风,将衣袂都带出翩翩的弧度,杂着清泉暖香的气味好像拂过裴霁回的鼻尖,让他难得有些细微的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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