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怕不是只说过这一门官亲…… 钱氏耐着性子落座不语,根本没去搭理身边人。 说媒本就不能急于求成,好事多磨等上一等又何妨?钱氏觉得像张氏这般的刺头,她还是少惹的好。 可不知为何?太史筝那头又折了回来。 回头再看方还乱言的张氏,这会儿立刻止语堆了张笑脸问:“小娘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太史筝没搭理她,一溜烟跑去宅门前弯腰抱起那颗被遗落的白菜,如燕子般飞走。 偌大的前院,便只留下“怎么把它给忘了。”的喃喃声,于风中回荡。再不见那抹青绿。 “呵。” “本还以为是个知礼的,没想到如此毛躁。啧啧,再看这宅子冷清的,竟连个使人都不愿多请。” 人消失了,张氏又话起了风凉。 钱氏却再也忍不住了,“我敬前辈这张巧嘴,能灿莲生万万朵。可言至于此,后辈免不了要提醒上前辈几句,福生有兆,祸来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蚁孔溃河,淄穴倾山。病从口入,祸——” “从口出。” “不妄议主家是非,是咱们做这行的本分。太史小娘子为人爽朗率真,宅中从简亦是俭德。” “此番倒是前辈僭越了。” 这些话正是戳中张氏的痛点。她质问道:“如意斋的?你是在教训我?这门亲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开始认起主子来了?” 张氏如此喋喋不休。 钱氏装作无辜盯着张氏看了半天,最后竟只答了句:“后辈,不敢。”便将两眼一闭不再与之争辩。 前院的战事戛然而止。 内院里,太史筝一手抱着白菜,一手拎着菜刀刚行至回廊转角,就被蹲守在暮春亭的太史正疆逮了个正着,“筝,别走。爹在这儿——过来。” “您不去厨房,在这儿做甚?”隔着亭前芳菲树,太史筝遥遥相问。 太史正疆笑着从亭中走来,“爹等你啊。厨房的肉,爹用小火炖着,一时半会耽误不了。筝,快跟爹说说,你觉得这崔家怎么样?觉得这崔二郎如何?” 怎么样?媒人的话能信几分? 真假难辨,如何评判? 太史筝不禁反问:“爹中意了?” “是不错。”太史正疆自顾自接去刀与白菜。 可当他不经意对上闺女那意味深长的眼眸,赶忙改了口,“唉!?爹中意有何用?我们筝看得上才好,只要我们筝看得上,哪怕是个穷酸书生,爹也认。” 老爹的话就像颗定心丸。 太史筝面色一变,撒起了娇,“嘿嘿,爹真好。” 太史正疆听了这话虽心里热乎,面上却拿刀背抵着闺女嫌弃道:“少来,你追过来绝不是给我送东西这么简单。臭丫头,要做什么快去。别一直晾着人家,让人挑了错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你爹我虽不在乎什么脸面,却也知道规矩。” “是~”太史筝俯身一拜,“那我去咯!爹,晚上的炖肉别忘了加索粉。” 太史正疆笑着摇摇头,刚准备抬脚离开却又高声唤道:“筝,等等——”太史筝循声回眸,太史正疆三两步上前,“喏,草帖收好,别弄丢了。” “谢谢爹。” 太史筝握着草帖,俩人最后相视一眼,在转角处分道扬镳。 - 而后,太史筝孤身去到她的告春苑,趴在案上一口气写了四张一模一样的纸条:“急急急,清平坊平康伯爵府崔家长房二郎崔植筠上门说亲。知情者速带消息至吾宅,探讨一二,感激不尽。” 落款处那只黑成团的燕子,看得出太史筝的匆忙。 她仔细着来到鸽笼前,将纸条与信鸽一同放飞。望着信鸽四散而去,太史筝满心欢喜地抱拳祈愿。 “圣人保佑,母亲保佑,菩萨保佑。我敬爱的挚友们,速来!” 可这祈愿才刚落地。 只听咚咚咚,三声叩门声作。 告春苑临近的侧门外啊,有人来了。
第4章 讨论 “来咯。” 门扉轻开,枯黄覆地。 太史筝探头望见门外有序停驻的一辆辆精美牛车,口唇微张,一副讶然貌。但瞧两位身穿直领对襟褙子,头梳同心髻的靓丽少女,前后下车来到她的面前。 “贤太妃女侄易字诗前来报道。” “邶王孙齐佳觅前来报道。” 哇,来得好快! “易姐姐十一娘,快进来。”太史筝顾不得思量,急着拉人往院里去。 可身后却有人神色慌张,迟疑半晌,终在三人将要进门前斗胆道:“右武卫上将军嫡五子夏不愚——的小厮…奉我们舍人之命前来,见过各位小娘子。” 姊妹三人停下脚步,齐齐回眸看去。 太史筝见此状况不禁发问:“的小厮?什么情况?怎只你一人?你家夏大舍人呢?” 小厮却似有苦难言,尴尬着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齐佳觅闻言竟将院门一推大笑着向里走去,惹得众人不明所以。 “十一娘笑什么?”太史筝贴着身旁的易姐姐压低声音。 易字诗回神冷笑了句:“谁知道?从前一块在宫里伴读的时候,整日就神神叨叨的。我寻思着她合该在相国寺外头摆个摊。少理她。走吧筝,先进去。” “还有那个什么小厮,既然你是代替不愚前来,就一同进来吧。” “是右武卫上将军嫡五子夏不愚的小厮。”小厮答得有板有眼,其余人却早已跨门而入,不再搭理。 小厮见状忙跟了上去。 来到院内,齐佳觅轻车熟路绕过连廊往告春苑的方向走去。 淡紫色的衣摆绣着销金的芙蓉。王公贵胄,富贵锦绣。她哪怕走在背阴的地方,也灿烂无比,“唉,那小厮。我说你们家夏舍人,是不是这会儿还在祠堂被夏世伯吊着呢?” 此话一出,太史筝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激动地拽住易字诗的袖口。 易字诗自是不信齐佳觅的胡话。 她刚想开口反驳,却被小厮一个惊呼打断,“您怎么知道!” 嚯,是真的! 太史筝瞬将崔植筠的事抛去脑后,夏老五的热闹怎能不凑?她探去脑袋,旁敲侧击地问:“十一娘,老五又是犯了什么浑?这吊在祠堂的罪过未免太重。” 一提夏不愚,齐佳觅只笑。 她指了指小厮,“哎呦不行,想到夏老五,我就想笑。你让他来说。” “我?”小厮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太史筝与易字诗也将目光投了去,小厮无奈只得答道:“回各位小娘子的话。我们五郎昨夜去鸳鸯楼吃醉了酒,回府正巧碰上白承旨与我家阿郎议事出来。这不我家五郎迷迷糊糊的就……就不小心…” “不小心什么?说啊。”太史筝听不到重点急得跺脚。 小厮却支支吾吾不肯言。 齐佳觅见状将话接了去,“他家五郎啊!就不小心——拍了白承旨的腚。” 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落去,笑声四起。独独小厮红了脸。 夏不愚放荡,是东京城中出了名的。 好似除了他们这几个朋友,就再无人愿多看他一眼。乃至是夏宅里的其他人也一样。可夏不愚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又何必旁人分说? 他啊,永远都是那个会替她们挨骂受罚的夏老五。 “等等,齐佳觅。老五的事,你如何知道的这样清楚?”易字诗察觉出不对。 齐佳觅不怀好意地笑起,“如何知道?因为捉弄白承旨的主意是我出的呗。从前他做赞读的时候,可没少打我和老五板子。只是老五个憨货,我叫他捉弄,又没让他去拍白承旨的腚。你们是不知道,夏世伯那脸当时就紫了。抓了老五就往宅里去,我拦都拦不住。” “什么,原来是你害了我们郎君!” “好啊,你俩又背着我出去吃酒!” 小厮与易字诗目光如箭夹击而来,齐佳觅左右顾盼大呼:不好。欲溜之大吉,却被二人追击而去。 三人就这样你追我赶,“混战”起来。 彼时,太史筝站在原地,看着院中混乱不禁暗自疑惑:不是吧!怎么就打起来了。我叫她们来是不是有事来着?就是那个崔植什么,什么植筠来着……哦,对。崔植筠说亲,说亲啊! “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太史筝忙抬脚跑去提醒。可院中打得火热,根本无人理会。 只听。 “您为何要坑害我家五郎,您可知我家五郎昨夜被打得多惨!都破了相了!” “你莫要冤枉人,事是他自己办的。与我何干。” “齐十一,你老实承认。这是你们这月第几次背着我出去吃酒——” “唉?你别怪我们不带你,实在是你酒品太差!” “您!” “你!” “略——” 一棵落叶的枣树围着三个人吵吵闹闹。 习以为常的太史筝,明知拦不住,干脆摆烂歇在一旁的石凳上仰面望天。 不管了,管不了! 只是这门亲事该怎么办呢?不若就回绝了去?还有那飞出的四只信鸽,只带回了三个人,但大姐如今做了合分,应是不会来了…… 筝虽是这么想,却仍盼着大姐来。 说起淑仪司寇珏,副相千金出身。是东京贵女中的佼佼者,是她们之中的领头羊。所有人都爱她敬她,惯称她为大姐。 年少宫闱相伴,筝最喜欢跟的就是大姐。 而大姐最偏爱的也是筝。 端方秀丽,贤良淑慎。这些词就好像刻在大姐的骨子里一样。 只是后来,所有人都渐渐摆脱“孤城”,独独大姐一人被迫戴上金银造就的枷锁,过起了司寇家早就为她定好的一生。 父母命,媒妁言。 是福,不由己。是祸,困终身。 或许便是由此开始,筝才想能自己去做那一辈子的选择。 正当太史筝胡思乱想间,有人忽自远处高呼:“肃静。” 筝猛地起身瞧见三两位内侍,抬着块用金布蒙盖的立屏停在不远处。再将目光偏移,她竟瞧见司寇珏身边的金典簿站在连廊外。 人到齐了。 这差的一人来了。 太史筝喜出望外,她问:“金内人!是大姐让您来的吗?” 金典簿却未曾作答。 彼时,院中人听见对话,仅仅愣了三秒,就又叫嚷起来。他们似是未曾注意到来人是谁。金典簿便又扬声言说:“淑仪娘子驾到——” “淑仪?” “娘子?” “驾到!” 小厮止了步,易字诗松了手,齐佳觅回了头。 而太史筝却已是敛容立在一旁。 齐佳觅见状站去筝的身边,用手戳了戳她的腰身,嗔怪道:“坏筝,怎么不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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