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郎君,你也不必麻烦多跑那一趟,我好人做到底帮你将这剩的白菜一块送去,到时候你将背篓给我,我来还给阿婆。” 太史筝说罢将油伞往阿婆手中一塞,二话不说抱起地上多余的白菜,就往崔植筠的伞里钻。 “快走,一会儿阿婆该反悔了。” 二人距离猛然拉进,筝只顾仰面贴着崔植筠身前低声催促,却不曾发现眼前人已红了耳尖。 等到崔植筠回过神,他便连忙退后躲去伞外,只是他那持伞的手,却悬在太史筝身侧未曾离开。 筝望着他那拘谨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后朝阿婆颔首道别,筝不再管身边人跟没跟上,自顾自大步朝雨中走去。 崔植筠见她淋了雨,匆匆向阿婆道别。 可当那只握着伞柄,骨节分明的手坠入太史筝余光,人却始终不见其面。 太史筝纳了闷,“郎君何故站在伞外淋雨?” 烟雨潇潇,无人作答。 他与她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太史筝却故意停脚,伞外的人这才露出了头。依旧是那双澄明的眼,叫人生不出丝毫怒意。现实光芒下的崔植筠,与画中一样高雅。 “娘子,想说什么?”崔植筠开口问。 太史筝这才明了他是没听见,不是有意不说话。她便复说了声:“郎君为何不进伞来?外头不淋雨吗?若是感了风寒如何是好啊?” 崔植筠欲言又止,雨加深了他绿色的官袍,他在思量后开口:“某与娘子孤男寡女,素昧平生。同乘一伞,有失风度。然这太学不远,某淋些雨不打紧。娘子,莫要挂心。” “孤男寡女?你还真是规矩的很。” 筝笑他是块木头,“我说郎君,咱们是在这大街上,不是在那小巷里。郎君何故这般拘谨?啊,还是说郎君怕我?” 恰在此时,学府传来钟磬声。 崔植筠望向将要关闭的门,打断了筝的话,“娘子,某上值要迟,不能再陪娘子多聊。还请娘子先随某进去。” 崔植筠说罢急忙抬脚向前,太史筝无奈只得追随而去。二人就这么赶在太学关门前,跨了进去。 可看着大门一点点落下锁钥,太史筝茫然回眸,“那个,郎君。我问问,你们这太学白日里都落锁吗?” “嗯,这是先帝为防学子逃学,外人扰乱定下的规矩。所以每日辰初到午正,未初到酉初都会落锁。无大事与紧急情况,便不准私开。” 崔植筠解释地头头是道。 全然不见一旁的太史筝在心中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啊!这是什么规矩啊?我的好官家,我真是谢谢你。 可筝又能怎样呢?她只能保持微笑地问:“那…郎君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出去?” 崔植筠望着廊外风雨见消,淡然收起油伞回道:“娘子放心,某自然有办法送娘子出去,娘子随某来便是。” 背着背篓的郎君走下踏跺,踩起水洼中的涟漪,向太学深处走去。筝不敢耽搁跟在了他的身后。 接着一路去到厨房,有人在望见崔植筠身影后高声言语:“呦,崔博士!今日您又是好心帮了谁?买了些什么滞销的东西啊——快让我瞧瞧。” 那伙夫模样的男人,擦拭着油亮的手掌来到二人身边一看,“嗬,是白菜啊。好东西。” “李师傅。”崔植筠缓缓搁下背篓,表情没有丝毫变换。 李师傅笑着挥挥手,等他转眸发现太史筝的存在,便带着玩笑的语气开口道:“唉?崔博士。这小娘子也是您帮助的人?您是准备帮让她在这儿找个活计?” 崔植筠却并未顺着他的玩笑接下去,“李师傅误会,这位娘子是帮某来送菜的好心人。” 彼时,太史筝愣在一边。她望着崔植筠那被黄土染浊的背,陷入沉思。 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 筝在崔植筠身上看到了一个君子该有的德。然交善人者道德成,存善心者家里宁,为善事者子孙兴。 崔植筠确是个不错的人。 除了… 有些呆呆的,其余的也没什么不好。 思量间,李师傅将白菜全部掏了出去,崔植筠便拎着空荡的背篓回到太史筝面前,“多谢娘子帮忙,白菜可以搁下了。某送你出这太学。” “哦,哦。好。”筝缓过神,匆忙将白菜放上了菜案。 崔植筠转头与李师傅道别,照旧不动声色地离开。太史筝便继续撵着他的脚步,去向了更深的院落。 路上听闻读书声朗朗,筝忍不住问:“郎君今日不用授课吗?” 崔植筠目光淡淡落向课堂,“某今日巳时授课,还有些时间。” 话音落去,读书声伴着他们之间的平静。 太史筝走过一扇扇明净的窗,想起了曾在资善堂里的旧时光,“郎君,喜欢这份无功名利禄傍身,却繁冗杂乱的差事吗?” 崔植筠不知她为何要这样问,却还是如实作答,“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这是份很有意义的差事,功名利禄虽令人痴罔,可某只当那是浮华易散。而教书育人,才是某心之所向。” 言及此处,崔植筠忽然变得善谈。 太史筝对此笑而不语,她猛地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待到与之并了肩,筝将眼眸一转,望向崔植筠不怀好意道:“郎君当真高风亮节,小女子这敬佩之心真是油然而生啊!那敢问郎君可曾娶亲?若是没有——” “郎君看我怎么样?”
第10章 恨晚 彼时天光乍现,雾散云开。 太史筝出言挑逗。 崔植筠错愕回眸,瞧见眼前人冲他抛了个媚眼,便于心下大呼:好不正经,果真是个轻浮浪荡人! 为了断去眼前人那浮夸的念想,崔植筠拱手与筝隔开距离,郑重说道:“娘子莫要玩笑,某德薄能鲜,哪里有资格评说娘子,且不说某已有亲事在身,就算没有,娘子也应找个比某更好的郎君。” 这话说得体面,叫太史筝满意。可她却并未有放过他的意味。 “哦?郎君已经定亲了?那还真是可惜。只是不知,是怎样的人家能有幸与郎君结亲?”筝说着负手上前一步。 崔植筠被她逼得退去一分,“皆是父母命,媒妁言。某自是从命罢了。但家中定为某尽心挑选,应是个正经的人家。” 什么意思? 这家伙暗讽我不正经? “啊,是这样啊——”太史筝皱起眉头,连连上前,崔植筠靠着走廊的柱子退无可退。 筝就这么气鼓鼓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她倒要看看眼前人会不会露出暗藏在衣冠下的爪牙。可崔植筠是正人君子,岂会对她表现出的无礼,动粗辱骂? 只瞧二人僵持片刻, 崔植筠依旧神情淡然,不为所动。 筝这才假装伸手掸了掸他肩上风尘,眯眼笑道:“那既然如此,就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吧。” 筝放过了他。 也决定嫁给了他。 不明所以的崔植筠却在廊下长舒了一口气,连忙送客道:“多谢娘子恭贺,时间不多,这边请离吧。” 太史筝点头不再刁难,同他来到座窄窄的小门边。 待到小门轻开,俩人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一个念着他的好,一个数着她的坏。 二人当是作别,太史筝却在此时对崔植筠说:“郎君猜猜,咱们还能再见吗?” 这人又在发什么癫? 崔植筠闻言如快刀斩乱麻般将背篓套过筝的头,转身恭敬道出一句:“雨天路滑,娘子慢走。”便关上了门。余剩下太史筝挎着背篓,一个人懵圈。 门内,崔植筠甚怕太史筝阴魂不散,顺手拿起门边的扫把抵住门框后,才放心离开。 崔植筠走了, 太史筝在痛骂两句后奔向了阿婆。 “小娘子,怎么这般模样?” 阿婆见她这副模样赶忙帮她取下了背篓,筝却抖抖衣上尘土笑了笑,“嗐,许是郎君怕我背不动这背篓,便帮我挎在了身上。” “如此岂不弄脏了小娘子这么好的衣裳。”阿婆瞧着有些抱歉。 筝摇摇头,“不打紧,就是一身衣裳。” 阿婆听了这话打消几分顾忌,接着将绿油伞与那白菜递去,便随口问了声:“小娘子,老身一直想问,你与那买菜的官爷是不是认识?” 太史筝闻言接过阿婆递来的东西,回眸望向太学高高的门,想也没想便答了句:“他啊,是我素未谋面的夫君。” - 巳初刚过,早朝刚罢。 大内却生事端。 “混账,朕不是吩咐过你们,凡是递去太史家提亲的帖子,全都得由朕亲自过目!比朕高的不行,比朕有才学的不行,比朕俊的更不行!怎么内相家那才貌双全崔二郎的帖子,就能在朕不知情的情况下递过去?如此可好,这才一日的时间,太史家就与崔家结了亲。看朕不治你们个违抗圣命的罪过——” 官家大怒,御前侍奉的人惶恐跪了一地,直呼饶命。但瞧着这一个个都似有苦难言,却始终不肯解释是何缘故。 可不言,怎平君怒?不平君怒,都得玩完! “饶命?饶命!你们除了饶命,还会不会说些别的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个个真是吃干饭的,全当朕的话是耳旁风。”齐鲤元拾起案上的物件,朝着殿中人扔了又扔,如何都不够解气。 直到,那御贡的砚台从他手中飞出半米高,又从来人眉边擦过落下,他才终于消停。 “呀,淑仪娘子——” 天子身边的都知于而惊恐万状。 司寇珏却立在跪着的众人身后目光凛冽,丝毫不去在意眉间擦出的血。 她就这么望着齐鲤元一言不发。齐鲤元瞧见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之前的盛气皆如云烟消散。 少年终究是少年, 他还没能磨练出天子的威严。 “都退了吧。”司寇珏轻声令下。众人顾忌着她那代掌凤印的身份,在迟疑后退散。 如此,殿中便只剩下了她与少年两个人。 司寇珏无言拾起地上的砚台,来到齐鲤元身边轻轻搁下。她的举手抬足,皆是优雅,可却冷静地让人害怕。 “不迁怒,不贰过,是君子修身需要学会的一课。若能平心静气,很多问题才能想得透彻。官家,妾身问你,方才跪地的那些人全在御前供奉,是为官家的近臣。他们本该听命于官家,除官家之外,再无旁听。可他们却支支吾吾,不敢言语。官家自己思量能做到这般的,宫中可有其他?” “又是宝慈殿,太后到底要做到哪步她才满意?”司寇珏道破天机,齐鲤元不由泄了气。 褚家就像个无底的深渊,将欲望无限放大。 当年若非太史筝的姑母,德赞六宫的顺和皇后太史蓉,因病身故。何能叫这霸道宫婢趁机越位,当了续弦?哪知她如今做了太后还不够,竟还打算叫自己的女侄做皇后,好维持他家那一人得道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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