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纨之撩开车帘,罗唯珊也刚爬起来,两人凑到窗前,外面熊熊燃烧起大火。 “怎么好端端的会起火呢?”罗唯珊不解。 罗纨之开始找鞋子、外衣穿上,“有人袭击,快走!” 她刚刚听见的那几声应该是箭簇的声音! 是有人用飞箭带着火种点燃了车棚,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箭…… 她刚想到,接连十几声的箭鸣,火光已经能透过放下的车帘映在罗唯珊惊恐的脸上。 罗纨之穿好自己的,又催促罗唯珊动身,待两人爬下车,外面已经乱成一团。 “阿父、阿娘呢?” 罗府的几个侍卫看见两位女郎连忙道:“郎主昏了过去,大娘子正照看他,两位娘子快些逃吧!” 牛车是决计指望不上了,因为车与车之间靠得很近,外面不挪,里面动弹不得。 “我们能往哪里去?”罗唯珊六神无主。 罗纨之用力拽着她,“去谢家那边,谢家的部曲人数众多,肯定能护住我们。” 谢家的马车不与他们的靠近,还刻意停在外围,机动灵活。 可是在这片混乱里想要找到正确的方向也很难,箭雨之后,胡骑奔至,尖叫声刺破耳鼓。 罗纨之和罗唯珊的手心里都是汗,可两人却握着谁也不敢松开手。 “我、我们去树林里……”罗唯珊指了方向,不少女郎正往林子里躲去,林子幽深固然可怕,但是总比显眼的平地安全。 罗纨之同意了,两人飞快跑进黑暗里。 直到跑不动,她们才抱膝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后喘气。 罗唯珊小声啜泣:“要赶紧搬去建康!这里实在待不了了!” 罗纨之没有说话,但是今夜过后那些世家的确要重新考虑何去何从。 只是,建康又当真是个好选择吗? “啊——救命!”不远处有名娘子扯起嗓子呼救,但声音很快就抹灭在一声呜咽闷哼里,罗纨之和罗唯珊同时僵住了身。 在昏暗之中,两人对视一眼,后背皆是冷汗。 “罗家人呢?”谢昀骑在马上,身后的侍卫环绕,苍怀驱马靠近,摇头,“只见到罗家主、大娘子和两位郎君,有四位娘子跑到林子里去了。” “派人去找。” 苍怀拱手道:“回郎君的话,已经派人去找了。” 谢昀握缰绳的手紧了紧,心底像是被眼前的火点着了,有些沉郁,蹙眉道:“一点散兵,戈阳太守竟如此慌张,如何为大晋保一地太平?” 罗纨之和罗唯珊再不敢休息,即便累得腿脚虚软也要往前,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辨方向,幸好赶上了同样逃跑的郎君和女郎们,他们身边还带着些护卫。 “刘太守呢?”有人问起。 “他早跑了!这老东西看见情况不对,带着宠妾就赶着牛车逃了,把我们扔给胡人,他先前说什么来着,保证我们全须全尾回去,呸——杀千刀的老东西,我们回去马上就搬离戈阳……” 提起刘太守,怨声载道。 经此一遭,他们是再也不信戈阳能在胡人的马蹄下平安无事。 胡人来袭的时候约莫是天将亮未亮的卯时,现在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亮了,而此时,他们也走出了林子。 远远还能眺望到马城的烽火楼和远处城墙的黑影,如山峦一样静静伫立。 而黑影之前,几头健牛拉着两三辆车,朝着他们飞奔而来,一些丢盔弃甲的护卫跑得满头是汗,见到他们呆呆立在路边,有人挥着手呵道: “让开让开!还不让开!胡骑来了!” “胡人?!” “前面也有胡骑?” 人群又开始往后回涌。 罗纨之站在中间,不知道给谁推了一把,身子往旁边侧摔了过去,罗唯珊想扶她,也没扶住,索性把手收了起来,看着她急急催道:“还不快起来,我可要走了!” “别管她了,快走吧!”一个与罗唯珊相识的女郎拽住她。 “可是……”罗唯珊回头看罗纨之。 她们虽然并没有姐妹深情,可刚刚事发的时候自己彻底傻了,是罗纨之拖着她远离危险。 犹豫间,罗唯珊被人拉着走远。 罗纨之勉强爬起来,但是脚踝的刺痛让她深知自己是走不远了。 恰在这个时候,刘太守家的三辆牛车到了,刘四郎一眼看见人群里的罗纨之,眼睛为之一亮。 他从车窗伸出半个身子,远远就慇勤地挥舞手臂,大喊:“娘子,快!我拉着你,上我的车来!” 罗纨之诧异地看了眼刘四郎,但他车尾坠着的胡骑更让人害怕。 忽然,一阵箭雨呼啸从她头顶上空划过,钉入最前列的胡骑脖颈,人仰马翻,嘶鸣一片。 是军队? 罗纨之回过头,所见却不是着甲持枪的军骑,而是谢九郎带着谢家的部曲。
第12章 乖顺 那边的胡骑已经在射程范围外谨慎地勒住了马。 谢昀没有停下,只在经过的时候对罗纨之留下一句:“罗娘子稍等。” 刘四郎在旁边听见他的话,眼睛倏地瞪得溜圆,视线在两人身上切换不休,直到谢家的部曲骑马从他们之间经过,朝着胡骑远去。 “爹!谢家竖子是不是疯了啊?” 刘太守命人停车,从车窗伸出脑袋往回看情况,看见胡骑被拦住狠狠皱了下眉头。 “疯了,肯定疯了!还等什么,我们快走,真指望谢家那小白脸能把胡骑打跑?” 刘太守所言极是,一些跟着停下来查看的人也重新朝林子疯逃。 谢家郎君虽好,但与性命相比,那还是要分个轻重。 刘四郎对罗纨之盛情邀请,罗纨之却看也不看他。 “四郎,快走嘛!”车的娘子们一个劲劝刘四郎,生怕耽搁了逃命的时机,刘四郎被美人咬着耳朵吹着香风,只能扼腕叹息,抛下罗纨之。 罗纨之没有动。 谢九郎刚刚叫她稍等,那语气平静,就好像他不过是前去喝杯茶,很快就能回来。 他不怕胡骑吗? 罗纨之心里很怕,胡人会野蛮地把晋人开膛破肚,将他们的皮做成风筝,骨头做成笛子,头颅砍成酒杯。 若沦落到他们手里,一刀毙命还是最仁慈的死法…… 那些郎君都怕得屁滚尿流。 他怎么能不怕呢? 戈阳太守已经带着侍卫已经跑的没影,罗纨之不愿意跟着刘四郎,心底好似更倾向于相信谢九郎。 她慢腾腾挪到一块草皮上坐下,从头上拔出一枚银钗藏于袖中,尖端抵着掌心,冷汗让锋利钗尖变得更加冰凉。 谢九郎领谢家部曲与胡骑对峙在冉冉升起的旭阳里。 橘黄的暖光映着珵亮的刀锋和金属的马镫。 罗纨之透过人群能眺见谢九郎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他肩膀很宽,腰身挺直,莫名就让人觉得很可靠。 他是芝兰玉树的谢家郎,可她还不知他骑马也能这么英武洒脱。 世族们都喜欢犊车慢行,以乘犊车为尊,乘马车为耻,认为清高风流,牛车清谈才能彰显他们的尊贵,更别说骑马纵行,那是急躁莽夫所为。 可胡骑来临时,还是马跑的快啊。 罗纨之艳羡地看着那些会骑马的郎君,若她会骑马,再遇到胡骑的时候,就不至于跑断自己的小腿。 她正盘算着如何能学上骑马,心里的恐惧削弱了,这时前面的胡人有了动静。 “胡人退了!胡人退了!” 树林里传来一阵欢呼,罗纨之扭头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一些年轻的郎君正躲在树后。 他们不敢靠前,但又关心前方的状况。 就像她一样,心底不由自主选择了相信谢家郎。 “谢家九郎果然有本事!走走,我们回去跟他们说,刘太守的脸都要丢光了!” 罗纨之不由站起身眺望,胡骑跑得快没影了,谢家黑骑如退潮,很快就漫到她脚边。 一匹健硕的黑马踏着雷霆的步伐,急急停下,脖颈上鬃毛都仿佛在怒张,巨大的阴影笼罩罗纨之,她吓得一动不敢动。 想要学骑马的心瞬间就淡了下去。 “郎君,这娘子信极了你,居然没有逃跑!”刚刚谢昀对她说的话,谢家部曲都听见了。 谢九郎骑在马背上,望着她惨白可怜的小脸,温声问:“罗娘子不怕?” “怕。”罗纨之慢慢把袖子里银钗推回去,指了腿,“但我崴伤了脚,走不动。” 这倒是大实话,哪个女郎见到这样的场面会不害怕?不会像只受惊的小梅花鹿快快躲起来? 这小女郎分明是因为走不动才留下。 谢家部曲大笑了起来,谢昀也笑,他把手里的弓箭扔给身后苍怀,从马上翻下,打量了下她不敢落足的模样,“我让人送你回去。” 刚才怕她乱跑,遇到林子还没被收拾掉的胡骑散兵才要她留下等。 罗纨之泪眼婆娑,“听闻九郎会医术,帮我看看吧,万一久了腿废了怎么办?” 好像是真的害怕。 可若是真怕,现在应该早点回去找个大夫看,就这么信他? 谢昀伸出手臂给她,“到旁边坐着,我看看严重不严重。” 罗纨之把手虚搭在他的小臂上,隔着袖子也不敢握实。 她坐下时把腿曲起,稍拉起裙摆,方便他查看。 逃命匆忙,她连足衣都没穿,脚踝就这么光着,白腻的肌肤无暇,别说明显的红肿,就连青紫的淤痕都没有。 罗纨之看着不对劲,怕谢九郎起疑,连忙道:“是真的,我刚才被人推了一下,摔地上了,你看我的手都擦伤了。”她伸出左手,掌心指头都有石头划出的细痕,不过因为浅,基本已经无碍。 “你倒是伤不断。”谢昀往她脸颊上的划痕上瞟了眼,伤口淡了不少,她恢复得很快。 罗纨之眼泪盈睫,好不可怜。 谢昀用手指在她脚踝摸索按压,真崴脚难装,试了几下罗纨之就冒出冷汗,蹙眉咬着嘴唇,呼痛。 他诊断:“并未伤到骨头,仅是扭到了,瘸不了。” “那怎么办,郎君,我好痛,走不了路。”罗纨之盈盈水眸信赖地望着他,当他是能救她于水火的神医。 谢昀本想叫苍怀牵匹马过来把她送回去,闻言想了想,就坐到一边,“我帮你推拿一下,好的会快点。” 罗纨之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谢九郎居然给她这么一个大惊喜,不由微愣。 堂堂谢家九郎纡尊降贵,为她推拿伤脚? “你是想我轻轻的,还是重重的?”谢昀没有把自甘堕落的行为放在心上,还细致地询问起她。 这是什么问法,罗纨之完全没有头绪,只能虚心请教:“这两种治疗,有什么不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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