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裴霁回挑眉。 但对面坐着赵夫人险些一滑,她都有些坐不住了。这话当着顾清宜的面她说的出口,她哪敢当着裴霁回的面说出来。 “这,清、清宜,你这孩子,姑娘家私下的体己话,怎么在裴大人的面前说呢。”她神色有些慌张,暗暗提醒。 顾清宜抿唇,算是给她个面子,没再开口。 赵夫人擦了擦额角,对面的男子实在沉严霜冷,让她实在坐不住,起身道:“本来是想着清宜你一人在家,我们来陪你说会儿话,如今既然裴大人回来了,我们也不便多呆了,这就告辞了。” 顾清宜起身:“这就要走了?叔母不如留下一并用了午膳再走。” “母亲,我们等会儿再回去罢。”赵懿意凑到赵夫人耳边轻声道。 对面的男子可真冷峻啊,身形高大,面如冠玉,即便在这小小的花厅中,也是拒人千里的矜贵和沉冷,这样通身的气度,她从未在安州的儿郎身上见过。 站在赵夫人身侧的顾清宜听言回头,只见赵懿意目光看向的是一边官帽椅上坐着的裴霁回。 赵懿意唇角带笑,眼中是少女的爱慕。 顾清宜心下一咯噔,移开眼,心底有说不出的怪异不爽利。 好在赵夫人清醒过来,当即道:“实在是家中有事,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拉着赵懿意快步走了,头上戴着的金步摇晃得直响也顾不上。 顾清宜轻笑一声。 一边的裴霁回搁下茶盏:“那是赵效的妻女?” “是啊。”顾清宜抿唇,突然问道:“大人觉得那赵姑娘怎么样?” “身体康健,面色红润。” 她一顿,抬眼看男子:“原来大人细致入微,即便只坐了这么片刻,连人姑娘的脸色也仔细打量清楚了。” 她这话难得有些酸溜溜的,即便是裴霁回也听了出来,抬眼看向她,眼底云销雨霁,洒进了笑意。 顾清宜反应过来,有些慌乱的眨眨眼,掩饰一般的轻咳:“时辰不早了,我、我让人传膳了。” 她脚步匆匆,有些逃避之意,裴霁回眼神微微一暗。 秋日的凉风将脸上的热意吹散,她下了台阶,神色有些松怔,她如今是怎么了。许是来了安州没有长辈和阶级身份的限制,她放肆了些,等回了上京,他们二人的地位又会恢复天堑鸿沟。 回廊另一侧传来半秋的声音:“原来姑娘在这、” “怎么了?” 她凑近顾清宜,轻声道:“龄安回来了。” 她眼眸一深:“你这几日多看着些,若是他还出门,务必告诉我。” “是,姑娘。” “顾龄安去见裴九竹了?”裴霁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清宜下了一跳,男子站在阶上,垂眼看她。 想来幸栖已经跟裴霁回说了。 “......是。” 他忽而挑唇一笑,别有深意道:“还记得在路上我们遇到的伏袭吗?” 顾清宜眼底有些错愕,“大人的意思是......”她摇摇头:“应该不是龄安,那日他为了救我险些丧命,怎么会是他和宣安王世子一起派的杀手的,而且那些人对他也是下了死手的。” 裴霁回看向她:“幼安,人心难测。” 顾清宜鼓鼓嘴,像是不赞同的模样,却什么也没说,如今她是不敢再下任何定论了。 裴霁回将她的神色收在眼底,他不处置顾龄安,是因为顾阑的失踪或许与他逃不开干系,不能轻易打草惊蛇,不然,以他的脾性,岂会留他继续在这顾府晃悠。 夜色沉沉,秋月高悬。 安州城城西多是商贾所居,虽说士农工商,但商贾手中的银钱可比食国俸禄的官人多了去了,凡是在规制内都一应是最好的,因此城西也是家家富贵明亮。 然而,与这富贵毫不相符的是一处二进二的破败小院落。 赵效换了身青衫,借着月色走到了一处棕褐色小门,有规律的扣了扣门上的铜扣。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来。 小厮看了眼,低声道:“赵大人。” “如何,大夫怎么说?”赵效捋了捋胡须,问道。 小厮摇摇头,无可奈何又抱怨道:“小的好说歹说,也不见那犟驴吃一口粥食,真是他娘的受够了.......” “这几日又不吃东西了?!”赵效轻声嚷道:“你现在去,再怎么给我硬塞也让那倔驴吃下去,等会儿公子要过来一趟,你可得给我仔细些!” “什么?!” 小厮的话音还没落,门口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一听就是习武之人。 二人面色一紧,门被轻轻的敲了敲,小厮咽了咽口水,走了过去开门,门口的公子穿着交领的青绿色衣裳,面色苍白。 “公、公子,您来了。”婆娑的竹影打在少年的脸上,又明又暗,越发显得阴郁不可测,让小厮语气结巴起来。 赵效情绪平稳一些,拱手道:“公子。” “人还好吗?”顾龄安问。 “这......”赵效轻声道:“听下人说,已经三天没有沾一粒粥食了。” 顾龄安浅淡的瞳仁很漠然,只冷冷一笑:“真是不听话呢。” 他背着手,率先提步走进了屋中,屋中很破败,看着像是废弃许久的屋舍,梁柱的拐角上积了许多灰,月光从窗纸破了的支窗照了进来,连桌角的蛛网也映得明显,凉风一吹,莫名的枯寂和阴冷。 赵效脸上挂着笑,不似他在衙署时仰脸看人的高傲模样,此时恭敬的上前,在桌下转了转一个开关,正中的地板蓦地的裂开。 木质机关的“吱呀”声从地下传来,屋子正中露出了一角方形的黑洞,台阶直直的通向黑暗深处。 “烛火。”顾龄安冷冷开口。 小厮将手中的铜烛台递了过去,被苍白的手指接过。 几人依次下了地下,机关又悄无声息的合了起来。破败积灰的屋中,好像谁人也没来过。 过了几息,一个矫健的身影翻了进来,幸桥脚步很轻。 也就是这积灰的屋中,才将几人的脚步印得分明,从屋中近来的直至延伸到屋子正中,都没有灰尘,看来是常常走动。 烛火照亮了潮湿的石壁,映出淡淡的暖黄光晕,安州河湖多,即便是挖了地道,也会时不时渗些水出来。 “......刺史大人,您就吃些罢......别为难小的啊” ‘刺史’这不同寻常的称呼听在顾龄安和赵效三人耳中,好似没什么不对劲,那规劝的声音越来越近,却不见对方啃声。 直到脚步声渐渐传来,那铁链拷着的人一动,在昏暗的地室中传出微微的闷闷的铁链声。 狭长的地道越走越宽,之后便是开阔的一个空间,石壁上的铜灯滴了长长的烛柱却没人打理。 中间摆着一张一人宽的木床,床上上面背着石道躺着一个枯槁到皮下就是骨头的人形模样。 “顾伯父,您又闹脾气了。”顾龄安吹了烛火,扬起乖巧的笑脸。 但那干瘦的背影却没有丝毫动静,赵效看了眼,抬手招了招坐在木床边劝人的大夫,带着人走到了另一间暗室,一时之间只剩下二人。 没人在场,顾龄安也松懈下来,没再强撑着走路,因腿伤而一轻一浅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床边,他将铜烛台放在了床边的圆角木桌上。 “伯父还是不想理我?”顾龄安低声道,语气低低的有些失落和委屈。 他自言自语却也不在意:“您再等等,等大事了了,我会让您再见到太阳的。” “......哦,对了,您还不知道吧,幼安姐姐也来了安州呢——” “——哗啦”一声铁链声响起,顾龄安的话音才落,就见床上躺着的枯瘦的人连忙起身,黑黑的目光死死的盯住笑得开心的少年。 这人或许不能称得上人形,常年不见光,皮肤已经近乎病白,头发披散着十分枯槁,瘦到处处骨节凸起,一件有些脏的衣袍挂在他身上,也空荡荡的松散着。 这样被像狗一样拴着脖颈和四肢的人,让人很难将他与高大魁梧、意气风发带兵平叛的将军联系在一起。 顾阑扯扯干裂渗血的嘴角,声音嘲哳嘶哑:“你说这话有什么用。” “伯父,您不想见幼安姐姐吗?”顾龄安轻笑。 又是一阵铁链响,顾阑抬眼看他,嘴角干裂裂开的血流到了下巴也没反应,只盯着少年恶狠狠道:“你若是敢动幼安,我死也会扒了你的皮!” 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您会错意了,我这不是在威胁您,为了幼安姐姐,我搭上了这双腿才将您救下来,怎么会害你们呢。” 他直起身子,盯着幽幽的烛火轻叹:“您放心,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暗夜沉沉,蝉鸣阵阵。 刺史府客院依旧灯火通明,幸桥回了院中径直去了书房,果然见裴霁回坐在案桌前处理公文。 “大人。” 裴霁回抬眼,冷厉的目光看向幸桥,沉声问:“情况如何?” “城西的废院。不过属下没能跟着下去暗室,不敢确定。” 他合上折子,起身看向窗外,暗夜冷寂,本该热闹的刺史府,如今只是一片黑暗和院落孤灯。 “大人,此事” “再去探查,小心些,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是。”幸桥拱手。 “等等。”裴霁回站在阴影里,冷声严肃吩咐:“此事不得向顾姑娘透露半个字。”
第85章 心意 天气渐渐的凉了, 眼看就要入冬了,顾清宜出门加了一件月白色绣白昙的披风,只带了半春和半夏二人。 裴霁回在的客院她很熟悉, 进了洞门就是小花园, 在准备穿过花厅时,她却遇到了很眼熟的人, 是都护司的书折监史尤松。 顾清宜微微一愣, 行了万福礼:“尤大人, 不知尤大人来了府上, 恕小女招待不周。” 尤松捋捋有些花白的胡子,笑道:“顾姑娘不必多礼, 本官也只是过来与都护商议片刻, 是我叨扰才是, 诶, 本官尚有要事在身, 顾姑娘, 恕本官失陪了。” “嗯, 尤大人慢走。” 她转身看向尤松的背影, 看他那皂靴上还有些灰扑扑的, 看着像是赶路而来, 他可是书折监史, 各州之事能直达天听, 来安州能有什么要事? “姑娘是过来找大人的吗, 大人在里面呢。” 另一边廊下走过来的幸樛看见顾清宜站在院中出神,出声提醒道。 “哦, 好。” 她上前跟上了幸樛的脚步,才发现他手中拿了一封封了蜡的信笺, 心底好奇倒也没多问。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3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