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缓缓停在上几人面前,裴九竹扯扯嘴角:“父亲猜的不错,一将侍卫全撤走,二弟弟可就向着外人了。” 顾龄安抱着顾阑,不敢乱动,可神色却阴鸷固执的盯着他,盯着为首的中年男子。 宣安王长的很像先帝,丹凤眼,如今绪了络腮胡,可那眼神中全是蔑视,跨坐在马上居高临下。 顾清宜眼底的泪水滚落,赤红的眼眸仰头盯着宣安王:“是你伤了我父亲......” “哦?你就是那顾阑的独女?本王可当真手下留情了,顾阑这领兵打仗的大将军打断腿像死狗一样跪在我面前,我答应了九安留他一命,当真是手软了......” 顾清宜身形发颤,猛然起身抽出了幸栖的配剑!“我要让你偿还!”可下一瞬,却被幸栖和半冬死死的拉住,“姑娘,姑娘,冷静!” 宣安王如同看小丑一般,看着这双目赤红,眼底恨意疯狂的少女,嗤笑她的不自量力, “看来你倒是比你爹有些气性,不过我可是王爷,你这剑若是碰了我,本王可以将你按谋逆罪论处,当场斩首。” “王爷今日这话什么意思,这可是上京,你胆敢谋害朝廷官员,不怕圣上处置吗?!”幸栖冷声发问。 “呵。”裴九竹冷笑一声,“可顾大人不成人形,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虽然然州张家的十万大军被裴霁回控制住,但还有庆吴州的十五万的大军已经秘密到了云及城,即将兵临上京,等她慢慢的状告几个月,这天子早已易主。 留着顾阑一条姓名,已经算是格外仁慈了,毕竟将军断了手脚如个废人一样,才是最大的折辱呢。 顾清宜闭眼,唇角发颤,四肢几近麻木,“回去,找大夫......” 天家强权,当年百里线关为了瓜分安州军队,戕害近千军将,如今将父亲折辱至此! 幸栖将手脚僵硬的顾清宜扶上马车,眨眼见顾龄安还在,一把推开他,“滚开!” 顾龄安跌下马车,踉跄坐地,她不会原谅他了,他没保护好她父亲。 “快回郡王府,今日兰太医在府上,先回去让人将前院收出来!” 裴九竹看了眼扬尘而去的几人,不甘道:“父亲,就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你急什么?云及城部署的怎么样,裴平和太子窝囊,如今就算知道了顾阑的事又如何,我手握重兵,谁敢随意论处。” 拜裴霁回这个都护所赐,茶盐案暴露,让计划全部都提前了一步。 宣安王扫了底下怔怔坐着像是痴呆一样的裴九安:“不堪大用,为了个女人!胆敢自作主张,还妄想将顾阑带出去!” 他嗤笑:“我也算念及跟你的父子之情,好歹给他留了一条苟延残喘的命,不然,今日别说让那顾阑的女儿带走人了,连活命都让她看不见一条。” “兰太医!兰太医!” “快来——” 一进郡王府,侍卫将顾阑抱下马车,脚步匆忙跑了进去。 今日休沐,不单李娥得了消息,即便是裴霖章和裴霄言早已在前院等着。 “哎呀,怎么伤成这样!”李娥一见折磨得不成人的人形,倒吸一口凉气。 她想起顾清宜,连忙往后望过去,只见她神色木然的被半冬和幸栖半架半扶的踉跄跟上来。 那脸色,白的跟纸一样。 她心底一酸,上前扶住顾清宜,“这里有兰太医呢,快将你家姑娘扶回去休息,别在这看了。” 李娥握住的手又僵硬又冰冷,“你放心,你放心,兰太医在呢。” 渐渐被手上的暖意捂的回神,顾清宜看向李娥,喃喃道:“姨母,我给府上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顾大人是李婵的丈夫,是我妹婿,算什么麻烦。” 里间兰太医的声音传来:“饿了太久这折磨太久,双手双脚都被齐齐敲断了,但好在伤口还新,可以接上,只是之后走路怕是有些困难了,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好一点一两个月,慢的话一年两年都有可能......” 李娥去了药房,顾清宜听言跌坐在了台阶之上,眼眶里蓄了很久的泪水还是滚了下来。 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件带着药香的披风披在了顾清宜的肩上,裴霄言捏着指间,不等开口,顾清宜的声音率先传来: “表哥熟读大选律法,我记得有越级上诉,敲金鸣鼓这一规定” 裴霄言眼底一震,他惊道:“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宣安王跋扈,等到顾大人醒了,自然可以指认他,何须冒险做此种害己之事!” “等我父亲醒来......两月?三月?等过完文书,半年,一年?” “表妹说的不错,是有这个律法。”裴霖章从堂中跨步出来,冷声道。 “二哥,你什么意思?”裴霄言骤然起身。 裴霖章扯扯唇,裴霄言是个读书人,不知道宣安王的打算,可他和二皇子知道,时不我待。 他今日就是来劝顾清宜的。 敲了金鸣鼓,圣上会立即处置宣安王,下入宗人府,撤职代办。 裴霖章没有说后半句话,敲了金鸣鼓,直接上达天听,然—— 凡越诉者,笞四十,凡诉皇室者,笞五十。 一般等到最后,基本没命了。 “不可!二哥!你是怎么想的?你想眼睁睁的看着人送死吗?!” 两人的争吵声将幸栖引了过来,她听言当即拉住顾清宜,“表姑娘何必如此着急?大人再过一个月便可以回来,到时候处置宣安王是早晚的事。” 裴霖章神色冷漠:“表妹,如今形式等不了那么久。” 顾清宜张张唇,看向裴霖章: “不必你劝我也知道,父亲被折辱得奄奄一息,何日醒来尚不可知,仇人快活逍遥,父之仇弗与共戴天,我虽说只是女儿身,这点血性却还是有的。” “你在说什么?二公子,要是表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公子回来谁人交代?” “我敢交代!”裴霖章看向她。 语气里有铁血的强硬。 如今宣安王毫无异动表现出来,即便圣上想处置也师出无名,只有顾清宜敲了金鸣鼓,他宣安王即便重兵压境云及城了,也可以将他拉入宗人府。 延缓宣安王叛军的行程,等待援军进来。 顾清宜扯扯唇,想必今日宣安王就是料定了顾清宜不敢敲响金鸣鼓,才这般放肆。 然纤介之仇必报,一饭之德必酬,当年安州数千军将,今日的父亲,她作为安州刺史的独女,要是上金鸣殿为父伸冤的勇气都没有,那她妄为顾阑之女。 几人争执间,顾清宜神色木然起身,裴霄言拉住她僵冷的手腕:“别犯傻。” 可对上那赤红的双眸,里面有冷毅和不屈的坚韧,让他心底一抖,妥协的放开了手。 门口的黑马还有一匹没有拉进府,顾清宜翻身下马,将从后面追来的幸栖几人都甩在了身后。 李娥闻声赶来,只见主街纵马消失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有些站不住,挥臂喊道:“愣着做什么!快去拦住人!拦住人!你们想让她被活活打死吗?!” 裴霄言反应过来,连忙跑着上前,幸栖神色发冷,急得颤抖,跑去后院驾马赶上。 可不等他走到皇城的东街,金鸣鼓连着的金鸣钟从皇城钟楼响了起来,传遍上京城。 街上行人齐齐抬头,“我没听错吧,这什么声音.....” “好像是金鸣鼓,谁胆子这么大?” “走走走走,快去看看......” 一瞬间人群蜂拥至皇城,只见被黑甲卫围着的空旷街道上,只有一穿着浅色衣裙的姑娘,衣着朴素,跪的笔直。 今日轮值的人是周磊,上次行宫就知道顾清宜了,他脸露难色:“下面是什么人,胆敢敲响金鸣鼓?” 顾清宜目光直直的看向城墙门口,声音清冷,掷地有声: “民女顾清宜,安州刺史顾阑独女,今日愿受鞭笞面圣,状告宣安王裴儒三年前做出百里线关惨案,而后囚禁我父亲顾阑,对顾阑百般折磨,如今奄奄一息,民女今日要为枉死的安州军将、为我父状告。” 这话一出,整个广场都炸开了锅。 当年百里线关竟然是宣安王做的?顾阑还活着?顾阑被宣安王折磨得奄奄一息?! 怎么一个比一个让人吃惊! 周磊脸上有杂色。 可不等他多想,原本休沐的官员听闻了金鸣鼓,纷纷换上了官袍赶来,一见是顾清宜,更是惊讶至极! “怎么是个小丫头片子......” “可不是,一个姑娘敲什么金鸣鼓......” 人群太过拥挤,即便是幸栖驾马也寸步难行,等她赶到时,只见黑甲军已经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只剩下一些官员站在外围,少女身形很直,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远远跑来的大太监总管。 “姑娘!回来!”她无力的喊。 “长公主到——”众人听言,纷纷让出一条路,裴颜春身后跟着许知节和许知谨,她匆匆走到中央,“顾清宜,你不要命了?!” 她语气斥声,一边的许知谨想上前将顾清宜拉起来,大总管佟德光小跑赶来拦住,看向顾清宜的目光灼灼。 “圣上听了顾姑娘的诉词深感震惊,但是顾姑娘是个弱质芊芊的姑娘家,他让奴婢再问一遍,顾姑娘,你想好了吗?” 广场中一静,李娥带着裴汐赶到时,少女的声音稳稳传来: “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骨血生铜花,安州刺史之女顾清宜愿为安州枉死军将伸冤;父兮生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顾阑之女顾清宜,愿为父伸冤。” 平静的声音,却好像有什么也摧不折的坚韧。 不止李娥,即便在场赶到的官员都心底微触。 佟德海大喝一声:“好!” 他低头,凑近了顾清宜:“顾姑娘,顺应圣心,圣上吩咐鞭笞之人定留姑娘一命。” 顾清宜看向喜笑颜开的佟德海,勾了勾唇角:“民女,多谢圣上。” “来人!” “将人带去金鸣殿前!” 敲金鸣鼓的规矩,在金鸣殿受鞭笞,就算有资格上达天听。 “顾姑娘,可要挺住啊。”佟德光低声道。 顾清宜起身,要跟上佟德海之后,却回头看了眼被拦得死死的幸栖和郡王府众人,一脸的坦然。 “母亲,母亲,怎么办啊?”裴汐急哭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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