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一个时辰前裴世子来过, 但属下听大人的吩咐, 并没有放世子进去探望。” “嗯,继续守着, 没有本官的命令, 谁也不能进。” “是!” 裴霁回抬手顺了顺衣袍, 步态从容的跨步进去。 安州的驿馆不小, 相当于一个大户人家的家宅院落,这里就住了都护司书折监史尤松和太子。 太子一来就被抬去最大的院落寝屋, 寝屋对面有个小花园, 裴霁回带着人从连廊走了过来, 只见这小花园中站满了人。 尤松眼尖, 一见到这欣长的身影仿佛见到主心骨一般, 提着袍踉跄跑过来:“都护大人, 您可算” 话还没说完, 寝屋再次传出尖锐的叫声和摔砸声:“滚——你们都滚——” “你这狗奴才, 包扎都不会, 弄疼孤了, 给孤拖下去乱棍打死!” 顺着传来的就是下人哭天抢地的求饶声。 裴霁回神色微冷, 跟着尤松走下了连廊。 太子暴躁的声音再次吼叫:“你们都是二皇子派来的是不是!你们跟二皇子一样都要陷害孤, 要将孤置于死地!” 尤松捏着袖摆擦擦冷汗:“大人, 您看......” 他也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太子殿下今日这般暴躁易怒,方才已经有两个丫鬟被拖出去打板子了。 院中的医师、丫鬟和太监各个低头垂脑, 太子言语中的话实在骇人,涉及两位皇子的皇权之争, 他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裴霁回脸色越发冷,走到院中扫了眼十余人:“还愣着作甚?都退下!” 声音严冷,沉稳威仪。 “是是是......”丫鬟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十余人逃也似的匆匆往连廊那边赶,却听裴霁回严冷的声音再次传来:“等等。” 裴霁回回身扫了眼众人,有身子发颤的,有紧张吞咽口水的,有面色发白的,他眸光凌厉: “本官可不是心慈之人,若今日太子的话传出半个字,你们的项上人头就不必保了。” 声音很漠然,却足够震慑。 尤松看着众人颤巍巍离开,上前说:“大人,还好您来了,不然这当真是、诶......” 裴霁回带着尤松上了台阶,不等开门迎面就见一个白瓷瓶摔了出来,裴霁回迅速侧身,但花瓶里的水渍还是溅湿了他那文鳐衣摆。 尤松心底一紧:“这、这、大人,您没事吧......” 裴霁回眸光一寒,抬抬手示意。 里面太子吵嚷道:“放肆放肆!那些狗奴才都去哪了?谁准他们走了?!” “自然是下官准他们走的。” 幽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裴霁回抬腿踢开了另一扇没开的雕花门,眼光扫了眼地上的狼藉,而后缓缓的放在床榻上身形僵硬的太子身上。 “都、都护,你怎么来了?”裴长西咽了咽口水,试探问道。 “太子殿下才刚刚醒来,发这么大的火,不利修养。” 裴长西眼底闪过几丝暗恨。 这时裴霁回已经招招手,让一边瑟瑟发抖跪着的医师起来回话:“太子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回......回大人,太子殿下头部有撞击伤,还、还” “还什么?”裴霁回神色一冷。 “还有腿伤,估计之后会......不良于行。”医师小心翼翼说。 “碰——”太子将手上的药碗砸向医师,“废物!你们安州当真是穷乡僻壤!连孤的腿伤也治不好!” 跟在裴霁回身后的尤松脸色一紧,心底轻叹: 这安州可是大宣的疆土,这话岂能从他这储君口中说出来,可叹。 更可叹的是,大宣残障面缺之人尚不能入仕为官,若这太子当真是残了,那、那这储君之位...... “都护、你来的正好,先前大人不肯放了朱科,孤不怪你,但今日孤的腿伤,分明就是裴次端心底歹毒,故意所为,你替孤上疏一封,一定要严惩他这阴毒小人!” 他双手抱着夹了木板的腿,双目瞠红,面容也扭曲恶狠狠的。 “谁也别想好过!” 他裴次端往日翻不过祖制,不能为储君,可、可若是他当真残了,裴次端不就顺理成章登上储君之位?! 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权力即将从手里流失的滋味,这权力还是他与生俱来的地位,他绝对不允许!不允许! 尤松听言跟着看向裴霁回。 裴霁回却面无表情,“太子恕罪,恕下官不能现在就上疏于圣上。” 裴长西一顿,手上紧握拳头,掌心的伤口裂开:“都护的意思是,要包庇二皇子?!” “如今事情尚未查明,下官也不知是否真是二皇子所为,自然不会贸然上疏。” “如何不清楚!怎么不清楚!”他拍着床板怒吼,却对上了裴霁回凉凉的视线,脊背一僵,收敛了些: “都护,你看看孤现在,要人不人、要鬼不鬼,当初、当初可是孤再三请你放了朱科、你不肯,才导致孤以身犯险来了安州,都护是不是也有责任?” “呵”看着他倒打一耙的嘴脸,裴霁回冷笑。 其实有句话是对的,裴长西最像裴平,怯懦、爱权。 可却又生怕别人看出他对权力的奉崇,更怕让史官发现他占着君位却如此不作为,以淡泊温和的借口伪装,如今腿伤了,储君之位不保了,自然就将那温和的人皮撕了下来。 “这、太子殿下、你这话有些失了分寸了罢.......”一边的尤松认不出站出来道。 今日当真这么多外人面前吵嚷二皇子,如今又责怪严守律法的都护未为东宫姻亲行方便。 ......实在、实在是让人大失所望。 裴长西目光怔愣,冷静下来:“......是孤失言,都护、勿怪,只是二皇子之事,孤绝对不会放过他!” 裴霁回看了眼他,冷声道:“太医院太医已经加急赶来,下官奉劝殿下少动怒,安分些,毕竟这是驿馆,若是圣上二子相争之事传了出去,之后发生什么不好的传闻,可就覆水难收了。” 说完,裴霁回唇角一勾,眼底毫无笑意,独留面色难看的太子,带着尤松拱手告退。 两人出了庭院,尤松面如菜色:“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查清楚是何人所为。” “难道、难道大人以为不是二皇子吗?” 明眼人一看,这太子残疾不堪储君之位,那大权不就在二皇子手里,除了二皇子,还会是谁最得利。 裴霁回但笑不语。 二皇子身边有那信王和毒辣的裴屏玉,但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对太子下手,可见裴次端根本没有过这方面的打算。 对太子下手一来会引起皇帝和朝臣猜忌,二来,这皇位来源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这估计是第三方推手罢了。 尤松甩袍叹说: “太子者,器小无远图矣!” 他出身寒门,考中进士,做了书折监史,可惜,可惜,大宣日后该如何,实在让他思忧。 出了太子驿馆,天色已经大暗。 裴霁回没有耽搁,驾马回了顾府。他进了客院,却见花厅灯火通明,幸栖端着茶水出来:“大人,表姑娘在里面呢。” 裴霁回眼眸微深,“知道了,都下去罢。” 他站在连廊外,花厅里的灯火将里面的倩影打在了窗纸上,袅袅娉婷,自从那日城外的十里长亭之后,她每次都会回避裴霁回的视线,看来是他太心急了。 她自幼受家中宠爱长大,一朝变故寄人篱下,陌生的上京和陌生的人,让她在自己的性格外面披上了淡然清冷的保护壳,即便他也能感受到少女的亲近和让步,但他还没做到让她全心的信任和依赖的地步,是他做的还不够好。 裴霁回神色微敛,如常的提步上了台阶。 顾清宜闻声回头,清凌的目光却率先看到了他衣袍处的脏污。她微微皱眉,裴霁回事何许人也,谁敢让他这么狼狈? “表哥,你回来了......你要不要先去更衣?” “无妨。”他声音温沉,坐在了官帽椅上,通身的矜贵仪态在这,哪怕衣袍脏乱,也不减丝毫他冷如谪仙的气度。 “明天......不知表哥可有时间?”顾清宜试探地问,她轻轻的咬了咬下唇,有些生怕被拒绝。 裴霁回眼眸微闪,明日是寒衣节。 “自然有。” “......不知表哥能不能和我去趟复水山。” 说完她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明明那日算是拒绝了裴霁回,可明日的寒衣节,她心底有些想带着裴霁回去见见母亲,让母亲也认识认识他。 “我很高兴。”他眼眸幽深,却胜过说了‘好’字。 顾清宜轻咳一声:“那明日辰时,我让丫鬟来叫表哥。”她看他眉眼间微微露出的疲态,也没久留,准备起身告辞。 “幼安。”裴霁回起身。 身后男子沉稳的脚步声渐近,顾清宜似是心有擂鼓,跟着这脚步声一起跳动起来,终于停在了离她很近的地方。 窗纸上来两人的身影重叠,男子高大的身影占有欲极强又霸道的将少女拢住。 “那日十里长亭的话,永远作数,但只是裴某一人之事,你不要有任何负担。”更不要因此疏远他。 “......好。” ... ... 初冬寒凉,顾清宜一早开窗就被铺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激灵。 “姑娘,衣物和冥纸都准备好了,奴婢现在就先拿去马车上放好。” 窗边的顾清宜回头看了眼她手上端着的物件,“嗯,你先去吧。” 顾阑孤儿出身,背井离乡,自然也没有顾家祖坟的说法,顾清宜为母亲选了安州的风水好地,在安州出城二十里,就是复水山。 她掀了马车的帘子,目光从初冬萧瑟的风景中,渐渐的移到了斜前方驾马的裴霁回,他身形端正,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好仪态,今日他穿的也很素净,一身牙白色的圆领跑,衣着简单。 李婵的墓碑就立在复水山的半山腰,靠山临水,周围种了长青的松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青葱。 顾清宜知道父亲和母亲的心愿,生相守死同茔,在夫妻的坟茔边植松柏、种梧桐代表夫妻情感长青不渝。但她一日等不到父亲,一日就不愿接受,只在坟茔周边种上了松树,尚未种梧桐。 “小心。”裴霁回伸手扶住她。 石阶生了绿苔,陡耸惊人,他隔着的衣服握住顾清宜手腕,稳稳的,掌心暖暖的温度也暖了初冬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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