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远见马厩那砌了半人高的厚石门扉处走来一人,许知谨一身青秧色的圆领袍,瞧着清爽朝气。 他远见顾清宜,眼底有几丝失落,她向来喜欢青绿色系的衣裳,他今日换了青色衣裳,可唯独今日她穿了粉白色的衣裙。 “二表哥,这是要骑马?”顾清宜的目光放在许知谨身后。 许知谨反应过来,看向他牵的两匹马,笑意满满道:“啊,正是,我想着你没来过岩山行宫,这不一大早没事,就想着带你出来跑一圈马,也好让你熟悉熟悉。” 顾清宜抿唇浅笑:“既如此,那就多谢二表哥。” 两人身后的寄白见此,拉着侯在一边的半春走远了。 顾清宜接过其中一匹马的缰绳,许知谨看着她的动作熟练,就上手安抚起马儿来了,脑海里又浮现那日在将军府的马场上,那飒爽耀眼的身影,那身影逐渐与眼前的安和浅笑的女子重合。 两个身影有些矛盾,但又好像是同一个人。 就在这时,他就这顾清宜抬手拉缰绳的动作,瞧见了她的腰间配饰,挂了个淡粉色的梅花香囊,外加她一直挂着的幽兰白玉佩。 “.......我赠予表妹的那玉佩,表妹不带着吗?”他的语气有几丝微不可查的失落。 顾清宜一愣,放了缰绳,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香囊。 许知谨有不好的预感:“这是?” “二表哥赠玉之情我铭记在心,只是这玉佩,我属实不能带着。” 她从荷包里拿出那玉佩,巴掌的的麒麟玉佩品相极佳,润白的颜色称得她的手指越发纤细粉白。 许知谨愣住,也没伸手接过,愣愣的、眼神直直的看向她。 “为何不能?”他问。 “......你我如今的婚约只是幼时父母的口头之言,尚未过帖亦无礼书,二表哥贻我佩玖,让我......” “可是因为那日茅亭之事?”许知谨打断顾清宜的话。 “......”她一时无言,是有那日缘由。 许知谨眼神漆黑,盯着她的脸一眨不眨:“可那日,表妹明明也答应了我,等我过了秋闱和春闱,再来议亲,如今却用尚未过帖和礼书来搪塞我,一言既出,就该践诺,怎么今日就要反悔?” 顾清宜抬眼看他:“我仅是归还玉佩,并非反悔那日所说的等你春闱之事,我今日只是想归还玉佩,这玉佩贵重,我现在带着自然是诸多不妥。” 不远处,枫林那石板路上,若隐若现出现两人,因两人的争执声传入耳中,纷纷顿步,幸樛穿过石板路,看清来人之后回来回禀:“大人,是.......表姑娘和许二公子。” 裴霁回脸上的漠然散了几分,那淡然离外的姑娘也能跟人呛声起来? 这边两人沉浸在言语之争中,没察觉树林那处多了两人。 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语气生硬,许知谨移开眼,软了几分: “那日你我说好了,今日就别说什么归还之事了,我方才语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还有那日我母亲并不是不站在你这边,只是这次然州和庆吴州的家眷也随行,庆吴州即将是二皇子的封地,轻易得罪不得,母亲也不好当众不给庞家面子。” 顾清宜看着他神色诚恳,好言劝告的模样,也没再冷着语气,冷静平和了下来: “我当真不是因为长公主有没有维护我而生气,有些话有些事我也从未想着让别人为我出头,本就是我与庞家两人之间的事。” 想起那日顾清宜的强硬,太容易得罪人了,许知谨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 “庞家如今分了安州将近一半的兵权,手握十万大军,如日中天,你如今身后只有我,还是不要像那日一般,轻易与庞家对上,否则的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二表哥,多谢你的关心,那日之事是我的底线,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那般做。” 顾清宜抬眼看他,眼底有许知谨看不懂的固执。 许知谨确实不懂,他皱眉:“庞家那日只是顺嘴说了句话,你那般语气强硬,甚至搬出圣人的言语,属实不理智,往后” 不料,顾清宜移开眼,打断他:“二公子什么意思?难道庞姑娘那般议论我父亲,就是对的?” 眼前的少女眸子发冷,面上爬起了些绯红,是恼的,恼意的情绪外泄,许知谨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苦口婆心: “我知道,顾大人待你极好,可是三年了,若顾大人当真还生还,早该回来了,这天下谁人不默认顾大人已经......”他叹了口气:“你心中痛怮,也该慢慢学会接受。” 顾清宜心底升起寒气,好像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是夏日,却让她如置冰窖。 她抬眼,语气分外冷淡:“所以,你也认为庞家说的没错是吗?” 许知谨被这冷漠的语气反问的一愣,看向顾清宜时,她正好侧脸,眸中若隐若现水光,可侧脸的动作让他没法细看了。 许知谨上前一步,想拉住她安抚,却被顾清宜抬手避开,许知谨喉口的话好像突然难说出口: “庞姑娘直口快言,却并未是错,我知你向来心存希冀,可总有人来点醒你,顾大人他......” 他话音一落,顾清宜没再接话,眼底的水雾朦胧退去,恢复了清明,她看向许知谨,神色再次挂上了初见的疏离: “二公子的劝导,我记下了,多谢二公子关心。” 许知谨看她这般,面上有些无措的慌乱:“表妹,你......” “但是二公子,今日我只是想归还你玉佩,本无意与你做口舌之争,日后之事瞬息万变,佩玖虽固,不抵事移,还请二公子收回罢,不要让你我之间伤了和气。” 许知谨眉头紧锁,怔愕道:“和气?” 顾清宜垂着眸不看他,但身量站得直,就像她强撑的坚持。 “自然是不要伤了和气。”一道沉冷的声音响起。 青石板路拐来一身形欣长、宽肩窄腰的男子,身后还跟着打扮利落的护卫。 顾清宜闻声跟着向后看,看见是裴霁回还微微一怔,她微微屈膝行礼,没有说话。 许知谨向来敬重裴家这个表哥,但也不想让人看见他们二人的争执,显然裴霁回的话,是听见二人的话。 还一字不落。 裴霁回走到二人跟前,瞧见少女手上还固执的举着玉佩,裴霁回眼底有些凉意,将那麒麟玉佩从她手上拿过来,翻看一二。 顾清宜有些错愕,也跟着许知谨一样抬眼看向裴霁回。 玉佩温凉,停留着少女手上的温度,他面上不显,待玉佩上留着的少女的温度散去,才递给许知谨: “这玉佩我记得是长公主托人前去南疆寻了好几年才寻得的好玉,确实不该做信物,枉费了长公主的爱子之心。” 第一听玉佩的来源是母亲苦寻许久才得的,许知谨神色微松,但看向面前某名站在一列的二人,莫名的不甘心涌上心头,第一次对裴霁回语气强硬: “多谢裴表哥关心,但这是我与清宜表妹之间的事。” “呵”他轻笑出声,语气稀松平常却有压迫感:“你们二人都是我的表弟表妹,我作为表兄长,是有资格管的罢?” 他说完,手上再往前送了送,许知谨抬眼看他,瞧见那漠然的眼底有几丝不耐,好像他再不接,就要将这玉佩摔在他脸上一般。 许知谨抿唇,老实的伸手接过。 顾清宜看在眼里,心里已然没有多少心情维持体面:“时候不早了,大表哥,二公子,恕清宜告退。” “诶!”许知谨眼底有几丝着急,不想与她这样不欢而散。 “幸樛,送表姑娘回去歇息。”裴霁回看着许知谨,扬声吩咐,语气里是不容拒绝。 许知谨看着面前比他高处半个头的男子:“我与清宜尚有话要说,表哥怎么阻拦。” 裴霁回的目光从顾清宜单薄的背影收回。 “我昨日才回来,倒是听说清宜表妹这一路一连病了两日,神色不佳,长公主随行有医女,怎么不见二公子去帮她传唤个医女瞧瞧病?” 许知谨被问得一愣:“......我不知清宜身子不适,那几日母亲一连唤我随行慰问军卫,并未见过清宜表妹,因此并不知情。” 裴霁回看着他呆愣的模样,声音冷了下来: “其实顾清宜说的不错,你们如今并未过帖未写礼书,只有一个口头之约而已,寻常人家确定了口头婚约,即便是年幼也是立即过了贴,写了礼书。 知谨表弟,你们之间只有口头之约,连媒妁之言都称不上,她并非就是你的所有物,她还是她自己,可以自己做决定。” 他继续道:“你若是计较她还你玉佩是毁诺,不如先问问令堂为何如今还拖着人,不毁婚约也不过庚帖,惹得众人闲言碎语。 令堂贵为长公主,最是知礼节,你兄长与我妹妹定亲,如今礼书早已在送到我妹妹的手上,莫非当真是你年幼,来不及准备你的?” 裴霁回难得说这么多,多得让许知谨心生疑虑: “表哥所说之事,我自会去询问母亲,只是......表哥怎么这般关心清宜?” 裴霁回忍不住嗤笑出声:“你是国子监学生,难道你夫子没教你们贤将朝辅兵强之论?” 许知谨反应过来,面色羞愧:“自是教诲过的。” “裴某虽心冷乖张,但也知最不能忘记的,是一位有功之臣的功劳,更不该欺其后人无依。” 他看了眼许知谨,冷声意有所指:“尤其是最获益的皇室,最不该忘。” 言毕,裴霁回眸光寒凉,转身走了。 许知谨手上捏着那玉佩,越捏越紧......
第34章 龄安归来 这时, 一阵马蹄声传来:“知谨,站着作甚呢?身后的马都跑了。” 许知节翻身下马,招招手让侍从拉住许知谨方才牵出来两匹马。 “怎么了?神色这么难看?”许知节温声问道。 像是想起什么, 他抬眼看向许知节:“兄长, 你可知母亲为何还不让人给顾家表妹准备礼书?” 许知节笑意一顿:“许是你年纪还小,许是母亲有自己的考量,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顾家的姑娘催你了?” 他后面带着微微的打趣。 “并未......是霁回表哥说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 多问问。”许知谨语气中有些泄气。 “霁之?”这倒是奇了,“他管你与顾家姑娘的事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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